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愛恨情仇
宋居安沿著義街朝前走,路過寶華裳也沒扭頭看一眼,步子不緊不慢,散漫中帶著些疏狂,卻無半分悠哉閑適。
婁息覺得他是真生氣了。
他回頭看了管雙雙一眼,覺得若帶這個女人回去,前頭那位和寶華裳那位要持續折磨一段時間了,真是前路漫漫不知何時才是個頭。
又走了幾步遠,宋居安忽然停下來,原地轉了個身,看向街邊。
接著,婁息看見他朝街邊一個仰面朝天、懶洋洋躺在地上的乞丐走去。
宋居安走到那乞丐身邊蹲下去,從他要飯的碗里拾起一枚錢。
那乞丐見大白天有人拿他的錢,一個翻身坐起來,斥責道:「做什麼?!還給我!」
宋居安手指捏著那枚錢起身,回身指了指管雙雙,「一錢銀子,這女子就賣給你了!」他從身上掏出管雙雙的賣身契約扔進那乞丐的碗里。
管雙雙見此情形大驚失色,連忙走上前跪在地上,扯住宋居安的衣裳哭道:「宋師爺!您怎麼將我賣給這個乞丐!你不能這樣!我不要跟著他!求求你,雙雙會好好伺候你,我什麼都做……」
那乞丐有些懵,不知道該不該立刻歡喜。
宋居安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子,嚴肅問道:「那你老老實實的告訴我,蘇明揚和我夫人是不是真的有染?但凡你有半句假話,我立刻就走。」
被那乞丐流著哈喇子盯著,管雙雙害怕極了,連忙應聲道:「我說!我說!」
「我是沒親眼見過兩人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可我說的也有真的,蘇公子是時常到這兒來,他喜歡杜姑娘!杜姑娘對他好也是真的!她說她拿蘇公子當弟弟!」
「還有么?」
「沒有了!絕無半句謊言!」
宋居安伸手一拉,將衣擺從她手中扯出來,退後兩步,轉身便走。
婁息立刻跟了上去。
「宋師爺!您別把我賣給他!我求求你!」管雙雙想爬起來追上去,卻被那乞丐抓住了手不讓她走。
婁息走在宋居安的身後,緩緩舒了一口氣,又聽宋居安自言自語兩句『她有婦人之仁,我又沒有』。
從春風閣回去以後,秦蕊心情十足十的好,嘴裡哼著曲子撥弄著算盤,又不時地扶著門框伸展一下腰肢,抻抻胳膊動動腿期望自己身子好的快一些。
她扭頭朝屋裡望去,杜若坐在椅子上,腿蹺在凳子上面,獃獃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光想有什麼用,有什麼事兒不能當面說清楚?你們倆做起事來倒是利索,偏這時候婆婆媽媽的!」她道。
「你在說什麼?」杜若扭頭問她。
「還能是什麼?你和宋居安啊!我看他好似生了很大的氣,那個什麼雙雙污衊你,你也不對他辯解兩句,萬一他真的以為你和蘇明揚有什麼,豈不是雞飛蛋打?」
杜若收回視線,又看向前面,好半天才神思悠遠的道:「他誤解不誤解有什麼關係,反鏡子碎了是合不到一塊兒的……」
「明日我去沽南鎮一趟。」秦蕊對她道。
「去吧!」杜若答道,頓了頓,她又忽然回過神來對她道:「你這身子也好了,該走了吧?!」
「等風頭過去了再叫我走吧,萬一我被那些派來殺我的人找到豈不是一命嗚呼,你難道忍心?我現在改邪歸正了,總得給我立地成佛的機會不是么?再說以前我也沒做什麼惡,就是給我乾爹看管他的金庫罷了!」
杜若幽幽的道:「你可知道……孟遠舟為何不喜歡你么?」
