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個賤蹄子說什麼?!都是你這掃把星帶來的霉運!宋家怎麼攤上你這麼個婆娘!」蔡婆婆心裡越是苦嘴巴越是毒。


  宋銀花見自己娘被石頭砸了,腿也斷了,心裡更是難受,忍不住怪罪道:「如蘭!你如果肯和安弟好好過日子!家裡也不會出這種事兒!」


  杜若面不改色的聽著。


  過了一會兒,才道:「聽說附近有個村子,公公死了,婆婆年紀大了,整天躺床上,吃喝都要兒媳婦兒伺候,伺候了一陣兒,兒媳婦不耐煩了,覺得老東西不幹活又浪費糧食,心一狠,在她婆婆飯碗里下了葯,把婆婆毒死了!」


  蔡婆婆全身打了個激靈,看杜若的眼神兒忽然變了。


  宋銀花看看自己親娘又看看杜若,嚇得不敢再說什麼。


  「這萬一二姐被她相公叫走了,安郎又忙活地里,娘只有我來照顧了,我得伺候娘穿衣吃飯!說不定過些日子娘還誇我孝順呢!」杜若又慢悠悠道。


  「你、你……」蔡婆婆罵不出口了。


  依照杜如蘭的渾性子,她是真做的出來的!

  杜若笑的人畜無害,接著道:「我怎麼了?娘,你年紀大了,有些話啊,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以後別說了,省的攪得家宅不寧!十八層地獄里,我記得有個拔舌地獄,生前造了口業,就得墜入拔舌地獄,不得超生啊!」


  蔡婆婆和宋銀花吃驚的看著她,覺得杜氏變了,整個人冷颼颼的!


  杜若哼了一聲,也不再說話。


  她這個人其實嘴硬心軟,如果不是蔡氏太過分,她真不會做什麼,但是把她逼到絕境,她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來!


  這時候宋居安背著小半袋子面打外頭走進來,後面還跟著東溝村的村長龐善業。


  進了屋,杜若連忙站起來讓座,宋居安將從村長家借來的面放在桌上,轉身對杜若道:「給村長倒碗茶來!」


  龐善業連忙擺手,搖頭說『不用』,又對坐在床上轉怒為笑的蔡氏道:「聽居安說蔡婆婆你腿被砸著了,我來看看你!」


  「唉!村長,又麻煩你了!我們家這個情況……」蔡氏斂去笑意,又是一臉愁苦。


  龐善業打量了一眼這家徒四壁,感慨道:「咱東溝村比著周圍幾個村子是窮了點,可你們宋家是真窮!老宋生病吃藥花錢啊!我早就說了,憑居安的學識,考舉人!考秀才!這樣的大好門路你不走,莊稼種的再好,還是吃不飽!」


  宋居安端著宋銀花遞給他的一碗涼水,喝了幾口,放在桌上,嘆道:「真是有愧!我雖然識得幾個字,但肚子里沒真才實學,更談不上考取功名。」


  杜若望了他一眼,心道,宋居安的學識多深,她不清楚,但比村子里那個愛賣弄文採的梁秀才好了不知多少!

  男子讀了聖賢書,心裡總會有入仕取得功名的想法,可這宋居安怎麼和別人不一樣呢?


  龐善業又看向杜若,責備道:「杜氏,你說說你!嫁過來一年多,在村子里整個名聲都快臭了!好吃懶做,也不知道幫著居安張羅著點!這樣下去可不行!」


  看他那一臉嫌棄的樣子,杜若自覺的面帶愧色:「村長說的是。」


  宋居安端正的坐在那裡,右手將左手的袖口緩緩捲起來,指節修長,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滿了鄙夷與厭惡。


