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爺爺的老屋
爺爺的老屋
今天一清早,坐在電腦前,想寫點什麽?寫什麽呢?
比如說小時候去過的地方,雖然現在離得很遠,可是,隻要願意去回憶它,那個地方會慢慢地,重新在你的麵前浮現出來,猶如真到了那個地方一般,如果懶惰,不想回憶,那就等於那個地方,對於你來說沒有存在過,等於你那一段生活缺失,這樣去想的時候,我的心中來了一個題目,爺爺的老屋,讓我慢慢地回憶下去吧。
小時候,常到爺爺的老屋子去,有一個樓門,兩頁長長的,沒有油漆染的小木門扇,時間久了,變成了白淡淡之色,中間有一個木關子,從內邊,能把這兩扇門關注,兩扇門外邊,可以用鎖子鎖住。
樓門西邊有和另外一家連的紅土牆,離樓門近的院牆中間,有一個四方的小洞,洞口敬了一個泥做成的上了色彩的神像,臉上掉了一點土,常露在那兒,聽爺爺說這是土地爺,麵前有一個小香爐,插有紅香,點燃著,散發出嫋嫋的香霧。
從樓門進去後,有一個磨房,南麵和東麵都沒有牆,其餘兩麵借用別人家的牆麵共用。有一個圓圓的土磨台,爺爺請石匠磨成了兩個磨子,深藍色,一個在上,一個在下,不用時,也不轉動,合在一起,一副沉默無語的樣子。
進樓門口內,到爺爺的老屋子,是一個比較長的院子,樓門前那一段是北院子,爺爺的老屋子前一個院子,是南院子。
走進爺爺的老屋子,從北院向南院中間有小路,稍走一段,就到了爺爺的老屋門前,所謂老屋子有多大,是很小的三間土瓦屋子,聽爺爺說過,是他的父親蓋的,時間應很久了。門前院子以西有一棵芨芨高的桐樹,是三叔上小學時栽的,當時是一點桐樹的根,從山上挖下,帶回來,埋在院子西邊牆上,不知不覺就長成了一棵威武嫵媚的大樹,它的樹身是經過了三個曲折的彎兒,到第三節時,卻筆直了起來,樹枝在天空籠起了一大片,夏天時,爺爺家來了客人,竟能坐在樹下乘涼。
爺爺在一九七八年就離開了世界,爺爺住過的三間老土屋子,早已不見蹤影了,三弟利用這一片地方蓋上了新的兩層樓房。
可我的心中,總記著爺爺的老屋,想著爺爺和進爺爺老屋內的親人,和我曾經發生過的感情聯係。
我上初小時,學校在村東不遠的廟裏,有兩座廟,一高一低,高處挨著一個北麵的山洞,洞內幽長,進洞內外麵的光亮,還能照進去。南邊的廟前在一個小圓場上的南邊,再南邊不遠,有一條東通河南西通西安的公路,過汽車的聲音,坐在這個廟裏聽老師上課,也能聽到。公路以南,丹江河水彎過一個彎兒後,就向更遠的東邊流去了,真有大江東去之感。
我剛上一年級,一二年級的學生坐在南邊的廟裏上課,上課的是一位李老師,個子高高的,見同學時總有親切的微笑,粉筆字毛筆字寫得極好極工整,運筆沉穩。
有一回,是秋天開學,李老師上課的時候,對小同學說:“沒有交學費的同學,都要把學費都向大人要,趕緊交給學校,有困難的同學,找大隊寫個意見給免費。”
學費是多錢呢?最多是兩元錢,這兩元錢,在當時,也算是一個大數字了,很多家裏交不起這兩元錢,找大隊給免了的。
交這兩元錢學費的事情,我回到家裏後,想求爺爺。
我對父親說:“大,給我兩元錢,我要給學校交學費?”
這時候,我家裏就是拿不出兩元錢,父親沒有表態給我拿這錢,還是不拿這錢。
從父親手裏,要不到兩元錢,我就想到了我的爺爺了,我的爺爺還有兩個,在外麵工作,拿國家工資的人,一個是我的二叔,一個是我的三叔,當時工資不高,但卻給爺爺寄生活費,寄不多,一般是十五元,最多是二十元,寄給爺爺了,爺爺把這錢,給我用的最多。
為了學費的事情,我到了爺爺的老屋。爺爺正在,這是中午放了學的時間。
爺爺見我來了,見他臉上表情略沉思了一下,一定會想到:這狗娃孫子這時候,來有什麽事情?是不是學校要狗娃交學費,狗娃向他的父親要,一時沒有拿到,又來找我要了?
