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有恃無恐
姜思依坐在貴賓休息室，捧著kindle看了會書，總覺得心裡煩躁難耐，就像是心頭有把軟毛不斷的騷動著，勾的她心痒痒卻無計可施。
為了安撫心頭說不上的瘙癢，姜思依一杯接一杯喝了好些紅酒。
服務生恭敬的走過來，詢問她是否有需要幫助的地方。
姜思依輕笑著搖了搖頭。
服務生還是很體貼的建議她，可以連上網路看會電影，等到航班起飛前她們會過來提醒的。
「好，謝謝。」
說完，姜思依從包里掏出手機，開機。
屏幕亮起的瞬間，數十個來電提醒簡訊瘋一般的湧出來，姜思依上下一翻卻發現來電都來自兩個熟悉的、她不用備註名字都能認出來的號碼。
那天之後，葉清平便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眼前過。包括他遺留在公寓里的東西，她都是直接轉交給了陳迪。
她以為，從此之後，再也不會和他有任何的糾葛了。
那他，還有喬妍，現在這樣瘋狂的給她打電話是為什麼？
姜思依來不及多想，手機上再一次迸出一個陌生的號碼。姜思依看了看周圍安靜候機的眾人，選擇了走出去接電話。
「姜醫生，我是劉陽，你還記得我嗎？」
劉陽，那個高傲的倔強的，和她有些相似境遇的女孩，姜思依怎麼會不記得。
「嗯，你有什麼事嗎？」姜思依聽著對方聲音里的焦急，心裡卻在想如果劉陽需要她的幫助，她要不要留下來？
「我是想問……」
劉陽的話在繼續，但姜思依聽著，大腦卻再也沒有辦法處理她聲音中傳遞過來的信息。
她的眼前，站了個她沒想到會再見面的人。
隔著熙攘流動的人群，姜思依一眼就看到了他。
一貫清貴的葉清平此刻看起來卻有些說不出的落魄和狼狽，他的下巴冒出了青茬，面色唇色蒼白之下更顯得那雙遍布血絲的眼睛紅的嚇人，額前是密布的汗珠，沾濕了耷拉下來的碎發。
在一眾精英裝扮的貴賓等候廳附近，簡直是流浪漢標配。
無需言說，姜思依就知道他也看到自己了，那雙發紅的眼眸里染上了欣喜的情緒。
「依依……」眨眼間，輕柔的低喃就在耳邊響起。
姜思依僵硬著身體，腦子裡一片空白。
只有那句「如果有來生，我多想能一身清白遇見你。」久久回蕩在她的腦海里。
葉清平的手不知何時已經覆在了她的臉上，他的掌心是滾燙的熱度，毫不吝嗇的傳遞到了她的臉上。
姜思依想，不只是臉上吧，她的心怎麼也如此滾燙。
你看，連她呼出的氣息都溫熱的不像話。
「依依。」他又喚了一聲，這次整個人都壓在了姜思依的身上，氣息無力的嗓音傳入她的耳蝸，「別走。」
說好的放她離開，現在又要後悔了嗎？
當理智被強行喚醒，姜思依下意識的就想推開他的懷抱。但當她的手臂扶住他的腰側想要推開他時，卻發現身體上的重量霎時間重到她根本承受不起。
姜思依心頭一沉，不祥的預感湧上腦海。
她拼儘力氣推開身上的人，卻看到方才還深情呼喊她別走的人，此刻眉頭緊蹙雙唇發紫，整個人像是被抽掉了筋骨一樣無力的半跪在地上。
而她胳膊上的力氣每松一分，他便往地下墜落一分。
「葉清平，葉清平……」姜思依喊著他的名字，卻遲遲沒有得到回答。
整個世界在這一瞬間天旋地轉，姜思依只察覺自己的視線漸漸模糊。
「葉清平，你別嚇我，別嚇我，求你別嚇我……」她一甩頭，水珠從她眼裡砸落，姜思依立刻翻身跪在他身邊，雙手麻木機械的在他的胸膛上用力按壓。
「葉清平，我求你了，我不走了。我答應你，我不走了，你別鬧了，別鬧了。」
周圍，漸漸聚集起人群來。
——
姜思依再一次被拒絕進入手術室。
她的心肺復甦持續到進入市醫院，便被人接手。
很快，汪主任走了出來，平平冰冷的兩個字卻一瞬間把姜思依打入冰窖。
「主因心梗，情況複雜，家屬得做好心理準備。」
這句話，姜思依身為醫生再熟悉不過了，多少次面對救治無望的病人時，她都會出來對著難過的家屬說出這句話。
這幾乎是等於病危通知書了。
「做好什麼準備，我不做準備。救他，一定有辦法救他的。」姜思依一邊說，一邊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走廊里走來走去，嘴裡卻在念念叨叨的說出一大串醫學術語。
每說完一個，她又很快否定。
過了幾分鐘，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牢牢站定，嘴角露出詭異滲人的笑。
「汪主任，不管他是什麼問題，都有一個辦法可以救他對不對。」
會診室內所有人齊刷刷頓住，詫異的看向推門而入的姜思依。
