第八十九章 對他而言
護士在此時走了進來，面露疑惑看著氣氛詭異下的兩個人。
但值了夜班，即將可以回家陪家人過年的護士，並沒有心思追究短短几分鐘內這裡發生了什麼，她放下水告訴姜思依，幫他們叫的車在醫院外面等著了。
姜思依臉上的神情，由震驚轉為了疑惑。
她不記得，自己有請護士幫忙叫車。
此時，葉清平站了起來，抓著她的手握緊，「我不想待在這裡。」
「那你想去哪？」
「我想回家。」
姜思依沒動，她一時半刻搞不清楚他的具體意思。如果葉清平是打算回葉家的話，那她絕對是不會奉陪的。
就算葉清平當年年幼無知，那葉母呢？
她確信自己沒有辦法平靜的去面對葉母的，事實上，她並不是沒有想過追究葉母的責任，為哥哥討個公道的。可惜的是，她的律師告訴她，那件事本就是暗箱操作。取證困難，加上年代久遠，別說是勝訴讓葉母付出代價，根本是連案子都立不了。
「陪我回家好不好？」
姜思依不由呼吸一滯，他眼裡的渴求和期待讓她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
當新年的第一縷陽光灑進來時，姜思依正靠在枕頭上睡得香甜。
眼前的光線轉亮，姜思依悠悠撩開了眼皮。
入眼，是熟悉又安心的房間和裝飾。
姜思依輕哼一聲，習慣性的往身側所擁之人又靠近了些，雙腿雙腳毫無形象的搭在葉清平身上，光滑細膩的肌膚和他身上的熱騰騰的味道讓姜思依心裡滿足又舒心。
迷迷糊糊仰頭輕車熟路的在他下巴上親了一口，姜思依喃喃道，「葉清平，我渴。」
宿醉剛醒，她身上的水分都要被蒸發乾凈了。
想到這裡，姜思依的呼吸有一瞬間的停頓。
等等，宿醉？
昨晚的記憶潮湧一般瘋狂湧入腦海中，姜思依在三秒后猛地跳起，抱著身上的毛毯躲在了牆角。
姜思依低頭，身上空蕩蕩的只穿了個輕薄的睡衣，此刻衣衫半敞，香肩半露，姜思依抬手拂上自己的額頭。
她到底做了些什麼。
「你醒了？水。」葉清平神色淡淡，顯然已經完全酒醒了，重新恢復了往裡日清貴的模樣。
「謝謝。」姜思依接過一飲而盡，放下水杯的時候葉清平已經消失在卧室內。
姜思依坐在卧室的床上，看著敞開的衣櫃里她的衣服整齊的懸挂著，邊上黑白色調的男裝毫無意外的是葉清平的。
床上，她的右手邊，也放著當時兩人閑來無聊抓到的娃娃。
其實是有點丑的，但她覺得是自己努力得來的，堅持要放在枕邊，葉清平無奈失笑一聲，最後還是隨她去了。
整個卧室，還當初他們共同生活時，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而當姜思依換好衣服走出來看到客廳時，她心裡難以言喻的衝擊感就更深了。
不只是卧室，她此刻所在的整個房子，都洋溢著一股有人長久生活打理的煙火氣息。你瞧，吧台上她心血來潮養的盆栽都活的生機盎然，顯然是有被人好好照顧著。
她離開了一個多月有餘，可她的公寓卻始終有人居住著。
姜思依遙望著站在廚房水池旁邊的男人，回憶起昨晚他說要回家，然後計程車就帶他們就來了這裡。
這座她曾經租住的面積不大的裝修一般的公寓，對葉清平而言，是家。
——
葉清平站在水邊，著手處理著水池裡的燃放過的煙花棒。
但事實上，水池裡的水嘩啦啦的往下，有的甚至濺到了他身上。葉清平握著手裡黑乎乎的煙花棒，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他以為是自己醉酒後的大夢一場，卻在今天清晨觸碰到了懷裡人溫熱的呼吸。
此刻，浴室里的水流聲停了下來。
葉清平能感受身後探過來的目光。
「我先走了，那個離婚協議你簽完之後寄給我就好。」
說完，姜思依就往玄關走去，她沒有更多的勇氣和他用處一室了。
「姜思依。」葉清平拉住了她的手。
姜思依避之不及的甩開，「昨晚我只是害怕你出現什麼生命危險，畢竟中國的法律規定勸酒的要對喝酒的負責人，所以……」
姜思依一臉的氣定神閑，但說出的話卻磕磕絆絆的。
所以什麼呢？
所以她陪他回家，和他親吻，甚至和他一起放煙花嗎？
「你不用解釋，我明白。」葉清平面色平靜，似乎是早已預料到她的這番說辭，「我不是要阻止你離開。我是想說，你不必離開，這裡是你家，該我走。」
葉清平一向是說到做到的，說完這句話，他一言不發的穿好了外套，推門就離開。
姜思依站在門內，聽到電梯停留在了這層樓，然後又降落下去。
她立刻拉開了門，卻意外看到葉清平仍舊站在電梯門口。
