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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程嘉牧點點頭:「好的,宋導,我知道了,一定注意。」宋臣點點頭:「辛苦了,先休息一會兒吧。」


  宋臣的戲,每個鏡頭沒有個四五遍是過不去的。他本身的性格就非常龜毛,尤其對自己的作品精益求精,何況這部電影他是下了大工夫的。


  這幾天程嘉牧的狀態不大好,這幾天的進度就托得特別慢,但是這一次,他的狀態基本調整回來了,所以第五次,也就是下一次的時候,就順利通過了。


  下一場戲,是程嘉牧和霍逸的對手戲。


  程嘉牧帶著一身的傷,回到他們的公寓,霍逸正在看電視,程嘉牧扮演的蜘蛛,現在已經徹頭徹尾變成了照顧阿明的「小媳婦」,乖得不能再乖,阿明正在等著蜘蛛回家吃飯,哪知自家媳婦菜沒買回來,卻帶了一身傷回家,當即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霍逸忙問:「蜘蛛,你、你這是怎麼了?」程嘉牧搖頭,他臉上化了特效的妝容,眼眶青紫,嘴角也流了血,看起來還挺嚇人,傷勢非常嚴重的樣子。


  程嘉牧抱著自己的胳膊,搖搖頭,就往屋子裡走。這個時候,電影會配上旁白:「蜘蛛知道阿明不喜歡自己跟那些從前的『朋友』接觸,他不喜歡蜘蛛那些亂七八糟的過去,所以蜘蛛很害怕,連帶著受了傷,也不肯讓他看見。」


  程嘉牧把門重重關上,上了鎖,一個人倒在床上,嘴角的血跡弄髒了床單。


  霍逸開始瘋狂砸門:「蜘蛛,蜘蛛!你出來!發生什麼事你告訴我!」


  房間裡面只是沉默,霍逸繼續砸門,聲音有些焦急,又轉為氣急敗壞,開始用腳踢門:「出來!蜘蛛,你他媽給我出來!」


  這個鏡頭出奇地一遍過,霍逸和程嘉牧都同時鬆了口氣。


  下一個鏡頭是程嘉牧獨自躺在床上的獨白。


  霍逸休息,卻沒有離開,只是跟工作人員站在一起,看著程嘉牧演戲,程嘉牧臉色有些發白,滿臉哀傷,嘴唇因為刻意為之,顯得脆弱而精緻。


  這個鏡頭是沒有台詞的。


  但這是個長鏡頭,由遠及近地推進到程嘉牧的臉上,最後一個大特寫里,他需要由委屈到哀傷地哭出來。


  鏡頭中要表現出「從乾澀的眼眶裡流出淚來」,這也意味著他不能用眼藥水,必須要靠自己哭出來,程嘉牧就那樣躺著,脆弱單薄的樣子,鏡頭由遠及近,霍逸卻只是盯著他看。


  這具身體雖然很像袁牧,但還是比袁牧年輕了十一歲,還是個大男孩,他有些可涼的樣子,躺在那裡,什麼都不說,就讓人覺得非常心疼。


  程嘉牧抱住自己雙臂,以一個有些蜷縮的姿勢,挺翹的鼻尖開始微微抽動,接著是嘴唇,到現在他還沒有哭出來,但那表情已經讓人看了就覺得難過,十足是個受了委屈卻無處訴說的孩子,此處無聲勝有聲。


  而後程嘉牧的睫毛也跟著微微顫抖,他那又大又長的眼睛里,慢慢地溢出了些透明的液體,那些晶瑩的淚珠,在眼睛里打轉,就是不肯流出來,隨著程嘉牧一聲抽泣,才洶湧而下。


  這是他這個鏡頭裡唯一發出的聲音,只這一聲,就讓在場的工作人員,尤其是情感豐富的小姑娘們,也紅了眼圈。


  實在太讓人心疼了。


  不得不說,程嘉牧的演技是一流的,宋臣看得也入了戲,他把蜘蛛那種倔強、叛逆、卻在內心深處缺乏安全感,渴望愛情,渴望親情的態度表現得淋漓盡致,這種表演,如果拿到了大銀幕上,一定會賺取不少淚水。


  宋臣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霍逸在一邊,卻也勾起了心事,他知道程嘉牧最近狀態不好的原因是什麼,卻在這一刻深切地體會到了,那個時候,當程嘉牧,不,袁牧在那個懸崖邊,面對著戶鵬開著一輛重型卡車,而自己身負重傷,動都不能動,卻只能等待死亡來臨的時候。


  大概就是這樣的絕望吧。


  就像現在這樣,一個人,孤零零地,死亡近在眼前,卻沒有人可以幫他,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甚至沒人能夠跟他分擔,他重生之後是過得怎樣的日子呢?


  好不容易奮鬥成了影帝,擁有了那麼多,結果一朝變成一個窮小子,並且負債纍纍,一睜開眼睛,就從自己的床上醒來,該有多絕望?自己是怎麼對待他的呢?