剛剛趕到醫院的喬妍和段啟也愣在當場。
喬妍尚且迷茫的時候，就看到段啟面若寒霜一把拉住了姜思依，怒聲用英語罵道，「Areyoufuckingcrazy?」（你他媽是瘋了嗎？）
喬妍英語不好，但這句話她卻是聽得懂的。
能讓段啟情急說出罵人的英文髒話，喬妍幾乎可以猜測姜思依的想法是何等的瘋狂了。
「不可以嗎。」姜思依掉著眼淚，嗓音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我滿足他的配型，我也願意捐獻心臟給他。定向捐獻，醫學上、法律上都沒有任何的問題。」
「需要我再強調一遍你只有一個心臟嗎？這不是腎臟，沒了心跳你就是個死人了！」
段啟吼完，才察覺自己有些失態。平了平氣息，才再次說道，「別胡思亂想，會有別的辦法的。」
「那你告訴我，還有什麼辦法？」姜思依不為所動，神情堅毅如鐵，「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了。」
「那你就打算一命換一命嗎？你不是答應過你哥哥，要好好活下去的嗎？」
「哥哥已經死了，十幾年前就是個死人了。難道我要看著葉清平也變成死人嗎？」姜思依吸口氣背靠在牆壁上，泣不成聲，「段啟，我承受不了的。一想到他可能會死，我就止不住的心口發疼，我為什麼要離開他。我那麼愛他，可是他就那麼暈倒在我眼前……」
「小十一。」段啟走上前，把她抱在了懷裡。「既然你說，只有你哥哥會這麼叫你。那就把我當成你哥哥，我告訴你，我不允許你做這種傻事。」
「那我該怎麼辦……」
——
吳昊站在電梯口，看著走廊盡頭坐在長椅上神色倦怠，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頹唐絕望氣息的姜思依，只覺得嫉妒。
縱使葉清平少年英才，聰明厲害的讓眾人讚不絕口，他都不曾覺得嫉妒。
可現在，他真真切切的感受了自己對他的嫉妒。
這種聽起來就可悲的情緒讓他怒火中燒，咬牙切齒。
憑什麼，憑什麼葉清平能擁有姜思依這樣不顧一切的情誼。
吳昊原本定了和姜思依同一班飛機，他想著既然她打算回去重新開始，那他也可以換個新環境重新追求她。
不為了所謂的征服欲，而是真實的不摻雜任何其他情緒的喜歡。
為了不讓她發現自己的小心思，他甚至裝作送她離開。可等他滿懷期待進入候機室的時候，看到了什麼。
他想象中的殘酷拒絕根本沒有發生。
姜思依卑微的趴在葉清平身邊，口口聲聲接連不斷的在向葉清平表達著愛意。她給出的條件是多麼誘人，什麼都不會再計較了，只要葉清平醒過來，她就願意永遠待在他身邊，再也不分開。
呵……
什麼叫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他總算是懂了。
別看姜思依表現的狠心能捨棄一切的樣子，只要葉清平捂著胸口表現出一絲絲的痛楚，她都能拋卻所有的原則和所有說過的話。
吳昊想，姜思依和母親總還是有所不同的。
——
病危通知書再一次下達，姜思依的手抖得握不住紙筆。
當吳昊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她也分不出任何一點的精力去面對達成和解的前男友。
「你來幹什麼！」喬妍握緊了拳頭，卻被段啟制止下來。
「不管你要說什麼，都不適合在這個時候。」
吳昊輕哼一聲，沒介意喬妍的直接的怒氣和段啟看似冷靜實則厭棄的目光，他徑直走到姜思依身邊。
「姜思依，要是葉清平今天死在手術台上，你會怎麼辦？」
怎麼辦？
姜思依也在心頭問自己這個問題。
可是她竟然發現，沒有答案。似乎這麼久以來，習慣於考慮後果並作出準備的她，從沒有設想過如果葉清平真的離開人世，她該怎麼辦。
當從未想過的問題擺在眼前，姜思依才發覺原來潛意識裡她一直在逃避著這有可能成為現實的假設。
「既然沒有想過，那就不用想了，救他吧。」說著，吳昊將他在候機室外撿到的手機塞到了姜思依手上，「你的手機，劉陽打過來的電話，有顆心臟問你要不要。」
姜思依原本遊離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了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機上。
一旁的段啟也露出了意外卻欣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