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爺爺的老屋之二
爺爺的老屋之二
爺爺的老屋,是小小的三間土瓦屋,是爺爺的父親親手蓋的,時間久遠,這樣稱它為老屋。
早晨,又把村上春樹中一些句子溫習了一遍,
細心的讀者想必記得《挪》第九章關於初美的那段文字:渡邊用出租車送初美回宿舍途中,目睹初美的風度情態,強烈感到她身上有一股盡管柔弱卻能打動人心的作用力,便一直“思索她在我心中激起的這種感情震顫究竟是什麽”
少年的時候,對於少年以後的變化根本不知道,以為永遠是一個少年。
近十年來,每吟誦李白的《將進酒》“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複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我的頭上如今有了白發的時候,才確實感受到了李白這幾句詩的意思,人生的時間如流水般地快,應勸我自己好好地珍惜現在。
我的二叔當時在縣醫院當院長,有一年五月回到了爺爺的老屋看望爺爺奶奶。
小時候,凡事外麵回來的親人,像二叔,三叔,還有別的親人,回來的消息記不清楚是家裏父親母親對我說的,還是我本能地感覺到,我家的屋子在村北的公路下邊,爺爺奶奶的老屋子在村南頭,還有一段距離,就不顧一切地跑到了爺爺的老屋,去看望從外麵回來的親人。
我聽說我的二叔父回來了,就跑到了爺爺的老屋。
爺爺的老屋內南邊那一間,有一個土炕,二叔坐在炕邊。
我當時上小學,已經學習到了一位數乘法了,還是一個少年,見到了二叔父,為的是看看二叔父,也不會主動地和二叔父說些什麽話。
二叔見我來了,對我說:“狗娃,來和二大站在一起,看你長到了二大哪裏?”
二叔站在了一麵牆壁前,讓我的身子挨著他的身子,用手量了一下,說:“到了二大的腰上邊了。”
二叔每一回回家看望爺爺奶奶,我去看二叔,二叔都讓我和他站在一起,量量看我長到了他的身體哪裏了。
我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又是五月,二叔又從鎮安回來,看望爺爺奶奶,我去爺爺的老屋子看二叔。
這是一個早飯之後,我還要到村子東邊學校去上學,先到了爺爺的老屋。
我一進爺爺的老屋,見二叔站在屋中間靠牆的地下,二叔對我說:“狗娃,把你做的語文作業帶回來我看看?”
我楞了一下,我根本沒有一本完整的語文作業,當時寫的語文作業,寫完後,就撕掉摔了。
我的語文作業沒有注意保存,可是我卻記起我的同班同學李曹娃,他的語文作業本,老師抄寫的每一課的段意、整個文章的大意、詞語解釋,老師讓造的句子等都集中在一個有紅格的大語文作業本子上。二叔當時總以為我是學習好的一類學生,我是怎麽一種好法,二叔要看看我做的語文作業就知道了。
我怎麽才能通過二叔看語文作業這一關呢?我內心中有了自己的辦法。
我要從爺爺的老屋向門外走去,二叔又給我叮嚀道:“放學後,一定把語文作業帶回來,給二叔看看!”
我沒有敢果斷地說:“好!”就跨出了門檻,向樓門外走去。
我上課的教室是靠北邊山上那一座三間大的古廟,兩間做教室,西邊一小間,是李老師做廚房和改作業的地方,還有一位青年劉芳霞老師。
我和李曹娃是同桌,我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後,對李曹娃說:“曹娃,把你的語文作業借我用一下,我二叔要看我的語文作業?”
曹娃為難地說:“我的語文作業怎麽能行呢?那不行!”
我說:“你借我用一下,我家裏有什麽好吃的東西,我給你帶些。”
這句話,把曹娃說動了心,曹娃說:“借給你吧。”
可是曹娃的語文作業本封麵上寫的是他的名字。
我說:“封麵上有你的名字,我拿到我二叔麵前,給我二叔看,我二叔會說,你把別的同學的作業拿回來給我看,這不行的!”