  讓他一個人坐地鐵跑去劇組,每天往返在路上的時間就有兩三個小時,披星戴月不過與此。自己都對他做了什麼,口口聲聲說著包養,當他、當他愛上自己的時候,自己竟然提醒他要明白自己的身份。


  那個時候,程嘉牧就是這樣的絕望吧,一個人,只有仇恨、只有秘密,沒有人與他分享,沒有愛他。


  想到這些霍逸忍不住地心疼,恨不得現在就衝過去,把那個脆弱的小人兒抱在懷裡狠狠地疼愛,告訴他,不要怕,什麼都不要怕,有我呢,全都有我呢。


  一場戲結束了,宋臣又痛快地一次過了,今天的效率高得驚人,整個劇組都跟著活躍起來,看來今天不用拍到深夜了。


  程嘉牧拍完之後,跟宋臣對著監視器的回放又看了一遍,宋臣簡單地給程嘉牧講了後來的戲份。


  霍逸則看著他的背影發獃,他知道程嘉牧現在心中背負著什麼,說實話,他是有些佩服他的,背負了那麼多東西,竟然還是一路堅強地走到了現在,他有能力,也肯吃苦,愣是從一個小小的名不見經傳的學生,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裡,走到了這個地位。


  影帝就是影帝。


  霍逸此刻無比希望,那邊的進展能夠快一點,再快一點,讓程嘉牧能夠得償所願,讓那些害了他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而不是不痛不癢地被他封殺,繼續任由他們逍遙法外。


  霍逸甚至起了不如下手,讓他們血債血償的心思,不過霍家幾代都是不沾黑的,在他這裡跟黑道惹上關係,恐怕也不好擺脫,但這都是后話,如果能為程嘉牧做些什麼,他什麼都願意。


  只是還沒有到那一步,現在不就已經有了消息嗎?

  霍逸不由得拿起手機,撥通了電話,其實每天他都會詢問那邊事情的進展,今天剛剛響了一聲,對方就立即接通了。


  「霍總,太巧了,正想給您打電話呢。」對方的語氣透著一點歡喜的意思。


  霍逸立即有了些預感,連忙問:「怎麼樣了?」


  對方連忙說:「成了!」


  霍逸在心裡長出了一口氣:「成了?好!」


  對方道:「那個司機把所有的細節都寫出來了,口供、筆錄全都做全了,看看帝都那邊什麼時候需要他出庭作證,我們隨時都可以起訴那個叫戶鵬的助理和他的主子蓄意謀殺。」


  霍逸道:「現在就來。」


  對方:「啊?」


  霍逸:「對,現在,買最近的機票,一分鐘都不要耽擱。」


  對方:「好的,我明白了,霍總,那麼,我們帝都見。」


  程嘉牧跟宋臣討論完了劇情,微微伸了個懶腰,對霍逸笑道:「獒總,怎麼這麼嚴肅?誰又惹你生氣了?」見程嘉牧還能跟他開玩笑,看來心情已經平復了一些,但霍逸知道,他只不過是表面上強裝的快樂,其實已經連續幾個晚上失眠。


  霍逸於是迫不及待道:「阿牧,那個司機招供了。」程嘉牧:「什麼,你說真的?」語氣里似驚似喜,霍逸甚至能感受到程嘉牧心臟砰砰跳動的聲音盡在咫尺。


  程嘉牧道:「那、那我們……」


  霍逸道:「現在就出發。」


  程嘉牧道:「可是宋導這邊……」宋臣剛剛才特別興奮地跟程嘉牧說了很多構想,似乎是打算今天要加幾場戲,趁著程嘉牧的狀態好,也趁著群演們的情緒被他帶動了起來。


  霍逸摸了一把他的頭,寵溺道:「不用擔心,我去跟他說。」


  程嘉牧也迫不及待想把這件事情了解了,於是痛快答應,他已經准好了迎接宋臣發飆,哪知霍逸和宋臣嘀咕了一陣子,卻什麼都沒有發生,宋臣十分痛快地答應了。


  他們很快換了衣服,出了劇組,程嘉牧在登機之後,才問霍逸:「我們什麼時候回來?」


  霍逸道:「司法程序是很麻煩的,大概要十天半個月的吧。」程嘉牧差點沒把下巴驚掉:「你說什麼?」


  霍逸道:「嗯,我覺得一兩個星期,如果順利的話,也夠了,但是總要多打一些余量,於是跟宋導請了一個月的假,如果你願意回來拍戲,我們辦完事就回來,如果你想要休息一下,其實我們可以偷偷飛去某個小島,度假一星期,時間應該也來得及。」霍逸講到後來,甚至有些眉飛色舞,帶了點狡黠的笑意。


  程嘉牧說:「我的意思是,宋導同意你放這麼久的假期?」一部電影拍得快的話,也就三四個月,怎麼會這麼痛快給他放長假?不是宋臣說錯了就是霍逸聽錯了,程嘉牧十分懷疑這件事。


  霍逸卻有些得意地說:「你過來,我悄悄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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