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玖】含笑飲鳩
一道裹著水汽的紫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林西陸等人攻來。林知夏凝神聚氣,幾道黃符箭勢如破風,與那道紫光纏繞在一起,一時之間難辨高低,而林知夏的拉弓的那隻手早已血跡斑斑了。
「不要再拉弓了……」林西陸勉強提了一口氣,「再這樣下去,你的手就廢了!」
「用一隻手換你們平安,值!」林知夏粲然一笑,眉眼間都是毅然。
幾道黃符箭傷了來人,阮紅妝摔落在地,她撫著受傷的手臂,挪到溫亦歡身邊:「溫老闆,你沒事吧?」
「區區幾個小鬼,不足為懼。」溫亦歡赫然發現阮紅妝的肩頭被血跡浸透,頓時氣得渾身發抖,「他們傷了你!」
「是我輕敵了……」鮮血從阮紅妝的指縫裡滲了出來。
「他們居然敢傷你!」溫亦歡語氣中的帶著盛怒。
「傷了她又怎麼樣!老子今天要端了你這妖精窩!」林知夏不停的拉弓射箭,鮮血順著他的指尖和弓弦「滴滴答答」的墜在地面。
林西陸看著林知夏這般不要命的打法,心中是又急又氣,趕忙施咒作法,再次喚出天冬。天冬之前被溫亦歡掀翻在地,直接打回了侍仙鏡中,此番再次被召喚,打定了注意要一雪前恥!足尖剛剛落地,他就一拳奔著溫亦歡的門面而去,溫亦歡冷笑一聲,骨劍飛起,直接迎向天冬的鐵拳。
隨著「轟」的一聲巨響,所有的人只覺得一陣地動山搖,飛沙走石。骨劍斷成數截跌落地面,而天冬出拳的那隻手被骨劍削去大半,只留下小半個手掌,藍色的靈氣不住的向外瀉著。天冬面色痛苦,想來必是錐心之痛,但他沒有停下,仍是朝著溫亦歡所在的方向奔去。
「天冬,碾碎她們!」林西陸沉聲喝到。
「是,六爺!」
天冬一掌直劈溫亦歡的門面,溫亦歡知道這天冬力大無窮,自己與他硬碰硬是討不到什麼便宜的,於是在頭頂上方結了個結界,接下天冬這一掌。天冬是無腸公子的土生使者,可將林西陸的修為靈氣化作土石之力,若將修為全部集中在一掌之中,有使山崩地裂之能。此刻林西陸已經受了傷,靈氣不足原來的七成,但天冬的這一掌,也將溫亦歡的結界震得粉碎。
結界被破,溫亦歡受到餘震波及,胸口一痛,她知道自己這是受了內傷。眼前這三個少年修為雖然不如自己,但用的全是不管不顧不要命打法,自己與阮紅妝現在落了下風,再這樣下去,怕是他們的靈氣修為還沒耗盡,自己就先被追擊的遍體鱗傷了。
阮紅妝這時正同陸望舒纏鬥在一起,陸望舒招招沖著阮紅妝的要害下手,但阮紅妝只是閃避,卻不下殺手,偶爾還招也是點到為止。陸望舒滿心疑惑,招式更加凌厲,此時阮紅妝露了個破綻,陸望舒一拳下去,阮紅妝一口鮮血噴出,摔飛出去三四丈遠。
「紅妝!」溫亦歡見阮紅妝吃了虧,不再猶豫,又起手結了結界,將自己和阮紅妝置於結界中,口中念念有詞。
那泉眼好似沸騰了起來,泉水也從清澈變得黢黑,數不清的妖靈不停的從川黃地宮外圈飄進來,一頭扎進泉水中。
「她這是要喚醒逃虛子!」陸望舒一驚。
川黃地宮建造於明朝,后被清朝皇室用來存放佛骨佛牙及佛家舍利,大清失去實權之後,一小撮流寇聽說了此處,就打了盜洞,對地宮進行了搜刮掠奪,不僅盜走了珊瑚,琥珀,金銀制的佛家之寶,還不識貨的將佛骨佛牙等就地隨意損毀。這盜洞一開,其中靈氣大肆外泄,引來不少妖魔貪食這靈氣。可這些妖魔一旦進入了地宮,就沒有再出來過。原來這地宮中,祭的是逃虛子!
