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無意冒犯
再次聽到劉陽聲音時，姜思依總覺得虛幻的不真實。
劉陽說，她哥哥劉望腿部出現了嚴重併發症，從一周前就進入了昏迷，醫生給出的診斷是時日無多。昨天他哥哥勉強醒過來了片刻，神志朦朧間，不斷的囑咐她打的電話。
她本來是不願意的，可剛剛醫生再一次下達了病危通知書，連做好後事準備的話都說出來……
「我哥說，如果他的心臟還在跳動。對我來說，就不是孤身一人。所以，姜醫生，我們願意捐獻。如果你們需要的話，最好在他徹底死掉之前來。」
喬妍眯著眼想，這話怎麼聽起來似曾相識。
但她的微小的異樣已經不能被姜思依和段啟所注意到了。
汪主任說，心臟移植手術不似之前的緊急急救措施，是正式需要家屬簽字的。因為葉清平已經成年，法律上是應該由配偶來決定，如果沒有配偶則應當由父母等直系親屬。
「你們哪位是他的親屬，或者可以聯繫他的親屬趕快過來？」
段啟頓時犯了難，姜思依和葉清平已經離婚，而現在通知葉家的一眾人顯然來不及。
「我來簽。」
眾目睽睽之下，姜思依從包里掏出了結婚證來。「我是他妻子。」
「你們不是……」喬妍開口，才察覺自己這話不合時宜，連忙住嘴。
誰料一旁冷眼旁觀的吳昊卻很不給面子，「你們不是已經離婚了，前妻也可以？」
聞言，姜思依卻輕笑了起來，她從包里掏出一份文件來，「誰說我們離婚了。離婚協議葉清平簽字了，我可還沒有簽字。」
說著，姜思依迅速在成堆的免責文件上籤下自己的名字。
……
「作為家屬，段醫生，我請求你去取那顆心臟。」
這種要求顯然也是不合時宜的，但劉望劉陽身在市區骨科醫院，那裡並沒有專業的醫生，要麼是市醫院派醫生去，要麼是其他夠格的醫生去。
姜思依走進段啟，拉著他胳膊，「段啟，用中國的說法，我算是你師妹對不對。而且，你總小十一小十一的叫我，也算是佔了我很久的便宜。所以，我請求你，幫我好不好。」
事實上，段啟完全沒有必要趟這攤渾水的。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不再是葉清平的私人醫生了。因此，葉清平生死與他而言，毫無瓜葛。
同時，心臟移植手術雖然已經存在多年，並且具備了相當的成功率，但只要是手術就是有風險的。尤其是葉清平這樣「二進宮」的，誰也無法預料到會發生什麼情況。
若是幸運成功還好，若是失敗，憑他戳破了葉母的計劃，間接造成葉清平婚禮混亂，更讓葉家在眾人眼前失了面子這事，他很有可能被不依不饒的再次糾纏上。
到時候，葉清平性命不再，無人袒護，新仇舊恨一起算，想也知道葉家會如何對他。
這樣的狀況下，段啟最應該做的其實是明哲保身，半點也不要沾染上。
他本來也是這樣打算的。
顯然，姜思依也很清楚的明白段啟的處境，否則她不會如此放軟了姿態曉之以情的去懇求。
段啟拒絕的話已經在嘴邊，他想說市醫院多得是優秀的心外醫生，不缺他一個。如果今天躺在手術台上需要救命的是姜思依，那他當然義不容辭。
至於葉清平……
在有其他選擇的前提下，別指望他會為了一個金錢之交的人讓自己有任何身陷囹圄的可能性。
喬妍看著段啟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笑，頓時明白了他的決定。
若是往常，她自然會在站出來質問段啟，甚至直截了當的要求段啟前去。
可當段啟前段時間被調查的狼狽經歷浮現在她眼前，她就說不出任何強迫他的話了。
他這樣驕傲自信的醫學界的新星，被扣著手銬粗暴的塞到警車裡。那透過車窗映射在她臉上冰冷嘲諷的笑，總一次又一次的出現在喬妍的午夜夢回里。
差一點，他的後半生就要在監獄里度過了。
喬妍想，自己哪裡還有資格再讓他冒險。
段啟剛要搖頭，姜思依的聲音再一次響起，輕緩卻篤定，「段啟，我只相信你。」
……
我何嘗不知道你的為難。
可此刻躺在手術台上的那個男人是我一生的摯愛。
我擔憂他出現任何的閃失。
縱使這天底下有更多優秀厲害的心外醫生，但在我心裡，我只信任你的醫術。
——
段啟倏地就笑了，不似以往的輕浮隨意。
他推開姜思依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從前我總疑惑葉清平為什麼非你不可，現在我懂了。姜思依，被你這樣心碎的眼神盯著，真的讓人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
「那你是答應了？」姜思依目露欣喜。
