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捌】枯骨佳人
不知道走了多久,林西陸三人終於到了川黃地宮的中心處。一扇破舊的拱門矗立其間,土黃色的泥胚都露了出來,三人對視一下,果斷踏進了那未知的領域。
拱門之內,倒是多了幾分光亮,仔細一看,似乎是有幾顆夜明珠嵌在牆壁之中,發出瑩瑩的光芒,細細聽來,還有潺潺的水流聲。
「有活水!出口應該就在那水流附近!」陸望舒眼睛一亮。
三人疾步朝著水流聲傳來的方向走去,越走越是敞亮,還能時不時的能感受到有微風拂過面頰,憋悶了那麼久,此時讓人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再走了沒幾步,一股熟悉的香味順著微風飄了過來,是溫亦歡,而且距離很近!三人一驚,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趕忙小心的屏住呼吸,不敢多聞那味道。
「那三個小子怎麼樣了?」溫亦歡冰冷的嗓音傳來。
「安排給柳綠了,應該是萬無一失的。」阮紅妝的語氣中滿是恭敬。
「那就好,再別出什麼岔子了。」溫亦歡似乎是累了,長長的打了一個哈欠,「紅妝,來幫我捏捏,我這副老骨頭啊,真是好久沒有鬆動過了。」
「悉悉索索」一陣響動之後,「咔啦咔啦」的骨骼碰撞之聲不絕於耳,林知夏忍不住好奇,往前多走了幾步想要一探究竟,林西陸一把拉住他,鄭重的搖了搖頭,林知夏這才止了步。可林西陸萬萬沒想到才管住了這個,那個又湊上去了,而「那個」不是陸望舒又是誰呢……
陸望舒貓著腰,輕手輕腳的往前湊了湊,林西陸心中氣的直罵娘,這兩個小的怎麼這麼不服管教!但手上還是迅速的起了三道黃符,分別貼在他們和自己身上,這黃符可以使他們的呼吸變得緩慢,也能隱去他們的氣息。
三人探頭探腦的往裡看去,裡面空間很大,中間有一汪清澈的泉水,緊挨著泉水的地方置了一張雕花大床,這床與溫亦歡房中的如出一轍,床邊四散著溫亦歡的裙掛,小衫,繡鞋,還有……肚兜。三個少年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可接下來看到的一切,讓他們羞紅的臉「刷」的一下又白了……溫亦歡趴在床上,同在床上的還有阮紅妝。阮紅妝倒是穿戴整齊的,她正在幫溫亦歡松骨,是真正的松骨!那溫亦歡除了頭顱和雙手,身上竟沒有一絲的血肉,整個是一副白森森的骨架!
此時阮紅妝小心翼翼的拿起溫亦歡的髕骨,從身邊的小盒子中沾了點不知道什麼膏,輕輕的抹了上去:「以後少站,盡量坐著,你看你這膝蓋磨的太厲害了,這都磨薄了。」
溫亦歡淺淺一笑:「坐著也不舒服,下午見那三個小鬼才坐了一會兒,我這尾骨就疼的不行了,根本坐不住。還是年紀大了,不中用了。」
阮紅妝沒吭聲,又拿起溫亦歡的胸骨,謹慎的擦拭了一下,也在上面開始抹那些膏。
「修仙的,修妖的,圖的不過是個壽元永駐,可這老天爺小心眼的緊,哪裡肯讓我們與它同壽呢……我活了這麼些年月,天地人三劫尚未渡完,說不準那一日就應劫而去了。心中左右是有幾件事放不下的,這踏雲館,那唐樓,還有……你。」溫亦歡輕輕抬眼,小心的看著阮紅妝的臉色,見她沒有什麼反應,這才繼續說道,「踏雲館中的妖姬大都是沒什麼野心的,既不求成仙,也不求長生,只是想在這紅塵滾一遭,體會這人間致歡情愛罷了。只是日子長了,凡人的身上難免沾染妖氣,陽壽縮減,所以事後,我都會要求妖姬過一些靈氣給這些人,來減少陽壽的折損,作為妖來說,我自覺這已是仁至義盡了。再者是唐樓,過去幾百年與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也算是相安無事,可自打大掌柜死後,那隻媼去奪他精元,這契約也算是廢了。但我不後悔,畢竟這人間哪有不變的事兒呢,要想長久,只有變化方才能長久,只可惜那媼不中用,沒能奪得精元,害得我這耳後的命門仍是沒辦法蓋起來。」
原來這妖物的命門在耳後!林西陸三人心中此時已有了計較。
「唐樓現任的馮掌柜也是精明的人,要是能過太平日子,想來也不願與我們踏雲館多起爭端。」溫亦歡繼續說道。
「可你不是才說要將唐樓剷平么?」阮紅妝略感不解。
溫亦歡擺擺手,示意阮紅妝不要插嘴:「這最後一樁,就是你了。三百年前,我將你變成今日這幅模樣,總想著你當時雖會怨我,可好歹是活下來了,日子一長,說不定這恨意就消磨了,但我忘了你有多執拗,這麼些日子下來,怕你是更想她了吧……當日若我放任你隨她灰飛煙滅了,也許你當時會比較快活。可到今時今日,我都始終認為,活著,是比什麼都重要的。那伴月香我一直不讓你用,也是這個道理,我想你活著,看看這個世間的好,看看這個世間的變化,最好……也能看看我。」
說了這麼些話,溫亦歡是真的乏了,她輕輕的闔上眼,任由阮紅妝擦拭著她周身的白骨。阮紅妝聽得她這一席話,神色不由得軟了下來,但隨即想到了三百年前的那個人的死狀,恨意頓時又浮上了心頭。
溫亦歡這一席話在林西陸等人耳中聽來,無異於她承認了那隻奪大掌柜精元的媼是她派去的,那教唆孫邈使用伴月香的人也是她,更甚之,她放縱妖姬與凡人歡好,害的凡人陽壽縮減!這溫亦歡當真算得上是一隻窮凶極惡的妖魔了,必須誅殺!