為什麽要向我要呢?我是狗娃的爺爺麽,不向我要,向誰要呢。
人說爺爺心疼孫子,孫子向爺爺要無論什麽,隻要有,那一定都要給的!
爺爺當時見我來他屋子裏,一定會以為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一定有什麽事情才來的。
我當時心想:學校老師要我交學費,找爺爺要,一定能要下的!
我進爺爺老屋內,有一個小門,同樣是兩小扇小木門,有一短節門檻較高,我是跨進這樣的門檻進屋內的。
爺爺是剛吃過午飯,從廚屋內,站在中間一小間屋子地上,是不是飯後要抽煙?奶奶還在廚屋內洗碗。
我站到了爺爺跟前,我的個子能到爺爺的眼睛前了吧,爺爺是一個魁梧的大高個子,圓圓的頭,短短的頭發,是那種光頭,臉色是土紅色,和土地的色彩一樣,兩頰露出些許淡淡的紅色,向外有傾勢。爺爺的鼻子大懸在兩眼的近處。爺爺的雙眼望我的時候,一眨一眨的,眼毛跟著一起跳動,爺爺發怒時,雙眼珠是瞪起,可是當我出現在爺爺近前的時候,雙眼的目光,讓我感到是溫和平靜親切。
我大著膽子對爺爺說:“爺爺,學校要我交兩元學費?”
爺爺一下子就聽出來了,我是要向他要學費錢。爺爺溫和的對我說:“你到學校跟老師說一下,過兩個星期後,等你二大給我寄錢了,我再給你。”
我聽到了爺爺並沒有拒絕我學費錢,恨不得一下子拿到手,還要相隔一段時間,先回到了學校。
我到學校上學去,早晨,坐在那座古廟的教室,李老師上第一節課的時候,有點猶豫地問我:“狗娃,你的學費什麽時候交?”
我說:“我問爺爺要了,爺爺答應過幾天。”
李老師知道我爺爺,有兩個兒子在外邊工作,學費是沒有問題,很放心。
過了兩周之後,我到了爺爺的老屋中間一間內,爺爺就知道我來有什麽事情。
老屋中間以東靠牆處,有一道長長的老櫃子,向北最邊的一節櫃子上,櫃蓋和裝東西的櫃子,被一把大銅鎖鎖著,那把銅鎖足有半斤重,如果把它撞擊一下,會發出銅韻般的顫響,清亮。
爺爺找到一把開這把銅鎖的鑰匙,開了這把銅鎖,揭開櫃蓋,用他的一隻手伸進櫃內,一下子找到了一個,四方小長的鐵盒子,盒內裝著些許錢,爺爺從裏麵掏出一張兩元錢,然後合上了櫃蓋,重新上好了銅鎖。
爺爺把兩元錢遞給了我手上,我接住,對我笑盈盈地說:“給這兩元錢,這是你二大給我寄的錢,我省下了兩元錢,給我娃交學費。”
爺爺看著我把他給我的兩元錢拿在手上,臉上露出了更多的笑容,至少有二十以上的笑紋滋生起來,我是拿著爺爺,給我的這兩元錢,給學校交學費的。
我上初小時,是聽老師說話的學生,學習語文算術唱歌體育等課,應是老師一教就會,是有靈性的那一類學生,有的學生老師無論怎麽教都學不會。我有一個優點,也是缺點,就是說,老師說上課不能遲到,不能早退,我就不敢違犯。有的小同學,把老師的話不當回事,遲到了就遲到了,行若無事一般,我當時對上學很重視的。
有一個冬天的晚上,我睡在母親家裏一家人睡的土炕上。
我家也是三間土瓦屋,是父親親手蓋的新土瓦屋,土牆打得高。一家人睡的土炕在東邊的一間盤著,土炕在屋內南邊一個四方的窗子前,窗子頂上,母親在心情好的時候,剪的各種紅紅的紙花,貼在上麵,如剪的紙老虎等。窗子有小小的兩扇,豎長條的木條子,一個長條接一個長條,如果不用紙糊,外麵的風就會直接從長木條內吹進來。