曹娃說:“我把有我名字的封麵給撕了。”
說著,曹娃就把他的語文作業本的封麵那一張撕了下來,發出了暫短的清響聲,然後把這沒有封麵的語文作業本給了我。
當時,給我們教語文的是李老師,做語文作業,抄課堂筆記,要求用寫小字的毛筆抄寫,曹娃竟掌握了毛筆的書寫方法,寫得工整,一筆一畫,認認真真,我的書寫並不是那麽認真的,這方麵,和曹娃有很大的差距。
我帶著曹娃的語文作業本,放午學後,到了爺爺的老屋。
二叔還是站在屋中間那一間的地上,見我來了,臉上露出親切的微笑。
二叔問我:“語文作業本帶回來了?”
“帶回來了。”
我把語文作業本給了二叔看。
二叔細細地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看完後,我感到二叔對這本語文作業本是很滿意,沒有指責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
二叔看了這本語文作業本,真的以為是我寫的,實際上不是我寫的,這一次,實際上是我把二叔騙了一次。
當時為什麽要這樣做?從另一方麵,是二叔對我的學習一種特別關心。
二叔看完這本語文作業本後,從他的上衣服袋子裏,掏出一支紅筆杆的鋼筆給了我,當時,作為少年的我,久久渴望得到一支鋼筆用,也曾經向父親母親要求過,也許家裏有一定的困難,是二叔幫助我實現了讓我得到一枝鋼筆的心願。
二叔是農民的兒子,對農村農民勞動是怎麽一回事,了如指掌。他曾經幫助爺爺,在村中西嶺坡上套牛扶犁把犁過地,二叔對爺爺家養的一條黃牛是刻在心中的一種了解。
有一年六月,二叔從鎮安回來,看望爺爺奶奶。二叔進樓門的時候,他的心情一定是激動喜悅的,像是丹江河水麵上激蕩起那一串串波濤,喜悅的是,一定是已進到爺爺奶奶的小院子了,很快就能看到爺爺奶奶,並且他一定知道狗娃的我,一定又會到老屋子來看他。
樓門前,東邊是牛圈,關著一條黃牛,二叔也許一眼看到了關牛的一扇門,長長的,時間久了,變成了白淡淡的色彩。
當二叔的雙腳從牛圈門前走過的時候,那條黃牛,也一定聽到了二叔的腳步聲,悠雅地揚起勃子,大叫了幾聲,二叔一定能理解到,連爺爺養的牛,也能知道他回家了,用這種叫聲歡迎二叔回家。
我那時正少年,我卻開始尋找一種精神食糧,當時對於精神食糧並不真懂,總在尋找一些能看懂的書,想看看。
爺爺老屋子南邊牆外有個牆洞裏,放著二大三大讀過的舊書,我曾找到了一本少年文藝等,隱約地感受到用文字表達人的感情,應是一件非常神秘而有很美的事情。
那一回二叔回到爺爺奶奶老屋子的時候,爺爺奶奶剛吃過午飯。
二叔先叫了一聲:“大”再叫了一聲“娘。”
我的爺爺奶奶此時不知喜悅到什麽程度了。
我的奶奶就忙碌起來了,趕緊揉起一團白麵,要給二叔開始擀白麵條吃。
在屋中間,二叔和爺爺聊著路上的經過,是怎麽坐上回村子裏車的。
二叔這一回回來看望爺爺奶奶,我又到老屋看望二叔。
二叔對我說:“狗娃,到小院子,二叔給你寫詩?”
我好奇地跟著二叔,從爺爺老屋子出來,站在院子中間,眼前能看到院子以西那塊長白石頭,遠望,還能望見北麵的那牛圈,此時,牛圈裏那條黃牛竟一定是為了二叔,一聲接一聲的哞哞叫起來。
此時時間,我感覺像是上午,東方天際上的太陽升起來老高了,院北有一棵柳樹,太陽就像在柳樹頂上麵的天空上,滿院子都鋪滿了紅亮亮的太陽光。
我把一本少年文藝給二叔看。
二叔問我:“那上麵的文章,你能讀懂嗎?”
