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藍蝶之終
她們還沒有來到，滿香樓已經是混亂一片了。轟隆的一聲，滿香樓的最頂上的一層已有一部分倒塌了下來。無數的木屑灑滿了慌忙逃竄的人的頭上，幾個巨木勢如破竹地砸向了地麵。疲於逃命的人們慌作一團，你推我搡的，尖叫著從滿香樓跑了出來。渾身著火的侍衛，發出奇怪的叫聲，從樓下跳了下來。
眼看著整個滿香樓即將化為廢墟，趕到的林一驚她們看著到處起火的滿香樓，也不敢貿然前進。林一驚快速地掃了一眼滿香樓，從一處比較安全的地方，跳了上去。
周安被濃濃的黑煙嗆得上氣不接下氣，渾然不知一隻手正向著他伸了過來。倒在地上的護衛看到周安有危險，不顧自己受傷的右手，拿起一把刀向那隻手砍去。未等刀砍下來，一道身影擋在了他的麵前，抱著那個護衛跳進了火海中，隻留下了一把妖藍色的匕首。
熊熊的烈火中傳來令人心碎的悲吼，那隻顫抖的手拾起了匕首，看著匍匐前行的周安，堅定無比地刺向了他。
林一驚她們的身影如鷹隼般，飛快地從搖搖欲墜的滿香樓中掠過。燃燒的木頭，帶著破碎的瓦片朝著她們的頭頂砸下。林一驚和寧玉凝互對一掌，躲開了這滅頂之災。
等她們來到最高的樓層的時候，炙熱的地板幾乎讓她們無立足之地。她們忍著火烤般的疼痛，搜查了起來。除了幾具燒焦的屍體外，她們一無所獲。
寧玉凝捂住了口鼻，說道：“難道周安這個人渣死了？”
林一驚這時注意到，離她們不遠處有幾滴疑似是血的液體滴落其中。林一驚領著寧玉凝順著血跡找了下去。
血跡在一道雕花屏風處消失了，林一驚看向其它的出口，幾乎都已經籠罩在了火光中。於是，她們在屏風的附近尋找了起來。等火勢即將蔓延過來時，林一驚找到了機關，並按了下去。一條通天梯出現了她們麵前，林一驚她們連忙順著通天梯走下去，躲避緊追不放的火蛇。
還沒等她們走下去的時候，通天梯在火的吞噬中斷裂開來，兩個人瞬間朝著地麵墜下去。寧玉凝拂開衣袖，衣袖緊緊繞住一處屋簷，寧玉凝抱住了林一驚從上麵蕩了下來。
等她們在地麵站穩的時候，兩人不顧形象地坐在地上喘著大氣。緩了一小會，林一驚又拉著寧玉凝朝著通天梯落下來的地方走去。林一驚她們用掌風，吹開了地麵上的火灰，仔仔細細地找了起來。
林一驚在一處雕著嗜狼花的地方停了下來，她照著唐小生教給她的方法，很快找到了機關口，用力壓了下去。地麵的石塊依次沉了下去，很快一個暗道出現在她們的眼前。
暗道並不是很長，很快她們就走到了盡頭。隨著身後的大門被關上，她們所處的地方也漸漸地亮了起來。哇！兩個人忍不住發出一聲讚歎，她們仿佛來到一個由許多不知名的琉璃、水晶和玻璃幻化的世界，各種的光在這裏飛竄，消逝，讓人應接不暇。
林一驚看到這，忍不住歎息一聲，說道：“李嵐兄，請現身吧！”
一陣腳步聲從四周傳過來，這時林一驚她們才發現這裏就像是一個回音壁，無論是什麽聲音都會像從四方傳來，讓人無法分辨從何處來。
李嵐如鬼魅一般，出現林一驚她們的旁邊，依舊是一副瀟灑的樣子，說道：“林姑娘，沒想到還會在這裏見到你！也算有緣呀”
林一驚悄悄地給了寧玉凝一個手勢，寧玉凝會心領意，手上攥了一把銀針，蓄勢待發。
李嵐看著林一驚她們的動作，並沒有作反應，仍然談笑風生，說道：“林姑娘，你的心裏有很多的疑惑吧？今夜注定無眠，倒不如我們來聊一聊。”
林一驚笑了笑說：“聊一聊是肯定的，但不是現在，而是你束手待擒之後。”話音剛落，銀針破空而出，朝著李嵐的穴位飛奔而去。
李嵐並沒有躲避，等銀針落到他所在的地方時，隻聽到哐的一聲。李嵐的身影破碎開來，消失於無形中。等林一驚她們回過神來，李嵐又詭異地站在了她們的身後。
李嵐唉了一聲，說道：“林姑娘，還是像上次那樣聊一聊吧！”
林一驚感到很奇怪，但不好輕舉妄動，隻好耐住性子，說道：“也好，我正有一事想來求教李兄，不知李兄可否一解我的疑惑。”
李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林一驚便問道：“周安，是不是已經死在了你的手上了？”
聽到這問題，李嵐的神情變得複雜了起來，他仰起頭長歎了一口氣，說道：“對，我殺了他。原本，不是這樣的。隻可惜造化弄人，所有的事也許，冥冥中早就注定了。他也該死，不是他，我不會顛沛流離，不也會像現在這樣，無所牽掛了。”