我的三叔在鎮安當老師,鎮安人會自己做紙,做的是一種薄亮亮的白紙,三叔回家時,給我家帶些這樣的紙,讓我練習大字用,另外一種用途,就是糊窗子用,母親就是用三叔送的,白亮亮的白紙,糊在我家的窗子上邊。
我在炕上睡醒來的時候,也不知是什麽時候,隻見窗子白亮亮的,實際上那是窗外的月光,把窗上白紙照得白亮亮的,如同白晝一般,天亮了就到了上學的時候了,我就趕緊起來,穿好了衣服,背上了書包到學校上學去。
我是出了我家的小院子後,上了村北的一條公路,向村東的學校走去。
月亮已經從東邊山凹裏,升起來有一兩杆子高了,把它銀白色的光灑在了公路上,灑在了四麵的山上,灑在了村南邊的丹江河麵上,天上地下,全是月光融為一體。
我雙腳踩著公路上的月光,月光也照耀著我此時一個少年的全身,臉上的光彩如月般的銀白。
村北是一道連綿的高山,山上是層層的坡地,此時在月光下,變得格外的寧靜。
村子裏的人,都還在睡夢之中。公路上,沒有一個大人走過。
我沿公路邊上,向東走了一個長長的如下樓梯的公路後,公路下邊就是丹江河,丹江河水麵染上了銀白的月光,月亮從丹江河底裏倒影到水麵,能聽到丹江河水有一種翻卷流動的波濤聲,在這靜靜的夜裏,格外清響,發出來的聲音,就像在我的耳朵前緊緊地貼著一般。
丹江河水南岸山下邊,有我們村子裏的一道長長的稻田,父親和村中人,曾在那稻田裏割過稻子,挑過稻子,挑到了村東邊的場裏,隊裏給家裏分了稻子,父親用村中的石碾子,推成了真正的大米,母親給家裏做成了大米飯,端上一碗大米飯吃的時候,真有一種滿嘴大米飯香味之感。
我和丹江河裏流水一起前行,沿公路又向東走了一段,出現了一座石橋,從石橋邊上,慢慢地下去,走不多遠,就到了我上學的操場上了。
小操場以西有一條從北山裏流出的小溪流,從石橋洞下邊匯入丹江河裏的。
我沿一段沙灘的路,走到了小操場內。
一座三間大的古廟就橫在小操場南邊,小操場上麵鋪滿厚厚的皎潔的月光。
我看了一下古廟,我上課的教室,安安靜靜的聳立在那裏,古廟頂處是一種特殊的長長的深藍色的大瓦,我不知這座古廟有什麽來曆,為什麽修它,如今成了我們小學生上課的教室。它的頂處,月光全部占據了它的所有空間。
到古廟內的教室,有一個石頭鋪的台階,一級一級走到教室門口,我此時卻沒有進教室,有好奇心在起作用,主要不明白月光是從哪兒來到小操場上麵的?
我向東邊望去,小操場以北同樣是一道長長的水溝,同樣從北邊深山溝裏流出來一道流水,緩緩地流動著,流到那個公路橋下邊的洞子下邊,流到了丹江河水裏。月亮把它的光灑給了這一道長長的流水之中。
東邊升起了一座高高的山,山的色彩如同畫家畫的一般,深沉的黑,它和上邊的天空連得很近,月亮離開山峰,有兩長竹杆高了。它很大很圓,像是胖男孩那胖胖的圓臉盤一樣。
月亮能長出雙手嗎?我以小學生的想象,它會和我一樣,會長出兩手的,我想要用它的雙手,把我拉到它的近前看看,它是怎麽發出這麽好看的月光的?