此時溫亦歡綿長而均勻的呼吸聲傳了出來,原來是睡著了。阮紅妝將那軟布和油膏收拾了,念了個訣,那汪清泉中間浮出一個圓台,她站在圓台中間,繚繞的水汽慢慢上升將她包圍,再一瞬,消失不見了,原來那出口就在泉眼中間。
三人有默契的朝著反方向退去,再轉了兩三個彎,他們方才停下。
「此時她睡著了,正是誅殺的好機會!」陸望舒說道。
「是,不過我們需要仔細計劃下。」林西陸示意他們二人蹲下,從懷裡拿出一隻鋼筆,一邊仔細的在掌心畫出路線,一邊向他們二人交代著。
溫亦歡只覺得一陣掌風帶至耳後,本能的一躲,眼睛尚未張開就反手一爪:「小鬼!你竟然還沒死!」
林知夏嬉皮笑臉的一推鼻子上的侍妖鏡:「老子是專門收拾你這種妖魔的,你還沒死,我怎麼會死呢!」
溫亦歡也是個要體面的人,大敵當前,她還記著自己沒穿上衣服,竟先施法念咒,將衣服穿戴整齊了:「在川黃地宮都沒死,倒是有兩把刷子,看來倒是不能小瞧了你。」
「讓你好好看看老子的本事!」話音未落,林知夏默念法訣,一道青光將這廣闊的空間照的如同白晝,乾坤弓被祭出了。林知夏也不多廢話,滿弓「刷刷刷」三箭朝著溫亦歡射去。
「雕蟲小技!」溫亦歡雙指化劍,一把陰氣森森的骨劍出現在她手中,只見她劍招凌厲,朝著林知夏的大穴就疾疾刺去!
林知夏並不閃避只管拉弓射箭,溫亦歡沒料到他不顧死活,竟被他的念力化成的飛箭逼的亂了步伐,微微了退後幾步。這時,天冬從天而降,一屁股坐在了溫亦歡的肩頭,土性天冬猶如千金巨石,將溫亦歡壓的跪在地上無法起身。藉此機會,林西陸起了老君符,穩穩的貼在溫亦歡背後,只聽得彷彿熱鐵入皮肉的「滋滋」聲,那老君符將溫亦歡的衣服燙出個洞,直接融在了她的脊椎骨上!
溫亦歡吃痛,「啊」的大叫一聲,竟將天冬掀翻在地。陸望舒此時一把將溫亦歡的胳膊反鎖住,林西陸配合著又貼了一道老君符在她肩胛骨上。溫亦歡暴怒,「咔啦」一聲,她竟向前用力,自己將胳膊卸了下來!陸望舒看著自己手中那一截白骨和帶著肉的手掌,有點嚇傻了。
溫亦歡見有機可乘,口中「喃喃」有聲,掉落地上的骨劍騰空而起,沖著陸望舒的要害刺去。「叮」的一聲,陸望舒回過神來,原來危急時刻,林知夏一箭射來,打歪了那骨劍的走向,他這才保住了性命。
「老東西,你打我兄弟就是打我!看老子收了你!」林知夏見陸望舒差點喪命,怒從心中來,也起了老君符,念力將老君符變的細長,成了實體的羽箭,發出「嗡嗡」的箭鳴。
這一箭的威力可比之前大了數十倍,溫亦歡雖堪堪躲過,可也被箭氣撞的跌出去數丈之遠。林西陸手持黃符一躍而起,踏上牆壁,翻身一蹬,直直攻向溫亦歡的命門。照道理,這一下溫亦歡應是無法躲過,可沒想到溫亦歡那隻斷臂居然沖著林西陸飛來,朝著林西陸的胸口就是一掌!林西陸雖有護心鏡,但這一掌他毫無防備,十分的掌力他全數都受下了!「砰」的一聲,林西陸被打的撞在地面上,接連吐了好幾口血!
「沒想到,你們竟是這般的不中用!」一把嬌俏的女聲從泉眼裡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