逃虛子原名姚廣孝,少時出家,法名道衍。機緣巧合,他被明太祖挑選,隨侍燕王朱棣,成為朱棣的左膀右臂。朱棣靖難時,姚廣孝留守北平,建議朱棣徑取金陵,使得燕王順利奪城,登基稱帝。既為僧人,道衍本應少欲知足、督攝六根,尤忌殺伐,但典籍有載,「及太祖崩,惠帝立,以次削奪諸王。周、湘、代、齊、岷相繼得罪。道衍遂密勸成祖舉兵。成祖曰:『民心向彼,奈何?』,道衍曰:『臣知天道,何論民心。』」由此可見,姚廣孝其人,心懷功利,佛性泯滅。因此姚廣孝死後,被高人收其魂魄,祭於川黃地宮,守護佛靈。生人進地宮掠奪佛寶,因為陰陽有隔,他雖然怒火中燒,但無法做出懲戒。可邪魔歪道進入地宮竊取佛靈,他是萬萬不能忍的,立刻大開殺戒,將那些妖魔誅殺在地宮中,並鎖住其魂魄,鎮壓在地宮之中。其後歷經十幾年,溫亦歡不知怎麼竟收用了地宮,還能召喚逃虛子。現在溫亦歡集中身上全部的念力與修為,催動法訣,想要借逃虛子的手殺了林西陸等人。
情況危急,陸望舒準備祭出破法劍。昨日他剛用過破法劍,雖服用了青丸,但心脈之傷並未完全復原,眼下再用此法無異於再次重創他的心脈。隨著赤色焰光的高漲,鮮血從陸望舒的口中不停流出。
電光火石之間,一聲慘叫穿透整個地宮,久久不絕於耳。林西陸三人尋聲望去,只見溫亦歡癱倒在地,耳後的命門上竟插了一隻木釵!握釵的那隻手,正是阮紅妝的!情勢突變,三人一時之間愣在了原地。
「哈哈哈哈哈……」阮紅妝魔怔一般的笑聲混合著溫亦歡的慘叫回蕩在川黃地宮中,「恩滿,我終於替你報仇了!恩滿,你看到了嗎!我終於親手殺了這個魔物!」
溫亦歡停止了哀嚎,身上的散發著煙霧般的妖氣。林西陸知道,再用不了多久,她就要灰飛煙滅了。
「紅妝,現在,你可快活些了?」溫亦歡吃力的擠出一絲笑容,對著阮紅妝說道。
「什麼?」阮紅妝一愣,隨即說道,「快活,我當然快活,這三百多年來,此刻我最是快活!」
「那就好……」溫亦歡如釋重負般的舒了一口氣,「總算沒白費我的一番心思。」
「什麼心思!」阮紅妝不解。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終於快活了,我只希望你日後都能快活的活下去。」溫亦歡笑了,這一笑透盡了千般無奈與不舍。
「溫老闆!溫老闆!」喬望春此刻從地宮深處飛奔而來,一把將溫亦歡摟入懷中,看著妖氣渙散的溫亦歡,她惡狠狠的瞪著阮紅妝,「阮紅妝,你的心,可是那捂不熱的石頭?不,你到底有沒有心!」
「喬望春……怎麼是你!」阮紅妝大驚失色,她腦中猶如一團亂麻,可這團亂麻她卻不敢去解開。
「你以為,就憑你的道行,能傷了亦歡么!」喬望春不再稱她「溫老闆」而是改口「亦歡」。
「望春,別……」溫亦歡急急的伸出手想要捂住喬望春的嘴。
「亦歡,我一定要告訴她,要不然這一遭,我是白來世上走了……」喬望春望著溫亦歡,眼中一片溫柔。
「阮紅妝!你以為你厲害到可以通過四方山的結界,悄無聲息的將那隻媼帶出來么?你以為我當真會受你蠱惑,將那伴月香的法門告訴你,好讓你告訴孫邈,再利用他殺了包羽?你真的以為一個柳綠就能將這川黃地宮的妖靈抹的乾淨么!」喬望春一連三個問題將阮紅妝驚的退了幾步。
林西陸這才知道,原來從大掌柜西去的那一日起,阮紅妝已經步步為營,開始設計唐樓。她的目的就是引唐樓入局,借唐樓的手除去溫亦歡!而自己一點都沒察覺,竟照著阮紅妝布好的局,一步一步的走到現在!
「好你個阮紅妝,居然借刀殺人!」林知夏恨恨的說道。
阮紅妝還沉浸在驚訝中:「喬望春,你把話說清楚!你什麼意思!」
「好,我告訴你!我完完整整的告訴你!」喬望春咬牙切齒的說道,「亦歡知道你恨她,這三百年來,你每日每夜都在恨她,可她愛你愛到骨頭裡了,沒辦法對你放手,那日我的一句笑談,她竟然當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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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只有你死了,才能真正的放手吧。」喬望春嗑著瓜子,打趣溫亦歡。
「嗯?」溫亦歡一怔,笑了,「是啊,是啊,我怎沒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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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她去了四方山!」溫亦歡手中的梳子跌落,急的絆倒了腿邊的一把木凳。
「她也是不要命!」喬望春蹲下掀起溫亦歡的裙褂,想要看看她傷著沒。
可睫眼間,喬望春手中一空,溫亦歡已經消失了。
「唉……」喬望春緩緩地站起來,「亦歡,你何時能學會先顧及你自己……」
「你怎麼傷的這樣重!」喬望春眼明手快的一把抱住要昏倒的溫亦歡。
「沒事兒,你看,我把我的骨頭都撿回來了。」溫亦歡揚起手中的幾塊碎骨,沖著喬望春軟軟一笑,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