我當時並不懂得怎麽才算能讀懂一篇文章,大概是能認得文章裏的漢字,認不得少一些,文章到底表達了些什麽內容,內容總的意思,是不會概括出來的。
二叔說:“開始讀不懂,不要緊的,隻要多讀,慢慢會讀出意思來的。”
北麵牛圈裏那條歪頭的黃牛,一聲接一聲地叫過不停,也許它的叫聲,觸動了二叔寫詩的靈感,二叔在他的一本小筆記本上,寫下了一首《黃牛別自大》的詩,
是七個字組成一句的詩句,其中開頭的一句是這樣的:黃牛黃牛別自大,鐵牛比你本事大。
突突突突犁起來,霎時犁出萬畝田。
我隻能記得第一句,後麵幾句,是我根據二叔當時的意思整理了一下,但沒有原來的語言好。
就是二叔這一首黃牛別自大的詩,卻讓我在內心中滋生起一顆愛好文學的種子。
二叔為我寫了一首詩詞後,又在我的一個小本上寫上了一段話,大意是:侄兒,學習是需要畢生的努力,如同登山,一步一個腳印地前行。
隻可惜,我當時並沒有真懂二叔講的話。
這裏,我又記起一件小事。
我還從來沒有自己洗過衣服,洗衣服的事情,都是由我母親給洗,母親忙的時候,我的衣服本要洗了,卻還穿著。
夏天的裏的一天,我二叔從鎮安回來看望我的爺爺奶奶。下午,我去了那個爺爺老屋的小院子,略在小院子向北中間,二叔站在那裏,我到了二叔跟前,像魯迅《故鄉描》寫的那個小男孩子一樣,遠遠地看著回到家裏的人,我比那個孩子略有進步,站在了二叔的近前。
這時候,西邊的太陽離落山還有很高一節,紅亮亮的太陽光,從西邊的山上上空的天上,沒有絲毫地照在整個小院了,我和二叔的全身,照得發出紅亮亮之光。
南邊小院子西邊紅紅的土牆下麵,那棵芨芨高的桐樹,一樹又大又圓的綠葉,格外的深綠,不知從哪裏飛來了小燕子,正在相互細語,輕輕訴說什麽。
小院子上空天色如洗了一翻,潔淨,籠蓋著人間萬物。
我站在二叔的麵前,二叔一下子看清楚我的上衣,胸前髒汙汙一大片,像母親給家裏人做飯用的那口大鍋上麵的煙墨。
二叔用譏諷的口氣對我說:“你的衣服髒到了啥程度了,水要錢嗎,能不能自己去河裏洗一下?”
我聽二叔的話後,看了一眼胸前的衣服,確實髒的讓我不敢多看,同時,聽二叔這一說,怎麽瞬間內心中滋生起一種羞恥心,就跑出去了,直向丹江河前北麵那座小山下的泉水池下麵的二疊泉池跑去,這一回,真想自己洗一回自己的衣服。
我跑出樓門外,沿村中向南的一條小路的時候,見西山頂上空的太陽,離山還有兩杆子高,格外的紅,格外的圓,它發出來的紅亮亮的光,像在我的眼睛前,和我的全身一動一動的,有數不清的光茫。
太陽像長著一雙手一樣,拉著我跑向丹江河去。
我跑出樓門,經過德喜叔的門前的時候,那個娘不解我為什麽跑得這麽快,笑問我:“狗娃,你怎麽跑得這麽快,要幹啥去?”
