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狼心狗肺
打包是一件非常花費力氣的事情，尤其對於姜思依時常懶癌入骨的人來說。
她發現短短一年的時間，她竟然前前後後購入了數不清的小東西。光是整理卧室架子上的東西，她就花費了整個下午。
雖然大部分的時間，她都用來發獃了。
到晚上的時候，門鈴忽然想起。
姜思依把雜亂的頭髮扎了了馬尾，推門就瞧見吳昊站在外面，嬉笑著看她。
「有事？」
「你就這麼待客？」吳昊說著，視線已經放進了屋裡。等看到客廳里的大箱子時，臉色微微變了變，但很快恢復正常。「不請我進去坐坐？」
「不了吧。」
「那怎麼行。」吳昊乾脆自顧自的走了進去。「想當初我是你男朋友的時候，你都沒有請我進來過。既然馬上就離開了，我再不來豈不是沒有機會了。」
吳昊清了清嗓子，端坐著，「我今天來，是替我媽來的，有份offer，要轉交給你。」
「謝謝院長賞識了，不過不用了。我已經找到新的工作了。」
「你都不問問職位薪資是什麼就拒絕，姜思依，是不是不管我說什麼你都習慣性拒絕？我向你求婚你拒絕，我給你工作，你還要拒絕。你就這麼討厭我？」
「是挺討厭的。」
「你——」
「我怎麼？」姜思依倒了紅酒遞給吳昊，「要是當初你沒有逼我辭職，說不動我也不會遇見他，更不會落到今天倉皇逃回家的下場。還成了離過婚的人，你說我該不該討厭你。」
「離過婚算什麼，我也離過婚，誰敢看不起我。」頓了一下，吳昊終於開口進入主題，「什麼時候走？我去送你。」
「不必了吧。我可沒有吃回頭草的習慣。」
「真的？要是葉……算了，當我沒說。」
「吳昊，你是不是也一直覺得我挺狠心的，就是有點六親不認的意思。」這話，是前些時候她告訴段啟自己打算回美國並且已經訂好了機票的時候，段啟在電話里說的。
當然，姜思依沒有和吳昊說的是，在段啟的這段評價里，還有另一個人。
那個她此刻提起來仍舊忍不住有些心痛的人。
「豈止是有點狠心，你簡直就是狼心狗肺，不識好歹。」
「哈哈……」姜思依仰頭笑出了聲。
吳昊卻是淡淡的繼續說，「不過狠心不是壞事。我媽就是個特別狠心的女人，我爸還不是喜歡她喜歡的要命。」
姜思依眯著眼睛，有了興趣，「具體講一講？」
「其實在我之後，我媽還懷過一次孕，結果當時她評選不知道什麼鬼職位，如果懷孕就沒有辦法去進修，所以她連說都沒說，直接在自己醫院就把孩子給打掉了。這事讓我奶奶知道，二話不說就讓我爸離婚。但你知道我媽說什麼嗎？」
「說什麼？」
「她說，離婚可以，我的撫養權必須歸我爸。你聽聽，這是一個母親該說的話嗎。我特么從小都覺得我不是親生的，她對我還沒有對病人親。所以，當初安排你和我媽吃飯，真的是……」
說到這裡，吳昊重重的嘆了口氣，將手裡的紅酒一飲而盡。
姜思依連忙添上。
「我就抱怨了一句，你還不如嫁給手術台算了。我媽就說我沒出息，她反倒是很欣賞你堅持自己職業的態度。從小到大，我都特別不服氣，我就想等我把你娶回家，證明一下不是所有女人都是她那樣。」
「抱歉啊。」
「沒事，我都習慣了。後來有次和我爸聊天，我問他到底喜歡我媽什麼。雖然那個女人給了我生命，但是根本就沒有對我們的家庭付出多少的情感和精力。結果我爸說，他就喜歡我媽那種堅持底線，對所有人都足夠狠心的樣子。只要是她認定了的事情，不管是誰勸都不會改變主意。」
「他還說，我媽那樣的女人，看起來永遠閃著理性的光輝，在所有的抉擇里做出對自己最優解來，從來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也從來不會去真的抱怨埋怨別人，更不會讓其他人的阻擋她……」
「祝你以後找到像我爸一樣懂得欣賞你的男人。」
姜思依和吳昊碰杯，臉上閃過一絲無奈的笑，她其實找到過。
可惜，有緣無分。
——
同一時間，葉清平從飛機下來，落地江城。
在機場等待很久的喬妍立刻跑過來，「葉三，你還好嗎？」
葉清平輕笑著望向她，「我很好，走吧。」
喬妍沒動，「葉三，我覺得還是在市裡歇一晚上吧，你坐了一整天的飛機，肯定很累了。」
「你覺得我，等得了嗎？」
喬妍輕嘆一聲，垂著頭帶著他往外走。
