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這是一部歷史題材的大戲,講的是司馬昭的生平,名字就叫《司馬昭》,與人們熟知的野心家形象不同,通過對司馬昭生平的描述,想表現的更多的是這個人的雄才大略和權謀心術。
石長安是國家台出身的大導演,一般來說,圈裡人公認的鄙視鏈是電視劇的圈子要比電影圈low一些,但這一條在石長安這樣的導演這裡行不通,簡單來說就是只有他鄙視別人的份兒,別人不能鄙視他。
什麼商業片的大導演,還不是要為了票房到處走穴,為了宣傳煞費苦心,他則不一樣,從來用不著為了電視劇能不能賣出去而擔心,他今年五十多歲,雖然輩分及不上孔樂潛,可也十分有分量。
年輕的時候就進了文工團,現在已經是三級以上文職幹部,享受一級少將待遇,算得上文藝從業者的最高殊榮了。因此起點就比高任那種拍商業片、側重炒作宣傳的團隊要高不少。
他的作品,別的不說,首先逼格相當高,還沒拍,首播權國家台就已經預定了,有這樣高的起點,其他衛視當然也跟著買版權,至少銷路不用愁的。而投資方面,據說為了逼真和還原歷史,單是服裝道具上的投資就超過千萬,而高任整部劇的投資也不過幾千萬,其中大部分還都是主演的酬勞。
這種對比實在太顯而易見,一個配角的試鏡會,就興師動眾到這種地步,場地是市內最高規格的攝影棚,石長安親自參與選角,幾個副導演,製片主任也都在,考官一樣坐成一排,臉上都有些疲勞的神色。
這三十個人也是已經通過海選的佼佼者了,石長安選角出了名的苛刻,斷然不會像一些劇組,把工作下放到副導演那裡,更別提塞人進劇組了。他連這種配角也要一個一個地親自面試,這種精益求精的態度,也難怪他每出作品,必是精品。
因為孔樂潛的面子,程嘉牧直接跳過了海選,他心裡是非常感激孔老的,上輩子就受了他不少教誨,這輩子又因著他的推薦,才能有機會參加這樣高端的試鏡會,不然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根本不可能拿到試鏡會的入場券。
雖說他在網路已經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可《遴魔記》還沒有播出,就像李安宴老爸說的,自己充其量不過是一個「網紅」,既沒作品也沒名氣,實在是low了一些。
試鏡的角色是「嵇康」,是三國時期有名的竹林七賢士之一,按今天的話來說是個「官二代」,而且是個對世俗禮教有抗爭精神的「官二代」,簡單來說,非常能搞事情,不僅能搞事情,還帥,簡直是少女們心中的夢中情人。
然而所有的帥哥都有主了,這個「官二代」娶了曹操的孫女長樂亭主為妻,為什麼說他是當時出了名美男子呢,這是有理有據有記載的,傳說嵇康有一次上山採藥,因為生的飄逸俊秀,甚至被砍柴人誤認做了神仙,是個非常標準的高富帥。
在《司馬昭》電視劇里,嵇康的戲份不多,但是這個人在歷史上實在名氣太大,雖然與現今隔了千百年,但是仍舊有很多現代的粉絲,沒別的原因,這人實在太完美了。換成現在的視角,這個是可以說是魏晉時期的「微博大V」,偶像團體「竹林七賢」的顏值擔當、才藝擔當。
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臨死的時候彈奏一曲《廣陵散》成為千古絕唱,並且非常的富有「叛逆精神」,看不上司馬昭的官僚集團,請他做官,他轉身就躲到山林之中,又講哥兒們義氣,為了幫朋友仗義執言,甚至丟了性命,去世的時候只有四十九歲。
這樣的大帥哥,有顏有才有性格出身還高貴,放在現在就是少女心中的國民老公,怪不得人氣這麼高了。
但就因為這樣,選角也更難了,備受矚目的角色,同時也更容易被人挑剔,雖然是改編歷史,但嵇康此人太被大眾所熟悉,所以期待度也就更高。魏晉時期的名士大多風流不羈,容貌出眾,像潘安、衛玠也都是出了名的美男子,這就讓人聯想起了一個人,袁牧。
袁影帝一出道就演古裝劇,更是因為飾演了一個風度翩翩的大俠紅遍大江南北,卻也固定了戲路,影迷們就認他那白衣飄飄的大俠樣子,「袁美人」的名字就是從那時奠定的基礎。如果袁牧還在,不考慮主角配角的問題,這角色簡直非他莫屬。
網上不由得因為這個角色又掀起了一輪懷念影帝的哀思。不過程嘉牧專心準備試鏡,根本沒時間上網,即使是他,在石長安面前也不敢託大,拿那套過目不忘的本事敷衍,而是認認真真研讀劇本,揣摩角色。
這一場試鏡的戲是司馬昭得知嵇康很有才幹,想禮聘他為幕府屬官,但嵇康聽說了風聲,立即逃跑的橋段。
此時的嵇康正是年少得意,未免輕狂,歷史細節已不可考,不過為了電影的賣點,在盡量貼合歷史事實的情況下,編劇發揮想象力進行了二次創作,劇情反而精彩起來。
試鏡者的表現在外邊等候的人是看不到的,程嘉牧拿著劇本,還在認真揣摩,袁桃桃則左右張望起來,突然低聲驚呼道:「那,那不是姜思竣嗎?」
為了不讓袁桃桃失望,程嘉牧到了試鏡會現場也還是低頭揣摩劇本,根本沒有注意到周圍究竟都有什麼人,袁桃桃入場以來喋喋不休的擔心,他也當亂風過耳,可是這一下卻猛然抬起頭來,姜思竣?他也來了嗎?