段啟一擺手，「家屬都這麼信任，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不答應。」葉母不知何時到達了醫院，身後跟著個年邁的醫生，「他這種醫德敗壞的人，我決不允許他觸碰任何和我兒子有關的事情。」
這大概是婚禮之後姜思依第一次再見到葉母。
姜思依對著喬妍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帶著段啟先走。自己則露出了溫良無害的笑，走向葉母，「媽。」
她這一句稱呼，葉母的臉色有些難看，葉母身後的葉清歡立刻就漾起了紓解的笑來。
「您為什麼不答應？」
姜思依收起笑，斂了神色，聚精會神的凝視著葉母倉皇趕來卻仍舊優雅得體的臉。
在姜思依似是關切似是質問的眼神，葉母最終懨懨了住了嘴，轉而找尋汪主任詢問情況。
姜思依舒了口氣，掏出手機打電話給陳迪。
程序上的事情，總要有專業的人來解決。
——
段啟的動作很快，不到一個小時便打電話囑咐姜思依，他們已經完成了供體摘取，市醫院這邊可以準備了。
姜思依在文件上籤好最後一個字，轉身脫下了外套，往手術室內走去。
「你幹什麼？」
「做手術。」
葉母頓時愣住，徵詢的目光瞥向汪主任。
姜思依沒等汪主任回答，自己主動停下了腳步。
「從剛剛起，我和葉清平在法律上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同時，作為市醫院的特聘醫生，將由我來主刀完成這場心臟移植手術。」
「你？」葉母簡單一字，卻將心頭的懷疑和不屑透露的淋漓盡致。
配合著她的眼神，幾乎就差明說對她醫術能力的懷疑了。
「對，我。」
葉母當即開始搖頭，「不行，我要求換醫生。」
姜思依冷笑看著前婆婆，「葉阿姨，您以為除了我，還有誰敢給葉清平動手術嗎？您不知道您頂級醫鬧的名聲已經響噹噹了嗎。」
姜思依一回想起之前簽訂的各項複雜的免責條款，心裡就覺得好笑。
葉家掏不起那點治病錢嗎？
當然不會，葉氏那麼多賺錢的產業，怎麼會缺錢。上百萬的醫療費用對於葉家來說，也不過是九牛一毛，葉母眨也不眨就能拿出來。
可是不同於古代御醫面對皇帝救治不好要整個太醫院陪葬的皇權威迫，現代社會，哪個醫生敢賭上自己的職業生涯去救治前科滿滿的病患。
尤其，這個病患家屬還真的有絕對的能力和勢力，眨眼之間讓你和周圍的人奮鬥多年的所有的一切化為烏有，甚至背上牢獄之災。
這種時候，當然是能躲則躲。
——
姜思依站在手術室內間清潔手時，汪主任也站在她身邊。
「小姜啊，你有多大把握？」
姜思依動作一頓，旋即露出了個讓人看不透的笑意來，「汪主任，其實我已經兩個多月沒有站上過手術台了。」
她輕輕巧巧的一句話，讓難過半百經驗豐富的汪主任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兩個多月沒有接觸過任何手術，再優秀的醫生也會有生疏感。
「那你……」
姜思依沒再回答，將乾淨無菌的雙手放在胸前，側身推門而入，嫻熟的套上了手術服和手套，對著汪主任略挑了挑眉。
……
頭上被套上專業的手術燈，姜思依輕笑著左右晃動了下腦袋，滿意的對手術室內的所有人露出笑意。
一切，在這個笑容之後有條不紊的進行起來。
接過護士遞來的手術刀，姜思依卻沒有立刻動手。
她側眸看著左手端，掩在藍色手術布之下的黑色發梢，靜了片刻后對著眾人道，「要不要來點音樂？」
「小姜……」汪主任的語氣有些擔憂。
雖說手術中為了避免醫生瞌睡失誤，插科打諢甚至講一些八卦都是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在以往姜思依主刀的任何手術里，她從未提過如此特殊的要求。
這不由讓人懷疑，她是太過鎮定，還是掩蓋在她看起隨意的神情之下，其實已經是徹底的慌亂？
「準備靜脈注射肝素，建立體外循環。」汪主任說完，緩步走向姜思依的位置，「小姜，不然換我來。」
他年紀已大，由在醫療屆多年，即便是最後手術失敗也不會有太嚴重的後果，但姜思依就不一樣了，她足夠年輕，該有無限的可能。
姜思依一動未動，言語間是恭敬的態度，說出來的話卻透著不可一世的傲氣，「無意冒犯。但說實話，汪主任，這樣的手術我會比你做得更好。我的成功率只有一半一半的話，您只會更低。」
說話間，段啟帶著來自劉望的供體心臟已然出現在了手術室內。
形勢刻不容緩，而姜思依要求的音樂也在這時候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