我一心跑到丹江河近前去,沒有回答她。
我跑到了丹江河岸北邊好座小土山前,一口四方的泉水滿盈出現在我的眼前,它的下麵,猶如一麵高高的山崖牆麵,從泉水裏湧出來的,沿著山崖牆麵流下去,下麵有一個四方的二疊泉水,那是村中人洗衣服的地方,近處有適合人坐的四四方方的青色或白色的石頭。
我到了二疊泉水前的沙崖上站著,這時候,耳中聽到上麵泉水流到這個水池的清脆的流響聲,像是永無終止的音樂旋律,總在歌唱著向前進。
南邊不遠,就是那丹江河,河兩邊是沙灘,河麵像是和藍天連接在一起,丹江河南邊,山下邊有一個大村子,家家戶戶的土瓦屋子安安靜靜,更南邊的大山裏,還有人家,隻能給愛想象的人去想象,那山裏人是怎麽生活著,害了病的時候怎麽辦,離醫院那麽遠。
我到了二疊泉水前,急急脫掉全身衣服,雙腳站在池水中,可想當時是一個少年的年齡,顧不得來泉水前挑水的村人笑我了。
我站在水中,挫揉著上衣,從上衣裏向外透出來黑黑的髒,漂在水麵,很快流走。
站在泉水池中,有一種涼涼的感覺。
自認為把衣服洗好後,把水扭幹,又穿在身上,這時候,才體會到穿濕衣服不舒服的感覺,不如幹的衣服穿上舒服。
我穿著濕衣服,回到了母親的家裏。母親為我找了換的幹衣服。
母親不解,這一次我為什麽自己去丹江河二疊泉水前洗衣服。
爺爺的老屋,是我兒時樂園的地方。少年時,很長一段時間,我是晚上跟爺爺奶奶睡,爺爺摟的柿葉,奶奶燒的熱炕,我睡的時間,中間最熱的地方,爺爺和奶奶總是讓給我。
冬天的晚上,奶奶總是紡線到深夜,近前放一個方凳子,上麵放一個小煤油燈,我和奶奶共借用這小煤油油的光,奶奶紡線,我讀過《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等。
奶奶不停地搖著紡車,是一個圓形的木板合在一起的,有一個鐵錠,棉花的念子,抽出線來,纏在鐵錠上麵,慢慢地,鐵錠上緾的線就粗大了起來。
奶奶在冬天的晚上紡線到底為了什麽?為了她和爺爺能穿透上粗布,這還不是主要的,主要是為了在鎮安工作的二叔三叔回來時,給他們一些粗布。奶奶常說,自己紡線織的粗布,比國家的布穿上舒服。
奶奶紡線的地方,還放了一個小火盆,裝滿了灰,麵上放了兩三小節小木炭,正紅火色,隻可惜火力不是很大的,在寒冷的冬天裏,坐在它的跟前,烤不熱。一心一意紡線的奶奶把冷忘記了,完全是沉醉在紡線之中,不停地吱吱嚀嚀地搖動紡車把,左手捏著一根棉眼,不停地抽線。
我沉靜在讀《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中,是不是真讀懂了,自己感覺到能讀得進去,一目十行,自己以為能讀懂了些什麽,有一種被點燃了的火一般的讀書熱情。
奶奶紡線累了的時候,歇一會兒,這時候也放下了讀,對奶奶說:“奶,我給你唱秦腔?”
奶說:“我娃唱的奶能聽懂嗎?”
我說:“奶能聽懂的,奶不是愛看村子裏劇團演的秦腔戲嗎”?