林一驚琢磨了一下他說的話，她想起了自己在翻閱案卷時，上麵寫道，每年的清明，花田總會來祭拜雲衣，並在他的墳前擺上兩朵藍花。現在想來，一切都明了了。
林一驚看了一眼寧玉凝，寧玉凝搖了搖頭，並沒有找到什麽破綻。於是，她輕聲說道：“你是雲衣和周安的孩子，對嗎？”
李嵐苦笑了幾聲，說道：“真是諷刺呀！我娘最愛的人，竟是我最恨的人。周安，這個人竟讓我娘為之癡迷。多年來，我都隻想把我娘一生的心血-至味之藍拿回來，從沒想過害他，你信嗎？”
林一驚點了點頭，說道：“我當然相信，要不然以你的本事，要害死他是易如反掌。可你不僅沒有害他，而且還把滿香樓打理得那麽好，大概是因為他是你的親人，你終究下不了手吧！”
李嵐默默地留下了眼淚，說道：“也許吧！我沉迷於品香之術，一來是為了接近周安，拿回至味之藍。二來，我也是為了讓所有的人悟到品香之美。所以，我才沒有……”說到這裏，李嵐忍不住痛哭起來，撕心裂肺的哭聲，讓人忍不住生出惻隱之心。
等平複下來之後，李嵐才幽幽地說道：“這些年都是花叔看著我，讓我放下一切，不要被仇恨所蒙蔽。如果，我早點聽他說，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寧玉凝手裏的銀針再次向四周，灑了出去，可是除了破碎聲之外，再無其它聲音來回應她。隨著幾束光的凝聚，李嵐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她們的眼前。
李嵐看著林一驚，臉上死寂一片，說道：“林姑娘，你的疑惑我替你解開了。該是時候，解開我的疑惑了。”
林一驚問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你的？”看到李嵐點了點頭，林一驚繼續說道：“從你說不知至味之藍的時候，我就開始懷疑你了。至味之藍是神品流香，你主事滿香樓多年。連一個小侍女都知道的事，你怎麽可能不知曉呢？”
李嵐點了點頭，說道：“確實，我謀劃多年，一直苦於沒有下手的機會。周安即將出使衛國，成為品香官長駐於此。一旦他離開了，我便徹底失去了機會。所以，當你說道至味之藍時，我還以為自己露出了破綻，慌張了一些。沒想到，被你給發現了。”
林一驚又繼續說道：“所以，你便急忙讓花田動手。結果，反倒是適得其反，功虧一簣。我在花田的家裏，看到暗門的爆火羅的時候，對於這一點更是感到懷疑。爆火羅，價錢不菲，花田根本買不起。那麽，他是如何得到的呢？加上，之前我觀察過周安的護衛情況，滿香樓上下都有護衛把守，除了可以從正門悄悄地溜進來以外，根本沒有其它方法可以潛進去。花田曾經多次找過周安的麻煩，滿香樓上下對他是熟悉得不得了。你有聞香識人的本領，更不可能會讓花田喬裝打扮混進來。而花田，能去得到滿香樓，隻有一個可能，就是你故意放他進去的。”
李嵐忍不住拍手，稱讚道：“果然是慧眼識人，什麽事都逃不過你的法眼呀！林姑娘。”
林一驚看著李嵐，真誠地說道：“李兄，放下吧！”
李嵐忽然想起了那天他們初次相見的場景，也許自己早應該放下了。但現在，一切都晚了。想到這裏，李嵐咬了咬牙，朗聲道：“林姑娘，今夜一切都會做一個了結。我聽說高手都以見識和聽風之術而譽於世，一直沒能一睹其中風采。今天你圓了我的心願，我也為你揭曉當年之事的真相，如何？”
林一驚吃了一驚，沒想到自己追查舊案之事的心思，竟被識穿了。但她來不及細想，幾道強光便向著她們靠攏過來。林一驚被光刺得睜不開眼睛，一旁的寧玉凝從身上拿出了一塊黑布，擋住耀眼的光芒。
一把匕首從強光中勢如破竹地刺了過來，卻被林一驚身上的天蠶衣死死地擋住了。
林一驚她們急忙轉身，想要捉住那把匕首。可匕首比她們更快一步，隱沒於強光當中。她們正想前去追趕，一道強光把她們擋了回去。林一驚和寧玉凝背靠背，凝神聚氣聆聽著周圍的動靜。可是周圍同時響起了腳步聲，根本沒有辦法聽出來是從哪個方向來的。
寧玉凝隻好舞動著她的衣袖，讓衣袖盤旋在她們的身邊。林一驚深知情況不妙，如果再耗下去，等她們筋疲力盡之後，就會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這時，耳邊傳來了寧玉凝的密音，說道：“小一，你還不想辦法的話，我們可就交待在這裏了。”