「我……」姜思依乾脆閉緊了嘴，多說無益。
她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又打開了門。
「姜思依，」葉清平看著她，露出了淺淺的純良的笑，「你還記得，欠我一頓餃子嗎？」
姜思依愣了片刻，旋即點了點頭。
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但她記得很清楚。
「那你今天能陪我吃嗎？」
「能。」
——
葉清平提出要吃餃子，但翻開冰箱，姜思依只看到了滿滿當當的菜和肉。
還都是她會在超市裡買的那些種類，姜思依垂眸避開視線，掩飾著自己眼裡升起的潮濕感。
「之前的過期了，我都扔了。」
「那就再去超市買吧。」姜思依輕笑著說。
兩人一同進入電梯，姜思依不由為電梯里有其他人的存在而舒了口氣。
「小葉？」
「王婆婆，過年好。」葉清平很有禮貌的點了點頭打招呼。
姜思依略帶詫異的瞧著身側其樂融融的兩人，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萬不得已的情況下，葉清平可是很懶得和其他人搭訕的。
用他的話來說，生命的精力是有限的，應該放在最值得珍重的人事上。
她可不覺得，眼前這位老婆婆有任何值得他利用和珍重的地方。
就在姜思依發愣的功夫，兩人的交談還在繼續，而令姜思依更為窘迫的是，話題莫名的就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王婆婆喜滋滋的瞅著姜思依，眼裡有股看孫媳婦兒的慈祥和憐愛，「小葉啊，這就是你那個一直忙著工作的媳婦兒？」
「哎呦，生的真是太喜人了。和你啊，真是郎才女貌。怪不得你整日里掛在嘴邊，這麼疼愛呢。現在和你這樣疼媳婦兒的人不多了。我記得你說，是姓姜對吧。」
葉清平站在她身前，很是淡然的點點頭。
姜思依卻想，媳婦兒、疼愛？
難道葉清平現在會把自己的私人感情往外透露了？
王婆婆的話還在繼續，「初一大中午的，你們這是去幹什麼去？」
「去超市一趟。」
「年輕人，也不知道早些準備年貨。這會子去超市能買到什麼。不然這樣，中午來我家裡吃飯，我包了豬肉大蔥的餃子下給你們吃。」
「謝謝您，不了。她不喜歡吃豬肉。」
——
上了車，姜思依還處在滯愣中沒有緩過來。
葉清平盯著她扣好完全帶，才解釋，「有次在電梯里碰上王婆婆突發心梗，我幫她做了心肺復甦，所以才認識了。」
「哦。」姜思依偏頭往車窗外看，沒意識到自己的嘴角溢出了欣慰又得意的笑。
心肺復甦的方法，是她強迫他看的。
那會葉清平是拒絕的，他摟著她一邊親一邊說，他才沒有閑工夫去就無關人等。最多，他願意為了配合醫護工作者家屬的身份，幫他們打個報警電話。姜思依本來也沒指望高傲葉清平能跪在地上幫人按壓心臟，得到這樣的回復她已經很滿意了。
姜思依想著，無意識的拂上了自己的脖子，卻在哪裡摸到了熟悉到幾乎要和她身體融為一體的項鏈。
你看，習慣是多麼可怕的力量。
再次戴上，她竟然沒有任何的異樣和察覺。
初一的超市內人很少，稀稀疏疏的散落在各處。
姜思依拿著籃子站在貨架最尾端，一動不動的看著不遠處正在挑選調料的葉清平。
他細長白皙的指節呈虎口狀握著一瓶她不認識的醬汁，神色專註。
有點突兀，又莫名的和諧。
姜思依無法描述這種奇怪的感覺。
有的人，註定生來就是站在高處俯視眾生的，可當他腳踏實地融入了充滿人間煙火氣息的環境中，你會覺得奇怪，但又因此感到舒適。
姜思依深陷在自己的思緒中，以至於沒有留意到身後突然衝過來的推車。
「小心。」隨著葉清平的一聲低呼，姜思依被他握著手護在了身後。
年幼的小朋友被追趕而來的母親拉扯著，不斷地像兩人道歉。
葉清平側眸看向姜思依，似乎是在徵詢她的意見。
姜思依連忙說沒關係。
葉清平這才輕笑著對那對母子說了聲沒關係，同時道了句新年快樂。
姜思依倚在他的身後，看著葉清平輕緩的聲音，忽然就明白從昨天起她一直覺得他身上有所轉變的，令她舒服的什麼了。
溫柔，是他從內心深處散發出來的對周遭所有事物的溫柔。
從前，葉清平對她也很溫柔，可那僅僅是對她。
對於無關的路人，他是冷漠疏離、不屑一顧的。
可現在，他似乎在接納周圍的一切。
「發什麼楞？」
「沒有。」
「那走吧，去買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