月光是什麽滋味?我想應和我吃過的柿樹上結的蛋柿一樣甜。
月亮的模樣像奶奶一樣親切,我想拉著它的手,給我講一段好玩的故事吧。
月亮就變成了和奶奶的模樣一樣,對我笑盈盈地說:“好的,我就給你講。”
我想:這地上到處的月光,是月亮用它的雙手灑到地上的,這樣的勞動是多麽辛苦啊!可是月亮卻沒有這樣一種累的感覺,它是那麽輕鬆,那麽安靜,那麽不動聲色,那麽永遠無語,卻把這整個世界裝點得如此嬌美。
這時候的我,還是一個少年,我不知道一個人長大以後,那會是怎麽一種世界?那世界和這有月亮的晚上一樣美好嗎?還有些什麽艱難的事情要我克服嗎?這對於一個少年是無法想象的。我長大了以後,每想想這個晚上,我怎麽就能一個人站在一個小操場上,靜靜的望月,去欣賞月亮,去和月亮默默地對話,正因為如此,讓我長大以後,把這輪少年的月亮,猶如刻在我的心中一樣。
我這麽在小操場上站了一會兒後,然後,沿著進古廟教室的石台階一級一級地上去,走到了教室門前,門沒有鎖,我推開了門,進了教室,教室一麵牆上有一個大洞,樣子象窗的樣式,是要安窗子,卻沒有安窗子,月光就悄悄地進來了。
教室隻有我一個人來得這麽早,心想:過不久,上學的學生就會都來了。
我從書包裏趕快掏出語文課本,站在教室的窗洞下邊,一課一課的大聲讀了起來,記得有“媽媽縫衣多辛苦、工人做工,農民種地”等句子。
我正讀得起勁的時候,進來一個人大聲地罵道:“狗日的,這時啥時候?你就到學校了!”
這來到我麵前的人是何人?聽那熟悉的聲音,就知道是我的爺爺。
我的爺爺一把緊緊地拉住我的手,一邊罵道:“你看學校有一個學生沒有?我在村子裏到處找你,找遍了,都沒有找到你,找到了這裏才找到你。”
我現在想起這件事的時候,還是感到好奇,是我的母親發現我不在炕上睡了,去爺爺的老屋子告訴了爺爺,爺爺才找到我的學校。
爺爺一直拉著我的手,拉到了我家的樓門前,對我說:“回去睡吧,天亮以後再到學校。”
爺爺這時候,從我家樓門前,轉過身子,向村中南邊一條小路走去,回他住的老屋子去了,爺爺走路快步的腳步聲,久久響在我的耳中,我回頭看了爺爺一眼,爺爺是一個大高個子,腰背還正筆直。
爺爺這時一定會想到:這狗娃這娃怎麽連個天明了沒有都不知道,怎麽起得這麽早到學校?到學校找到了他,就算我這當爺爺的沒有白當,也放下了這份心。
我進到了我家的樓門內,關好了兩扇樓門,有一個木關子,插進了縫兒,然後回到了屋內,在炕上睡了很久之後,才天亮,真的天亮之後,才又一次背上書包到學校上學去。
我後來長大後,想像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爺爺一個人,從我家樓門前,回老屋,稍有一段長長的小路,爺爺夜裏一個人走著這一條土路,每走一步,路麵有灰塵浮起來嗎?爺爺的腳步聲,一定如同村舞台下邊提供給村裏愛敲鼓的孩子,用一對木槌,輕輕地敲下去發出的,有如相同的聲音嗎,是好聽的腳步聲,聲音中含有愛的感情。
爺爺在那鋪滿月光的路麵上走著,那月光裏,被爺爺踩下了深深的腳印,至今還留在哪裏嗎?應是那樣的,留在我的心中,在我的心中不會消失的!
爺爺到了他的老屋北的樓門外,輕輕地推開了樓門,樓門吱的響了一下,進去後,關上了樓門,然後走進老屋,走進睡覺的炕上。
炕上睡的奶奶,這時候還在想著,狗娃的爺爺怎麽現在還沒有回來?他找到了孫子狗娃沒有?到哪裏能找到呢?
奶奶這樣思量的時候,她就再也睡不著了,當爺爺走到炕前的時候,奶奶一定會問:“你把狗娃尋找到了?”
