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再探妖宅
只見林知夏抓著花二姐的頭髮,生生的將她扯退。花二姐吃痛,反手就朝著林知夏一爪,他閃避不及,胸口挨了這一爪,殷虹的血像玫瑰一樣綻開在林知夏白色衣衫上,觸目驚心。
就在二人纏打之時,林西陸咬碎舌尖,一口清血噴在老君符上,喚出桃花。桃花拿著黃符就揉身騎上花二姐的頸間,順手將林知夏提溜出來:「接好了!快走!」
「你要回來,這是命令!」林西陸沖著桃花大喊。
「一定。」桃花沖著林西陸燦爛一笑,俏皮的小虎牙跟他的如出一轍,隨即轉身沖著花二姐咬牙切齒的說道:「欺負我家小六,你有沒有問過老娘我!」
雨依舊下個不停,伴著幾道閃電。
「走!」林西陸望望天,隨即布起結界背著林知夏消失在夜色中。
「孩子……呢?「林知夏迷迷糊糊問。
「放心,都收起來了,回去交給大掌柜處理就好。你睡會兒吧,到家叫你。」
「好,到家叫我。」林知夏頓時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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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個的都以為自己本事通天是不是!胡鬧!胡鬧!明兒我就把你們都送回老家去!」大掌柜氣急敗壞的沖著林西陸嚷著,這邊給林知夏敷藥的手卻絲毫沒有停下來。
林知夏還未正式接過侍妖鏡,這護心鏡自然是沒有的,勉強有塊銅鏡護在心口,沒想到那花二姐服了蕭白白的妖靈竟能使出如此大的威力,指甲將整塊銅鏡穿透,林知夏胸口的皮肉直接被全部翻起,隱隱的能看見白森森的胸骨。此時,雖然整個人都昏了過去,眉眼間的痛苦神色卻未減少半分。
林西陸自知這回是自己疏忽了,妖靈被人奪走,還害得林知夏變成這樣,他死死的咬著牙,一聲不吭,任由小四爺給自己上藥。
「你們呀,莽莽撞撞,這次也太過兇險了,好在命是撿回來了,明兒我陪你走一趟。」小四爺嗓音輕輕柔柔的,動作輕輕柔柔的,眉眼間的五官更是淡的讓人記不住。
「勞煩四姐了。」半晌,林西陸吐出這句話。
小四爺輕輕一笑:「你這句四姐,我真是等了好久。」
這唐樓九侍,只有侍佛的小四爺是女子,十七八歲的樣子,原來是巴蜀中出了名的綉娘。傳聞中,她針下的鳥兒的翅膀常常略顯單薄;魚的尾鰭向來不如別的綉娘綉出來的靈動;不是因為她不能,而是不敢,若她真的綉了,那羽翼豐滿的鳥兒轉瞬就從卷綳上撲棱著翅膀飛了出來,那活靈活現的鯉魚若是有了大尾鰭,一個不留神就哧溜到地上了。傳聞中的話,雖說聽個三四分就好,但也足見小四爺綉藝的高超了。
後來,留洋回來的綉坊少主子回來了,大肆推行洋人的繡花機,說是繡的又快又好,小四爺家裡祖祖輩輩繡花都靠的一雙巧手一顆剔透玲瓏心,只求慢工出細活,從不貪快,一副綉品少則三五日,多則個把月,這可惹的少主子黑了臉,於是尋了個由頭將小四爺辭了。
那年小四爺十三歲,小姑娘雖然不吵不鬧,可也是有脾氣的,當下就抄起一把絞金絲剪將自己手邊完成的綉品剪了個乾淨,甩下幾塊銀元就離開了綉坊。
綉坊老東家氣的不行,因為小四爺剪了的那幅,不是別的,是當時山城錢司令大夫人的壽禮,且不說花樣如何繁複,單是那些綉線都是千金難尋的。
綉坊不願擔下責任,便添油加醋的將此事告訴錢司令,說是小四爺見財起意,卷了綉線和珠寶跑路了。大夫人知道后氣的不輕,慫恿著司令去捉拿小四爺。東躲西藏的小四爺只好進了唐樓,本想謀個打雜差事,可大掌柜的看了她的手便要她學習接這侍佛鏡。
當時,小四爺想了想,就輕輕柔柔的說了句:「我試試。」這一試就在唐樓順順噹噹的學了本事,接了侍佛鏡。
大夫人知道小四爺就在唐樓后,枕頭風吹的呼呼的:「老爺,那小蹄子就躲在唐樓,你派幾個人暗地裡去收拾了她便是,我看唐樓那些平民也不敢說什麼的。」
錢司令一聽,反手就給了大夫人一巴掌,這一巴掌好不厲害,竟將大夫人扇的一咕嚕的滾到了地上,大夫人捂著被扇腫的臉頰,眼淚汪汪的望著錢司令。