林一驚閉目凝神，想起交手到現在所有的事情。終於，她發現了一個關鍵點。她讓寧玉凝停止了舞動，從懷裏拿出了一個盒子，靜靜地等待著光的降臨。
果然，強光再度向她們靠過來，等強光幾乎要把她們淹沒之時。林一驚手中盒子揮灑了出去，強光猝不及防，狼狽地退了下去。林一驚趁熱打鐵，深吸一口氣，朝著一個不可思議的方向奔了過去。
“啊！”隨著一記吃痛聲，一個身披銀衣的男子倒在了地上，痛苦地卷曲著自己的身體。
李嵐摸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粉末，一種撲鼻的芬芳迎麵而來，他苦笑一聲說道：“沒想到，我竟會輸在聞香之術上。”
林一驚她們看著他，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到底自己算是做了一件什麽事呢？就在她們恍神的時候，李嵐的手一灑，一種熏香的味道傳了出來。
她們連忙往後退了好幾步，封住了自己的穴位，吃下一顆藥丸，開始盤膝運功。李嵐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踉踉蹌蹌地走到高台上。他喘著氣，從衣袖裏拿出了一個藍玉瓶子。
他理了理自己的頭發，說道：“林姑娘，我的心願已了！該我兌現承諾了。”
他艱難地揚起了瓶子，用盡全身力氣，摔了下去。本該四下飛濺的碎片，詭異地形成了一個嗜狼花狀，妖冶的藍色火焰憑空出現，縷縷的藍煙仿佛形成無數的夢幻藍蝶，於空中翩躚。李嵐走了上去，和藍蝶擁在一起。很快他的臉上現出藍蝶之翼的脈絡，如青麵鬼般猙獰可怕。
等藍色火焰燒盡，隻留下一滴如寶石般的藍色液體時，李嵐露出了滿足的笑容，大聲說道：“林姑娘，緣盡了。”說完，他吞下了一顆藥丸，全身痙攣起來，很快就和藍蝶一起消散於世上。
她們看著李嵐的樣子，心裏麵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忽然，水晶崩塌了，無數的水晶碎片散向了四周。她們來不及多想，隻好趕緊從暗門中跑了出去。
等她們跑出來的時候，燒得隻剩下支架的滿香樓徹底的崩塌下來。曾經輝煌無比的建築，此時隻落下一地的狼藉，還有那不為人知的悲傷往事。
在南城知政府上，林一驚拿出了葛老大人未寫完的案卷看了一會兒。她把自己辦案的所有經過，都寫在了上麵。之後，交給了葛老大人的手上。看著補充完的案卷，葛老大人撐直了身體，深深地向林一驚行了禮，就安然地睡下了。過了幾天之後，傳來了葛老大人逝世的消息，林一驚跟著陸正前去服喪。當四城的知政大人抬著棺出來的時候，正直春雨紛紛擾擾之時。全城的百姓自發地拿著傘，送這位老知政大人最後一程。看著延綿不絕的傘，林一驚的心裏感到無比的感傷。她想起了俞老深夜出殯時，燈火通明的情景，心裏的感傷又增添了幾分。
深夜，林一驚在自己在京墨華上寫道：此次結案，心中之感慨頗深。難得之物，難以割舍。殊不知，人心鬼祟，執念難消。美好之物，招致不幸。唯一救贖者，唯當初鍥而不舍之人，其餘者皆入末途。可悲之處，莫過於不舍其形，難得其魂。”作罷，林一驚把自己的案卷放進了案卷庫，塵封了一切。
清晨，寧玉凝興奮地對著林一驚說道：“我終於知道，原來在那個小山上的小朵嗜狼花，就是嗜狼花王。”
林一驚看著她興奮的樣子，打趣道：“寧姐姐，難道打算去煉製至味之藍，狠賺一筆？”
寧玉凝想起了雲衣的事情，搖了搖頭說道：“還是算了吧！這種東西也許就不應該出現在世上，就讓它隨風飄散吧！”
林一驚點了點頭，很快蕭廚娘在桌子上擺上韭黃炒蛋、抄山筍和烙春餅，還有微微潤熱的桃花釀。
所有人都圍了過來，一口佳肴，一口佳釀地打起了牙祭。酒足飯飽之後，陸正似乎想起了什麽，說道：“好像有件事沒做呀！”
林一驚湊了過來，好奇問道：“什麽事呀？”。
陸正拍了一下腦袋，說道：“方才，我遇到李大嫂，她說了如果你還不回去的話，她就要把芳簌齋搬過來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