爺爺說:“找到了。”
爺爺和奶奶為我早到學校對話,窗外的院子那棵桐樹,雖是在冬天,沒有一片綠葉,還是枯枝條一般,千奇百怪地橫在半天空,借著月光,把它的影子照上了老屋的窗子上麵,這一棵桐樹,實際上它說不定也擔心我夜裏到什麽地方去了?當得知我被爺爺在學校的教室找到了,送回到了他家的樓門內,也不停地搖曳起來。
爺爺回到炕邊後,奶奶為爺爺點上了小煤油燈,放在炕邊的一個高的小土台上邊,瞬間,這一小間屋內有了紅紅的淡淡的光照。
爺爺和奶奶坐起來說話,說的都是我的事情。
奶奶說:“其實,狗娃也不是沒有方向的在村裏亂跑,他是怕到學校遲到了,老師批評他,再就是狗娃這娃對上學這件事真誠,在學習這件事情上,這狗娃是很有靈氣的。”
在我小時候,奶奶常誇我在嘴邊的話,總是說我上學心靈。
現在兩位老人,早去了另外一個世界,想起了爺爺那天晚上找我的事情,還有奶奶在我小時候給的很多關心,在我學習方麵給的鼓勵的話,總讓我難忘。
爺爺的老屋,我又想起來一件我與爺爺有關的事情。
我小時候,家裏父母和兄弟四個還有兩個妹子,穿的鞋衣服都是由母親一個人手工做,常常有顧不過來的時候。
有一年春天,我穿著母親做的一雙布鞋,前麵五個腳指頭都露在外麵,可是照樣去上學,也不覺得走在路上疼。
有一天下午,我到了爺爺的老屋中間一間屋內。爺爺見我來了,向我左看右看。
我此時看見爺爺的臉上的表情,對於我是一種親切溫暖,散發著像春天,東方才升起來的太陽,那樣的溫暖之光。
爺爺對我說:“狗娃,你把腳伸開,讓我看一下你的鞋?”
我把一隻腳上的鞋伸起來,爺爺看了一眼,就看出了前腳前,是一個大洞,五個腳指頭全部露著。
爺爺看了後,對我說:“狗娃,今天下午,爺爺引我娃到街上商店裏,給你買一雙鞋穿!”
爺爺說要給我買鞋的口氣非常堅定,猶如村北聳立的虎頭山崖,那樣不變它決定的這件事情。
買一雙鞋,大約要需要四元錢。
爺爺對奶奶說:“他奶,你把我在櫃子裏放的那五元錢拿出來,我引狗娃買雙鞋去?”
奶奶說:“他二大寄的那十五元錢,家裏生活方麵花了些,剩了些錢,你不是讓我給我買一件絨衣嗎?我把它花了。”
奶奶這樣一說,爺爺才記起來了,爺爺笑著說:“他奶,我怎麽一時糊塗了,我以為那錢還在。”
爺爺知道了,一時買鞋的五元錢拿不出來。
爺爺又對我充滿信心地說:“過幾天,你三叔會給我寄生活費的,到時候,我拿出五元錢,給我娃買一雙鞋。”
我那時候不懂事,爺爺要給我學費,要給我買鞋,還不懂得爺爺的錢來之不容易,是我三叔二叔給爺爺寄些生活費,爺爺舍不得花,省些給我買這買那,爺爺以為他這樣做了,對於他來說,就是一生中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又過了十多天後,在鎮安教書的三叔,給爺爺寄了十五元錢,當時三叔每月工資是四十二元五毛,拿出了十五元錢給寄給爺爺,想真正解決爺爺奶奶一些生活方麵的花錢問題。爺爺手中有了錢的時候,第一個心願,就是先想為我買一雙鞋,爺爺見我那腳上的鞋前麵那個大破洞,想我的前腳走路,挨著地麵走路,是怎麽一種疼法,我自己倒不覺得疼,可是爺爺倒覺得難受的不行。
又是一個春天的下午,應是一個星期天,那天我在家裏。
那天中午吃午飯時,爺爺到我的家裏,對我說:“狗娃,你吃了午飯後,下來到爺爺屋裏,爺爺引你買鞋去?”
我說:“好!”
爺爺給我說完了這話時,回到了他的老屋子裏去了。
爺爺那時候,身體是正好,每天和村裏人一起在地裏幹各種農活,特別是犁地撒種等農活,青年人不會幹,爺爺在村中稱得起做莊稼行裏的專家。
那天午飯後,我到了爺爺的老屋,聽到了爺爺給我說買鞋穿,是不是我聽了這話後,就有一種更急切的心願,想早點穿上爺爺給我買的國家的鞋,那一定是很舒服的,不會讓我的雙腳挨著地麵走路,受那麽多的腳上肌肉的疼痛。
村子裏隊長李怪叔到了爺爺的老屋子,爺爺趕緊捏了一點抽的煙,給了李怪叔手裏。
李怪叔說:“現在沒有時間抽,我來有件事情要給你說一下,你知道虎頭山頂有一小塊紅薯地,還沒有犁,你套牛把它犁一下,犁了後,下雨了,要在那塊地裏栽紅薯苗?”