「愚婦!愚婦!還有臉哭!竟敢攛掇本司令去動唐樓!這唐樓在山城中已存在了數百年,且不說這百年中,那個大掌柜一直都在,不知道是什麼妖物。單說那唐樓九侍,哪一個不是能呼風喚雨,使動妖魔之人!你居然為了塊破布讓本司令跟他們結梁子!其心可誅!當真是其心可誅啊!來人啊,連夜送大夫人回鹽城!不必派兵保護,給她一個車夫即可!」
自此,錢司令的大夫人再也沒有人見過。想來也是,這時局動蕩,一個有幾分姿色的女子與一老叟孤身二人,不是被搶就是被殺,說不準還被糟蹋了買到窯子里去了。
經此一事,小四爺的後顧之憂就完全沒有了,安心在唐樓做了侍佛者。林西陸心裡正是看不上她這點,有事情自己沒本事出面解決,只會整日的縮在唐樓里,依仗著唐樓的名聲解決麻煩。
只是萬萬沒想到在自己遇到困難的時候,平日里這個自己向來都是斜眼蔑視的小四爺竟然挺身而出,林西陸心下不能說是不感動的,這一句「四姐」雖不說是心服口服,但也的確是真情實意的。
「小四爺,你跟這個皮小子一起去,我就放心了。」大掌柜對小四爺這個半大的姑娘向來是恭謹的很。
「大掌柜,知夏怎麼樣了?」林西陸無不擔心的問。
「傷的太重,怕是要修養許久,若是能向小二爺求得福地草,倒是能好的快些。」大掌柜道。
「我,我這就去找二爺。」林西陸拔起腿就要走。
「等天亮再說吧,小二爺睡不好可是要鬧騰的。」小四爺扯住他的衣角,輕聲細語的囑咐道。
望著窗外的一片墨色,林西陸沉沉的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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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且放寬心,我一早就跟小二爺提過福地草的事了,他雖未答應,但也沒拒絕,這事八九不離十能成。知夏的傷勢我也瞧過了,比起昨夜的兇險已是好了許多。」小四爺一身素衣,衣角上都用淺淺的銀線滾了花樣,在陽光下渾身折射出熠熠的光芒。
林西陸想問的話還沒說出口,小四爺就細細都交代清楚了,讓他對這四姐的好感更是添了幾分,但這一個「謝」字在口中舌尖含了半天卻還是說不出來。
「就是這了。」林西陸駐足,停在昨日那幢宅子前。相較於昨晚,這宅子在春天的日頭裡竟然顯得更陰氣森森,小四爺將掛在頸間的侍佛鏡帶上,鏡腳上刻的是一隻佛手,此手捻指,掌中並未見蓮花,只有一道卍字元。
「唔,魔氣衝天啊。只能殺了。」小四爺的面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容,說出來的話卻讓林西陸背後的雞皮疙瘩全都起來了。
「讓你的娃娃再出來一個守住正門,我們進去。「小四爺說罷,從懷裡拿出數十粒硨磲,素手一握,化作一把粉末,她將這粉末全數灑在門口,沖著林西陸揚揚手,示意他一起進去。
「拜言,煩請你守住。」一個白衣飄飄的翩翩公子出現,正是無腸公子的風生娃娃——拜言。
小四爺第一次見拜言,不由得眯著眼打量起來,「公子世無雙」,「郎艷獨絕,世無其二」這些話本里的詞,不知怎麼地,都一下子涌了上來。定下心神,細細看他的眉眼,是林西陸的輪廓沒錯,想來等林西陸長大也應是這番光景。
「拜言定當不負六爺所託。」聲音也是想象中溫和暖人的樣子。
小四爺不由的在心裡自嘲,是年紀到了,佛性不定,思春了么?
屋裡空蕩蕩的,家居擺設還和昨晚一樣,但已是半分活人氣都嗅不到了。
「她還在,當心些。」小四爺囑咐道。
穿過大廳,二人來到天井,天井左右兩邊都有廂房,林西陸示意小四爺分頭行事,小四爺擺擺手:「還是一道吧,你四姐膽子小。」林西陸知道小四爺是怕自己出事,當下心中又是一暖。
這宅子里都是魔氣,林西陸一時之間竟也分不出花二姐藏匿在何處。
「莫急,我們且在這宅子里逛逛,她自然會來找我們的。」小四爺好整以暇的東張西望,對宅子里的擺設彷彿好奇之極。
「想來這蕭白白是見過大場面的,才能將這布置的如此精巧。西陸,你看這八寶閣,整副架子都是用金絲楠做的,上面的這些罐子看上去不打眼,最次也是從唐朝官窯里出來的貨。」小四爺邊看邊給林西陸解釋。林西陸卻沒她這麼好的興緻,心中半分不敢放鬆,眼睛四處搜尋著魔氣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