上了車，副駕上做了一個體態健碩的男人。喬妍立刻做了介紹，「這位是關新建關叔叔，剛從刑警線上退下來。以前在濱州分局實習過，我在電話里給你介紹過。」
「關叔叔，這位是葉清平，我發小。就是那個……你知道。」
葉清平很禮貌的伸出手，「麻煩您了。」
「你太客氣了，既然是妍妍的朋友，就不算麻煩。」
葉清平不再多話，反倒是看向了喬妍，淡淡的說，「開車。」
「葉三，真的不急在這一時的。我都安排妥當了，我們歇一天，明天早上再過去不成嗎？你不信我，還不信關叔叔嗎。你看天色都晚了。」
關新建卻是按住了喬妍的肩膀，淡聲吩咐司機開車。
喬妍提著氣，想要再說些什麼，卻因為關新建的搖頭而終於閉上了嘴。
葉清平望著車窗外，陌生冷淡的夜色，心裡湧上了喜悅。
他是昨晚接到喬妍電話的。
當他坐在被燈光映照的暈黃溫暖的吧台上心浮氣躁，氣結於胸，手邊腳下到處是揉的亂七八糟的紙團時，突然接到了喬妍的電話。
喬妍問他，有沒有設想過，如果當年姜思依的哥哥是主動想要把心臟捐贈給他，那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
怎麼可能呢。
葉清平下意識的反對，如果真是主動捐贈，他的母親何至於多年來對此事緘默於口，從不肯提。甚至在他幼時問起的時候，發落了身邊的家政阿姨。
但同一時間，他心底也升起希望。
如果，真的是呢？
如果他不曾骯髒的搶奪，那麼橫亘在他們之間的一切問題，豈不是都不復存在。
雖然喬妍說話一向沒有輕重，但他覺得在這件事情上，喬妍應該不會毫無根據的提出這樣的假設。
「葉三，昨晚的電話可能有些細節我沒說清楚，現在你要不要再次聽關叔叔說一遍？」
葉清平收回視線，默然點頭。
飛速行駛的車輛里，關新建的聲音緩緩響起。
「十幾年前，我剛剛調配到濱州市區。那年除夕大雪，市區內發生了嚴重車禍，一家三口，一對夫妻和兒子開著新買的車在路上被酒駕的貨車撞到。我作為接手案件的刑警就跟去了醫院做案件追蹤。」
「那家男主人當場身亡，女主人因為在後座只是受了點皮外傷，而兒子因為坐在副駕駛座上，雙腿撞斷，頭部也撞擊嚴重過了好幾天才醒過來。按照當時的醫療條件，幾乎是活不下來的。」
「後來聽說同一個醫院有個先天心臟病的男孩需要移植心臟，醫院所有重病的小孩都做了配型檢測，結果那個小男孩意外的配型成功了。當然，這種事是要徵求家屬同意的。」
「因為案件的案情明確，我很快就撤出了這個事件。但就在我離開之情，隱約感覺那男孩本人是願意的。那天退休給我聚會的時候，我無意間看到妍妍再看當年的案卷，所以就提了一嘴。」
「那你們確定現在找到的護士就是當年的照顧她哥哥的護士？」葉清平忽然開口打斷了關新建的話，旋即意識到自己有些無禮，葉清平深吸一口氣道歉，「抱歉，是我心急了。」
「沒關係，葉三。關叔叔不是外人，不然也不會跋山涉水的幫我們，對不對。」
「對，確定。幹了一輩子的刑警，我對自己認人的能力還是非常有信心的。而且，在你來之前，我已經從她嘴裡問出話來了。但現在的問題在於，她不願意在牽扯到這件事情裡面了。而我們也沒有權利要求她離開家園，所有……」
「葉三，抱歉啊，我本來想搞定一切再告訴你的，但是我實在是沒忍住。」
葉清平卻是淺笑著搖了搖頭，「不，喬喬，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
喬妍笑著搖頭，她何嘗不想。
但是最可怕的不是絕望，而是在絕望的時候賜予你希望，又在你歡欣鼓舞以為得到救贖的時候，毫不留情的捏碎他。
沒有萬全的把握前，她絕對不會擅自告訴葉清平的。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公路的盡頭。
茫茫無邊的黑夜裡，人煙荒少，山路蜿蜒，寒風陣陣的讓人骨頭都顫抖。
喬妍舉著手電筒照著前方的路，「你看，真不是我多慮。這前面車走不了，想要到達那個護士的家，還要走上兩個多小時。」
「那走吧。」說著，葉清平率先邁步。
別說是兩個小時，就算是十個小時，他也得走，心甘情願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