爺爺說:“好!”
李怪叔給爺爺說了這件事後,就從爺爺的老屋子門內出來,出樓門,去和村人上山幹活去了。
李怪隊長給爺爺說的活兒,爺爺隻能服從。爺爺知道這事的重要性,秋天要吃上紅薯,肚子不餓,那麽春天開始的時候,把那坡上的地犁好,鬆軟起來,下雨後栽上紅薯苗,到了秋天,那坡地裏才能有紅薯挖,要不,那地裏能長出紅薯嗎。
爺爺給我說:“狗娃,別的時間再去給你買鞋,今下午,幫助爺爺到坡上套牛去?”
我果斷地說:“好!”
爺爺和我去了院子北邊,有一個套牛的繩索放在牛屋外,爺爺扛在了肩膀上,然後開了牛圈門,有兩條牛,一條是母牛,一條是公牛,是那母牛生的,已經長成了大牛,能像那母牛一樣會拉犁犁地了。
兩條牛,從牛屋出來後,出來了樓門,爺爺趕一條母牛,我在後邊,趕那條公牛。
出了村子,上山的時候,有一段紅沙路,爺爺趕的母牛走得快,那母牛,爺爺因對它管得好,聽爺爺的話,在路上走得老實,一點不亂走。這公牛就不一樣了,走在紅沙路上,路邊沙壩上邊長有青草,它就不走了,一定要吃上幾口,才走。
我和爺爺,還有這兩條牛,上到了山頂那一塊長形的坡地裏,地裏有一個鐵犁,爺爺一步一步地套牛,讓我扶著牛的嘴籠頭,那兩條牛都怕爺爺的,套的時候,爺爺讓它怎麽動作,它就怎麽動作,需要抬腿時,就抬一下腿,那牛皮繩索才能恰到好處的套好。
牛套好後,爺爺一手扶著犁把,一手揚起牛鞭,對黃牛下著各種牛能聽懂的近似暗示語,和爺爺能配合的很好,犁頭尖尖的,紮進地裏很深,牛都能按爺爺的要求,出力的拉著犁,向前穩穩地走著。那兩條牛走得慢的時候,爺爺喝一聲,手中的牛皮鞭子一揚,那牛又恢複起先前那樣,用力拉犁,犁出了一道接一道的坡地,把堅硬的土塊翻了起來,翻開的硬土,一種泥沙土的香味散發出來。
爺爺犁完了這一長塊坡地歇息了一會兒,這時候,兩條牛也得到歇息的機會。
天黑後,我幫爺爺還時趕著那條不聽話的公牛,爺爺趕著那條母牛,一起趕回到了牛圈裏。
爺爺笑著對我說:“狗娃,你幫助爺爺套牛,爺爺一個人顧不過來。”
爺爺給隊裏把山最高,最難犁的一塊長長的坡地犁完後,第二天下午,爺爺又引我到街上百貨商店買鞋,這一回隊長李怪叔,也沒有到爺爺家裏再找爺爺去幹的農活。
這一天是一個大晴天,這是一年春天的一天下午,吃過了午飯後,太陽已經偏西的多了,可是爺爺的小院子,滿是紅紅的太陽光。南邊的小院子院牆下邊那一棵芨芨高的桐樹,冬天的時候,像是一樹的枯了的枝條,那麽鐵塊似的幹硬,它的顏色像鷹的翅膀一樣。現在春天來到了,桐樹上每一枝條上邊,都慢慢地吐出了新綠,給人一種極喜悅的心情,像是有什麽好事,閃電般地來到。
院牆下邊,還躺著一塊長白石頭,看它時,總是安安靜靜,沉靜無語,那天下午,我凝視了它一眼,怎麽感覺到它長出了笑臉,正在向我哈哈地微笑,並且似乎對我說:“好小子,你的爺爺待你真好,你小子就能穿上國家做的鞋了。”
爺爺拉著我的手,直向街西的百貨商店走去。
爺爺拉著我的手,我的手和爺爺的手挨在一起的時候,我感受到了爺爺手堅硬,像鐵塊一樣,卻散發出有溫暖的熱度。
我幾次望著爺爺的臉,臉上的表情是那麽慈詳,全是愛我的表情,像春天的太陽那般無私,把和暖的陽光給了萬物,給了大地,爺爺一定希望我長大成人,成為一個對他人有用之人。
滿街上都是鋪滿紅亮的太陽光,街南邊不遠,就是那條丹江河,丹江河水流動的聲響,慢慢地傳到我的耳中,像學校老師教我學唱的歌曲一樣悅耳。
我和爺爺到了西街百貨商店門前,走了進去。
櫃台裏站了一個臉白淨清瘦嬌美的女工作人員。
爺爺說:“有沒有黃鞋?”