這時候,想給奶奶唱幾段秦腔戲唱段,主要是因為我苦苦地向村中那些演員,學會了幾段,沒有我的聽眾,想把奶奶作為我的聽眾一般。如果這時候奶奶能聽我唱一段秦腔戲的唱段,那對於我來說,像是在學校裏,把一次作文寫好了,受到了語文老師向全班同學表揚一樣喜悅。
奶奶笑眯眯地說:“我娃唱吧!”於是我給奶奶扯起勃子唱了好幾段我所會的秦腔唱段。
小火盆子的木炭火著完了,奶奶還想再紡一會兒線,對我說:“我再燒幾節木炭,讓火大一些。”
奶奶在盆麵上,把木炭擺成一個內有空的形狀,然後在上邊搭了細小的柴,引著以後,化成火炭,燒那木炭,木炭上麵,先有一段紅火色,慢慢地整個都成了紅火色,要是不小心,手指頭挨在這樣的紅火色的炭火上邊,會把手燒疼呢。
奶奶給我說:“人心要實,火心要空。”
奶奶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呢?當時並不真懂,現在想,是不是這麽一個意思,火心空了,火好著。人心要實,讓我想到了《紅樓夢》裏劉姥姥給女婿狗兒說的那一段話:“咱們做莊人,那一個不是老老誠誠的,守多大飯兒,吃多大飯兒。”
***主席也說過,馬克思列寧是老實人,世界上一切成事的人,都需要一種老實精神,沒有老實的精神,恐怕是什麽也幹不成的。
這是奶奶給我留給的最寶貴的人生哲理的話,需要我好好地去體悟。
我小時候,多少回天黑的時候,到爺爺的老屋子裏去,走到樓門內的時候,好多回看見院北牛棚外邊的那棵大柳樹,柳枝在半空中一大片,月亮象是升起在它的上邊。
有時候晚上,一走進爺奶的院子裏,看見月亮像在當天上,清清楚楚地裏麵坐了一個人一樣。
我走進奶奶的屋裏,請奶奶和我一起站在小院子看月亮。
我問奶奶:“奶奶,你看,月亮裏坐著什麽人?”
奶奶說:“坐的是王母娘娘?”
“王母娘娘在幹什麽?”
“紡線。”
“一年四季都在紡線嗎?”
“是的。”
我當時處在少年時候,年到了月亮上邊,有一團雲的影子的時候,看形狀真象一個人一樣,聽了奶奶的話更確信了,是王母娘娘在紡線。
不知又過了多少時間後,我回憶起奶奶說的話,竟有愰然大悟之感,我想奶奶說的王母娘娘在月亮時紡線,那奶奶在冬天裏不是整晚整晚在紡線,奶奶和王母娘娘一樣辛苦的。
又有一回,村子南邊的街上逢集,奶奶去街上,給我買了一條小黃瓜,我當時正在奶奶的屋內。
奶奶說:“狗娃,奶給我娃買了條黃瓜,吃了以後,能長高個子。”
我從奶奶手中接了這一條小黃瓜吃了,像是我第一次才吃黃瓜,這黃瓜的味兒這麽好吃。
我想到了雞能下雞蛋,雞會不會下一條黃瓜呢?
我問奶奶:“奶奶,雞能給我下雞蛋吃,雞能不能給我下一條黃瓜呢?”
奶奶笑著說:“能的!”
我當時竟相信了雞真的會給我下黃瓜吃,等了好久,我家的雞,奶奶家養的雞,沒有見到為了我而下一條黃瓜。
我的少年時代,農村人生活非常困難,總想吃到飽飯,肚子時時刻刻都有餓的滋味。像《紅樓夢》中劉姥姥說的那樣,食量很大,肚子裝一條黃牛都能裝得下。
還是我處在少年無知一段時間內,有一天下午,我去爺爺的老屋,奶奶見我來了,總想到怎麽從生活方麵給些關心。
奶奶給我說:“狗娃,明天早晨來奶奶家,奶奶給我娃做公雞頭吃!”
我說:“好!”