果然,不遠處,姜思竣戴著墨鏡,正與身邊人談笑風生,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看到他的那一刻,程嘉牧拿著劇本的手有些顫抖,忍不住恨意翻湧,這個人他是早晚要收拾的,可沒想到這麼快就會見面,他注意到,姜思竣手腕上還戴著自己送的名表,不由得一陣噁心,這個人,竟然能不要臉到這種地步!
他身邊跟著兩個助理,其中一個正是戶鵬!而戶鵬似乎感覺到了程嘉牧的目光,轉過頭來,與他對視了一眼,程嘉牧頓時感覺到一股被毒蛇盯上的恐怖感。
這個人,不,這個變態,正是親手將他推下山崖的劊子手!
五個月前,樊羊路。
車窗外下著大雨,一輛黑色捷豹在夜幕中疾速穿行,這是一條半廢棄的一級路,卻是到目的地的必經之路,袁牧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在衣兜里摩挲著,高級定製的男式對戒,就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個小盒子里,他忐忑不安,有點緊張,又有點期待。
本來明天還有工作,可是接到薛宇的電話,他一刻也不能等,他們兩人已經冷戰了很久,袁牧什麼狠話都放過了,薛宇卻一直沒有聯繫他,直到今天,薛宇不僅主動聯繫他,並且態度明顯和緩了下來,說今晚想見他,袁牧雖然不肯低頭,可心裡早就鬆動了,下雨又怎麼樣?薛宇肯理他,他恨不得馬上飛到他的身邊。
突然轉彎處射出刺目的光亮,晃得袁牧睜不開眼睛,他咒罵一聲:「傻逼。」也開啟了遠光燈,可惜對方是重型卡車,底盤高大燈亮,根本不是對手,袁牧煩躁地按響了喇叭,年久失修的路面非常濕滑,這樣的雨夜裡竟然還有重卡從這裡送貨,真是掙錢不要命了。
袁牧本能地踩剎車減速,可對方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直奔他呼嘯而來,袁牧暗道不好,迅速轉動方向盤,可惜已經晚了,驚天動地地巨響后,他陷入了短暫的黑暗。
「還有呼吸?命可真大。」似乎有人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黏膩的血腥味令他呼吸困難,袁牧艱難地說出兩個字:「救命。」
對方抬起他的下巴,「想不到你一臉血污的樣子竟然也這樣誘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響起,「可惜,你擋了思竣的路,只能死。」袁牧抬眼看清了對方的臉,心下一陣刻骨的絕望。
他巴望著對方能像電影里的反派一樣,喋喋不休地給主角反攻的機會。可惜他沒有再多說,自己也不可能有力氣絕地反擊。
卡車發動的轟鳴聲再次響起,像極了死神的磨刀霍霍,第二次的劇痛沒有維持很久……再次恢復意識,就到了霍逸的床上,自己成了「程嘉牧」,正在事業巔峰的影帝,變成了籍籍無名的學生,年輕的身體,看透的舊人,一切重新開始,一轉眼竟然已經過去了這麼久。
「牧哥,牧哥,程嘉牧?」袁桃桃推了推他,「該你進去候場了。」
程嘉牧方才如夢初醒,原本以為已經淡漠的記憶想不到連細節處都這樣逼真,死亡的恐懼和不甘也那樣清晰,絕望的感覺仍舊曆歷在目。
進入房間等候的時候,排在程嘉牧前一個試鏡的竟然就是姜思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