“有。”
“多大的?”
爺爺說不準。
“你拿一雙,我讓我孫子先試試。”
女工作人員,從櫃子裏拿了一雙黃鞋,說是三九的,遞給了爺爺。
爺爺遞給了我手上,親切地說:“狗娃,你穿上試一下?”
我把原來有洞的布鞋脫掉,試穿這一雙黃鞋,先試穿一隻黃鞋,強穿上,腳夾的疼的不行。
爺爺見不行,對那位女工作人員說:“又沒有大號的,重給我們拿一雙試試?”
爺爺把我試的這一雙黃鞋給了那女工作人員。
女工作人員說:“櫃台上沒有大號的了?”
爺爺說:“這怎麽辦呢?怎麽沒有大號黃鞋了。”
女工作人員說:“不要緊的,我到庫房給你看一下。”
女工作人員說著,到庫房去了。
這時候,我的心情實在失望,很想穿上爺爺給我買的一雙國家鞋廠做的鞋,難道就實現不了?
爺爺這時候,看他的臉上,好幾次眉頭蹙了幾下,一定會擔心,怎麽想給我孫子買一雙鞋難道就這麽不碰巧嗎?
過了些許時間後,那位女工作人員手上拿了兩雙黃鞋,笑語盈盈地說:“我看你孫子可能在四一四二之間選擇,在我們庫房裏,還找到了這兩雙。”
女工作人員,把一雙四二號的黃鞋給了爺爺,爺爺讓我試試。
我把一隻腳伸進一隻黃鞋內的時候,立即感到一種舒適柔軟合適之感。
我對爺爺說:“這一雙行!”
爺爺問女作作人員說:“多錢?”
“四元二毛。”
爺爺給人家了一張五元錢,找了爺爺八毛錢。
我雙腳穿上了這雙爺爺給我的買的新黃鞋,一手還提著,原來母親為我做的,那雙有破洞的布鞋。穿上爺爺給我買的那雙新黃鞋,出了百貨商店門,向街東走去,一路上,我的雙腳從來沒有的一種新鮮感舒服感,
爺爺又和回到老屋子。
奶奶在迎著我和爺爺,問:“他爺,你給娃買的鞋買到了沒有?”
爺爺指著我的雙腳,奶奶看了一下,笑了,爺爺笑了,我的臉上也露出幸福甜蜜的笑容。
爺爺的老屋,平平常常的三間土瓦屋子,我如今還想再一次走進它的裏麵,再去看看我的爺爺奶奶,可是他們早不離開世界了,屋子也不在了,可是我心中總有著爺爺的那三間老屋子,爺爺奶奶的音容笑貌。
爺爺奶奶活著的時候,我常去老屋子內,挑起案板前放的兩個水桶,到丹江河北岸小山下邊的泉水前,挑兩桶水,倒進水甕裏,讓奶奶做飯用水,省爺爺的力氣不要去泉水邊挑水。
由此,我想到了故鄉的河丹江河,你曾經和我有過生命的感情的聯係啊!