奶奶的話一下子把我給吸引住了,我當時並沒有真正吃過公雞頭,以為就是公雞頭的肉,那一定是很好吃的,好吃的沒有和我所吃到的食物對比上了。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我到了爺爺的老屋子,以為奶奶早把公雞頭做好了。
奶奶見我來了,滿麵笑容地對我說:“狗娃,我娃等一會兒,奶就把公雞頭給我娃做好了。”
我見奶奶坐在鍋灶前的一個方形的木堆子上,一手往鍋裏填柴,一拉拉著風箱杆子,風算拉進拉出,一聲比一聲有力清亮,奶奶此時的心情,真想一下子把鍋裏水燒開,把給我做的飯要做成功。
奶奶把鍋裏水燒開,向鍋裏倒打的白麵疙瘩。稍過了時間後,奶奶給我舀好了一白碗白麵疙瘩飯。我在碗裏用筷子揮,沒有撈到一塊公雞頭,隻不過是白麵疙瘩,比平時大一些罷了。
後來,我長大了一些,終於才理清楚了奶奶當時為什麽並沒有給我說真話,奶奶隻是用了另外一種相似的誇張手法罷了。
這裏,我又想起來爺爺待我的小事。
那是一天晚上,我已經在我父母親家裏吃過了晚飯,但感到肚子還是沒有吃飽,又到了我爺的老屋子裏。
我的想法,知道爺爺奶奶家裏有什麽好吃東西,一定等我去了,給我拿出來吃。
我到了爺爺老屋內的廚屋跟前,爺爺正端著一碗雜麵條吃著,爺爺吃飯的時候,不說話,總是閉著眼睛吃飯,這樣吃飯很安靜,也能品出飯的香滋味出來。
我到了爺爺跟前的時候,爺爺像老師在黑板上寫字一樣,寫著寫著就不寫了,停了下來。爺爺馬上就不再吃碗裏的飯了。
爺爺看著我,我這時候也看見了爺爺的臉,圓圓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天下隻有爺爺對孫子那種特別愛的表情,用他的雙眼盯視著我,對我說:“狗娃,爺碗裏還有半碗雜麵條,爺爺吃飽了,剩這半碗,我娃吃!”
我不懂得,爺爺是沒有吃飽的,有意不吃這半碗叫我吃,我真的接住這半碗雜麵條。
我端著大口大口吃起來,吃完了後,把碗放在了案板上麵。
奶奶坐在鍋灶前的木堆子上,對爺爺說:“狗娃吃飯吃得真香!”
有一年大年三十中午,爺爺一大早就去我家,對我大我母親說了:“中午在下麵吃飯!就不要走了!”
我大說:“好!”
爺爺當時就是讓我們全家人在他家過團圓年,我的母親和我的父親不相同的看法,認為我爺奶,年大,應是我家請我爺奶去我家吃飯,才更合理一些。我父親以為我的爺爺這樣說了,就一定要遵命。
奶奶那天早晨,不停在廚房做菜,忙碌著。我和我的父親準時到了爺爺的老屋近前的小院子,爺爺擺好了一個舊式的木桌子,那木桌子一定是時間久了,是一種淡淡的白色,桌麵四四方方寬大,四麵都放上了長長的木凳子。
這是一年來到的一天中午,這天是一個晴天,頭頂上的藍天比以往顯得更大了起來,也更藍了起來,是一種深透的明亮,太陽正好在當天頂上,一下子散發出如春天般的太陽的那種溫暖陽光,照在爺爺的小院子,也照在爺爺擺好的舊桌麵上。
奶奶把一盤一盤做好的菜放在了桌麵上,其中有一盤是紅燒肉,還人油亮亮的粉條,每一條都很長,給我一種極香味的感覺。這盤中的紅燒肉,片片小,每一個人隻能吃一塊,多吃了一塊,另外一個人就吃不上了。
還有藕做的涼菜,熱的豆腐,紅薯油糕等。
我和父親都坐在桌前一個長木凳子上了,爺爺也坐好了,這時候在等我的母親來,我本能地向以北的樓門望著,好久卻不見我的母親來到。
桌上菜都端上來了,可是母親還沒有來到。爺爺這時候雙眼閉著,背是挺得很直,土紅色的臉,雙手放在桌前的時候,雙手全是磨的厚繭子,手上的肌肉是硬是鐵塊。爺爺的臉上表情是不滿意母親,到了吃午飯的時間怎麽還不來?