  他知道,假如他把杜氏休掉,她是再難嫁出去的,以後的名聲更壞了,回到娘家,活得會更艱難,那些風言風語也能淹死她。


  但他不想看見這個愚昧低俗的女人了,近來腦子裡都是她的事兒,也不知道她為何這麼能惹事兒,解決一件又一件。


  龐善業又道:「宋家人少,現在你婆婆也幹不了活了,光靠居安一個人也難過日子!銀花早晚也得回家去,杜氏啊,你自己心裡得掂量掂量。」


  「村長說的是。」杜若又微微低頭道。


  龐善業站起身,對幾個人道:「你們借的這點面,最多能吃個五六天,接下來咋辦呢?我身為村長,但上有老下有小,也有難處,只能幫這點了!我回了!甭送了!」


  說完村長朝外面走去,宋居安起身相送。


  杜若走到桌前,打開面袋看了看,對宋銀花道:「烙幾個餅吧!折騰到現在了,都還餓著!」


  宋銀花連忙起身幫忙。


  倆人去灶里忙活,約莫著家家戶戶都睡下了,宋家幾口才吃上一口熱乎飯。


  睡覺時,杜若拿著藥膏去宋銀花房裡,讓她為自己抹了一遍。回到西屋,見宋居安正在地上鋪涼席,又將多餘的舊棉被拿出來鋪上。


  見他打地鋪,杜若心裡憋笑,卻沒表現出來,從他地鋪上跨過去,走到床邊脫衣睡覺。


  第二天宋居安又天不亮就起了,杜若聽到動靜,也穿衣下床,宋銀花起的更早,已經在廚房做好了飯。


  吃了早飯,宋銀花拿出來蔡婆婆做活的針線筐,對杜若和宋居安道:「娘做的這些鞋面,納的鞋底,我接著做,等做好了讓安弟拿去集上賣掉,換幾個錢。」


  「這種女人穿的鞋,鞋面上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誰會買?」杜若瞄了一眼道。


  現在不管大姑娘還是小媳婦兒,都把繡鞋做的漂漂亮亮的,上面綉滿了花鳥魚蟲,有的還綴著幾顆珍珠。


  宋銀花一臉為難,「要找人描綉樣,再買些綉線回來,哪來的錢……」


  杜若也不再說什麼,拿著鐮刀背筐跟著宋居安下了地。


  到天色昏黃的時候,倆人從地里回來,一進家門,就聽到院子裡頭說話的聲音。


  宋銀花的相公曹旺來了,站在院子里正扯著宋銀花讓她跟他回去,家裡沒有婆娘可不行!燒飯洗衣服沒人做。


  蔡婆婆與宋老爹坐在床上沒辦法下床,倆人對著院子生氣的說著什麼。


  見杜若與宋居安進來,宋銀花像是見到了救星一樣,連忙道:「安弟!你快些讓他走!我不回去!」


  曹旺鬆開抓住宋銀花衣服的手,打著哈哈對宋居安道:「居安回來了?我今兒來叫銀花回去,兩口子床頭吵架床尾和,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想著銀花消了氣,往後我們好好過日子!」


  他一鬆手,宋銀花連忙轉身哭著跑回房間去了。


  杜若白了曹旺一眼,也沒搭理他,進了屋。


  蔡婆婆一臉焦躁的坐在床上,隔著個掛在西側的布帘子,見杜若進來,對她道:「如蘭,你去勸勸銀花,讓她跟曹旺回去!嫁了人了,整天待在娘家,被人說閑話!宋家丟不起這個人!」


  「娘,這事兒看二姐的意思吧!她想回就回,不想回,就住在這兒。」


  剛才在外面杜若沒聽清楚她在屋裡說什麼,沒想到她也是希望自己女兒回去的,只是在意別人的看法。


  宋居安和曹旺也進了屋,宋居安撩起衣衫在中間坐下來,臉色陰沉,卻帶了一絲笑意,看的人心裡發毛。


  「弟妹,你去勸勸銀花,讓她跟我回去!」曹旺搓手站在那兒,他雖然脾氣暴不講理,卻不敢與宋居安對視,只好對杜若說。


  宋居安這人,雖然看上去略瘦削陰柔,話也不多,但提起他,遠近都知道,畢竟他之前幫著縣令辦過幾個案子,又婉拒了縣太爺的邀請,沒去縣衙做事兒,但縣衙那邊賣他的面子。


  還有那個屠夫韓良,力大無比,能獨自一人對抗山上的猛虎,與宋居安的交情也不淺。


  曹旺即便是個潑皮無賴,也是欺軟怕硬的。


  「聽二姐說你打了她?」宋居安彈了幾下衣袖,質問道。


  「你也知道我這急性子,也就是推搡了她一下,銀花沒站穩跌在地上,她哭著跑回來了!」曹旺笑的拘謹。


  杜若冷笑道:「一個大男人,過不下去就休妻,整天打媳婦兒,窩裡橫,算什麼男人?」


  宋居安的視線望過來,見她對曹旺一臉的嫌棄,有些訝然,他以為杜氏早就想趕二姐走了,畢竟以前二姐每次跑回來,杜氏都會說風涼話,不想讓家裡添張嘴吃飯。


  收回視線,宋居安低頭悠然整理了一下洗的發舊卻工整的衣袍,緩緩開口道:「有些事情再一再二不再三,二姐夫先回去吧,等二姐想通了,她想回去自然會回。」


  曹旺在萬山村就是個混混,此刻再也忍不住了,大聲道:「宋居安!她既然嫁給我了,就是我們曹家的人!別忘了!當初娶你二姐,我們曹家可是花了十兩銀子加上一頭牛!今兒她怎麼著也得跟我回去!」


  坐在布帘子后一直在聽他們話說的蔡婆婆出聲道:「居安,讓你二姐跟曹旺回去!一家人過日子免不了磕磕碰碰!」


  「不成!男人一旦動手打人,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二姐性子我知道,好哄好說話,曹旺不是太過分,她也不會不走。」杜若反駁道。


  她想,這曹旺一臉惡相,一看就不是好人,不知道當初宋家二老為什麼把女兒往火坑裡推。古代女人地位低,嫁了人又容易受欺負,這次跟曹旺回去了,恐怕挨打的日子還在後面呢!

  「賊婆娘!哪有你說話的份兒!」蔡婆婆怒罵道,「居安,告訴銀花,說我不讓她住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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