小時候夏天中午或吃過午飯以後那一段時間,我常不顧母親的反對,偷跑到丹江河遊泳。
有一年夏天,丹江河上遊下大雨,丹江河水麵一下子變得更寬了起來,水變得紅了起來,如用紅泥染了一般。
一天午飯之後,我去村南邊的那一段丹江河裏遊泳,水色還是泥紅的,沒有完全消下來,我以為我的水性好,脫掉了全身衣服,是全裸著身子下到水裏,下水後,水深,一下子就悶在水裏,雖然我會遊泳,水的流速快,一點控製不住,一下子被水衝了二三十丈,衝到了淺水後,我的身子又直立著站了起來。
離丹江河不遠的北麵,有一座小土山,下麵有一個四方的清泉水池,這是一股神水,時刻滿盈,全村四五千人,就吃這一個清泉池裏的水呼。中午時候,村中一位中學教師李叔的女兒水雲姐來泉水邊挑水,她看到了我下水後,以為我被水衝走了,嚇得在泉水邊喊道:“快救人啊,狗娃掉到丹江河裏了。”
我被丹江河水衝到不知到什麽地方去了?一時把水雲姐給嚇的不得了,其實在很短的時間,我就上到了紅沙岩斜坡的岸上邊,也要回家去,已經穿好了全身上下的衣服。
我不知道爺爺當時怎麽知道這件事?是何人到了爺爺的老屋,給爺爺說了這件事,爺爺怎麽就閃電般地出現在我的跟前,因為從爺爺老屋,到丹江河岸邊,是有一定的距離的,爺爺一定是跑著來的。
爺爺到了我的近前,一把拉住我的手,罵道:“狗日的,以後再要下到河裏遊泳,我把你的雙腿打斷不可!”
我見爺爺發怒了,眼珠子瞪起來時,當時確實有點怕爺爺。
我當時在丹江河,一下子被水衝到不知什麽地方?有一段時間不見我全悶在水中,難道我有在水中閉氣功能嗎?那紅泥水,沒有喝一口,水雲姐站在泉水邊見到我入水以後不見影子,一時為我嚇呆了,後來,我衝到了淺水處,又站了起來,我自己沒有感到多麽害怕,可是那個水雲姐當時嚇得一定變了臉色,我一下水時,隱約聽到了她喊人救我的急切聲音。
水雲姐以後多年沒有見過她,聽說她在西安一個醫院當上了醫生,我不能忘記那丹江河,也不能忘記水雲姐為我的喊聲。
爺爺當時,緊緊地拉著我的手,拉回爺爺住的老屋子。
回到了爺爺老屋子內的時候,奶奶也說了,我娃怎麽不知道啥,總是為我擔心著。
小院子的桐樹葉子在夏天裏,長得大而圓了起來,格外的綠,我走進小院子的時候,有一陣涼爽的風吹起來,桐樹枝和每一片綠綠的桐葉都在搖動著,老屋子門開著,有涼爽之風吹進了屋內,爺爺奶奶的心情恢複到了往日的平和。
爺爺這時候再三叮嚀我:“以後別在去丹河遊泳去了,讓爺爺奶奶為你擔心受驚!”
我說:“我記住了爺爺說的話。”
當是因為是一個少年,雖說向爺爺保證以後再也不到丹江河遊泳去了,天氣熱的時候,還是偷跑到丹江河遊泳,不過,遊泳的技術確實有一定的進步。我經曆過那少年,為什麽對遊泳的熱情是那麽大?火熱的一般的大,怎麽什麽也不顧呢?這大約是一個少年才會那樣。。
爺爺的老屋,想起上麵的事情,讓我永遠記住爺爺奶奶對我所有的關愛,老屋是一種存在,爺爺奶奶對我的關愛是一種存在,丹江河是一種存在,這些如今離我都很遠,我對這些回憶了一遍,感到我又真的到了爺爺的老屋,重新見到了爺爺奶奶一回,我想世界上,存在著一種真正愛的存在,需要細心地尋找和體會,讓我對神聖的愛更產生了一種敬畏之心,要求自己先愛自己,再去愛他人,這個世界到處有愛的陽光照耀,願意為此而努力!
爺爺的老屋,對於我來說,思索在我心中激起的這種感情震顫究竟是什麽,多少年之後,當我再一次回憶起爺爺的老屋時,我又一次見到我的少年,還見到我的一些親人,而現在卻永遠地到另外一個世界去了,在現實世界無法見到,反倒讓我根外地想念爺爺的老屋,想念爺爺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