又過了一會兒,母親才把樓門推開,那門輕輕地響了一下,母親進來後,轉過身子把好門關上,然後邁著慢慢的步子,向南院子走來。
我的母親這時候,應是一個健康的身體,走路走得有力,身板也筆直。
我就坐在我的父親的近前,父親臉上總是一種從從容容的表情,臉色白淨,應正是青春時候的一種健康的時候。
我的母親走到了桌前的時候,慢慢地坐在桌前一個小凳子上。
這一年,我們家人和爺爺奶奶在一起過了個團圓年,這一瞬間,讓我又一次看到了我的父母親,爺爺奶奶,還有爺爺老屋子一道長長高高的紅牆,還有好一棵高高的桐樹,感覺裏綠葉很快就能長出來了,因為春天已經來到了。
時間到了2018年,假如我回到故鄉,隻能看到的是村北山下邊,我的父母的墳墓,爺爺和奶奶的墳墓在半山腰一個洞內,這些我的親人們墳前都有他們活著時候栽的柏樹,都長得很粗很高了,一年四季長青!
我用這樣寫作的方式,走進爺爺老屋子的時候,才真的重新見到我所見到的親人們,離開世界的親人才真的活到了從前一樣。
有一個夏天的早飯時,隊裏人割麥子背麥子挑麥子到村村邊一個大場裏。
那時候,農村農民每天幹重活,卻真正連一餐飽飯也吃不飽。割麥子的時候,的確有些膽大的人,會把麥子背回自己家裏的。
我那天在奶奶的門口站著,是不是在等爺爺給隊裏割麥子回家。
太陽升得很高了,照到了爺爺老屋子一麵高高的牆上,連那兩扇門也照得紅亮亮的。
奶奶那天早晨,一定給爺爺烙了白麵饃,因為爺爺給隊裏割麥子是一種很重的活兒,從廚屋子裏,傳出來白麵饃的香味。
爺爺背著個背籠,剛一個前腳進門內,隊裏的隊長重慶叔就跟上來,大聲的對爺爺說:“叔,讓我看你一下背籠?”
爺爺立即把背向下低了一下,背籠底裏,到底有沒有倒掉的麥子,隊長一眼看過明明白白。隊長當時喊他停下腳步的時候,爺爺的臉上有一個驚訝的表情,是有一點憤怒的。
這是何人給隊長說了爺爺背底裏有沒有倒淨的麥子?爺爺也知道是有人有意這樣搞的,這個小事後來也就過去了。這是困難時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當時,吃的問題和人們聯係得十分緊密。我常聽村中人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發心慌,這是一個任何人也無法駁倒的真理。
困難的年代,我爺爺有三棵大柿樹,這柿樹上的柿子,人在受肌餓的時候,吃上些也頂用。
一年秋天,村北平地上一棵大柿樹滿樹的柿子紅了,到了要打回家時候了,要不打,一些沒有柿樹的人家的孩子,就會偷著摘回家。
有一天吃過早飯之後,爺爺背著一個背籠,手裏還拿了一個長竹杆,站在我家的樓門內,喊著我的名字:“狗娃,跟爺爺去拾柿子去。”
我聽到了爺爺的喊聲之後,立即從屋內出來,提上了一個藤編的籠子,跟著爺爺到了柿樹前。
出了村,到了村北的公路上,向村北的山下邊,要從一大塊平地中間經過,中間有一條隻能讓人走得下的小路,路麵硬硬的,路以東南邊,有一個深深的水池,水是清沏的。
路兩邊是密密的玉米地,玉米杆子長得小樹一般般,簡直深幽的綠林一般。
沿小路向北走了一會兒後,一塊沙地裏,長有一棵參天高的大柿樹,樹身也是粗壯的,爺爺伸開手,兩個大抱也抱不完的。粗粗的樹身有很高一段。
爺爺到了樹前,先把背籠放到了樹下的平地裏。爺爺給我說:“我上到樹上,你把竹杆遞給爺爺,爺爺打柿子,你把打落在樹下沙地上的柿子撿起來,裝在籠子裏,倒在沙地上一起。”
我說:“好!”
這樣粗大的樹身,爺爺是如何才能上到樹上的?爺爺雙手攀在樹身上,根本不用全把樹抱完,雙手隻快速的向上攀著,雙腳貼著樹身,很快就攀到樹身上了,爺爺攀樹的本領青年人不一定能比得上他。
爺爺上到樹上後,有一根橫著的枝杆,像一道小路一樣,爺爺能站得住,而且能站得極穩當。
爺爺向樹下望著我,對我說:“狗娃,快給爺把竹杆遞上來?”
我趕緊拿起竹杆遞給了爺爺的手上,爺爺開始打柿樹上的柿子。
爺爺打柿樹上柿子,很有次序性,一枝一枝地對著打,打下的柿子如雨點似的嘩嘩地落在地上,一些小樹枝和樹葉也和柿子一起往下掉。
我一手扶著籠子拌,不停地撿沙地上的柿子,撿滿了一籠子後,倒在沙地上,再撿,撿滿了再倒在先倒一塊。
我在沙地上撿的柿子集中起來,像一個小山一樣。
爺爺把樹上柿子打完了之後,和我一起撿沙地上的柿子。
這一大樹上的柿子,足有二十背籠,爺爺讓我在樹上看柿子,讓我扶著背籠,把沙地上的柿子又裝在籠子裏,倒進背龍裏,背回家。背了足足二十回,爺爺滿臉都是汗水,可是沒有一點疲勞的樣子,從爺爺的臉上,因為有這麽多的柿子而感到高興。
爺爺的老屋子小院子中間那一塊,打了一個柿子棚,倒柿子的頂上,是用玉米杆子係在一起的,那棵大樹上的柿子就是倒在這樣的棚上邊。
爺爺有了這一大棚柿子,所有親近人進了院子的時候,爺爺都給人家從棚裏拿柿子吃。
冬天的一天早飯之後,我到爺爺的老屋子,那時候,爺爺的老屋子,是我一伸腳最想去的地方。
我到了爺爺的小院子的時候,到了老屋子外邊,見放了一個條椅子,爺爺和奶奶正坐在上麵曬太陽。
東邊天蒼上太陽,升老高了,一個血色的大紅,紅得醉人,紅得喜人,滿院子盡是紅紅的太陽光,猶如在半空中閃灼。
雖說這時候還是冬天的氣假,爺爺的老屋子內和老屋外的小院子地,卻一點不感到冷意。
我從小院子北麵樓門進來後,走進中院子時,一眼就能看見一個很大很大的柿子棚,棚上的柿子是那種小巧玲瓏的柿子,雖小,卻比大柿子吃起來還要好吃,開始爺爺放在棚上邊的時候,還是硬的,放了一段時間後,全變軟了來。它的皮像是一層細細的紅綢子包著一般,色彩猶如紅霞般紅,味比過蜜的甜。
當我到了爺爺和奶奶坐的跟前的時候,爺爺眼睛閃了一下,一定在動心思了。
爺爺很快地去南邊牆前,端了一個長木梯子,端到了中院子柿子棚前,梯子高處搭在了柿棚頂處,柿棚外邊的長長的玉米杆子,有好多片玉米杆上還有葉子搖曳了幾下,像是有人從它的夢中,把它驚了幾下。
爺爺站在梯子上邊,手伸進了棚子的柿子堆裏,一個手還握有一個木勻,很快撿了一木勻柿子下了梯子。
爺爺把一木勻柿子給了我手上,我把這一木勻柿子全吃了個淨光。
我吃完了這木勻柿子,也合了爺爺的心,也合了奶奶的心,比他們吃了還要倍感到高興。。
這一件在爺爺的老屋子近前的小院子吃柿子的記憶,至今我還能記得,這讓我清楚地記得了爺爺的老屋,記住了我的奶奶,我的爺爺,記住了我少年時代,記住了那個困難的年代。
爺爺的老屋,過了多少年之後,老屋子沒有了,爺爺奶奶都不世了,我在記憶中願意再走進一次,我讓爺爺的老子重新重活了一遍,我看清楚了爺爺奶奶的音容笑貌,對孫子的我是那樣真心地愛,回憶到這樣的一種大愛的時候,我永遠猶如在春天,同時,也讓我看到了我少年時代,人生真的是一瞬間,對我自己說,一定要好好活在當下啊!還想著實現我所有的人生夢想,那到現在就重新開始,從零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