秦蕊斂去笑意,認真的問她:「為什麼?」
「他忘不掉他過世的妻子是其一,其二,你是魏國公的人,他受魏國公挾制,寧願魚死網破也要擺脫魏國公魔爪,你覺得呢?」
秦蕊走到她的對面坐下來,心事重重,「他們男人之間的事兒我從不摻和,我只管錢……」
「按理說孟遠舟也不是什麼好人啊,我當初受惠於孟家,也可以說沒有雲水綉庄給我個台階,就沒我的今天。我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但人性善惡很難判定,我是極不願意看到孟家出事的。」杜若面色凝重的說道,說完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並不是這樣的。」秦蕊解釋道,她緩緩靠在椅子上,姣好的面容顯露出哀怨憂傷,「他是為魏國公做事,但實際上也是在為三皇子做事。聖上年邁多病,他們為了爭權暗地籌謀,錢財就是他們的支撐。」
「孟遠舟隱藏的很深吶!」杜若感慨。
怪不得她當時覺得他與那些滿身銅臭的商人們不一樣,行事向來不疾不徐,溫文儒雅,讓人欽佩仰望的同時又看不透。
秦蕊冷冷一笑,「不深又能如何呢?在位者只知道供佛焚香而不為民謀利。難道你不知這越是位高權重的人,越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斂財?歷朝歷代爭權奪位者誰背後不運籌帷幄,一級一級的向下層剝削,手握幾條金銀鋪就的嗜血路?」
「他們要麼從民眾身上刮錢,要麼從富商手中拿錢。」
「不止是三皇子,恐怕那位以敦厚仁愛著稱的五皇子背後也如此!不然哪來的錢籠絡官員作政黨之爭?」
「你仔細想想,每逢改朝換代,最倒霉的是不是那些大商人?財富要麼收繳朝廷,要麼分給了窮人,若是遇到戰亂,家中錢財也會被搶去,那些軍人更是燒殺劫掠。因此,錢財外露有什麼好處?」
杜若望著她笑了笑,「我只說了一句,又沒中傷孟家什麼,你倒是說個不停,還口口聲聲說恨他,既然你這麼理解他,還恨他做什麼?」
「這是兩回事!孟家倒了,金銀花滿樓沒了,他將我獨自扔下,我被關押起來送往京城獲罪入獄,我怎能不恨他?!我喜歡了他這麼多年,他竟然如此狠心的對我!」
「難不成……你想叫他拉著你一起死啊?」杜若問。
「你難道真的以為他會一死百了?」秦蕊反問。
杜若疑惑的看著她,想了想,點點頭,「我親眼看著大火燒起來的,我當時就在綉庄外面,一個人都沒出來。」
秦蕊抱著胳膊沉思了一會兒,沒再吭聲。
杜若嘆了一口氣,「愛恨是可以並存的,時間久了,你就放下了,以後找個好人家嫁了吧!被你方才那麼一說,我才知道孟家有孟家的不易。」
安靜了一會兒。
秦蕊又忽然抬頭問她道:「你怎麼知道他忘不了他妻子?我記得你當初只是綉庄的一個綉娘而已,怎麼什麼都知道?!」
「我……我和明瑟姑娘走的近些。」
「你不會是故意接近孟遠舟的吧?」
「怎麼會!」
秦蕊又冷哼一聲,「我當時煩死你了!」
「說的我多喜歡你一樣!」
「你不守著你家相公做什麼到處跑?」
「關你什麼事兒?」
「聽說原先你腦子並不怎麼靈光?好吃懶做?」
下一秒秦蕊的頭被一隻枕頭狠狠地砸了一下。
「趕緊滾出我家吧!」杜若又拿著枕頭在她身上砸了幾下。
天逐漸黑透了,街上的鋪子慢慢都打烊了。
李方清拉著雙眼哭的紅腫的小管,跟杜若說了一聲便先走了。
杜若將樓上樓下巡視一番,又上了樓在窗邊坐下來,為客人在此製作的一條腰間束帶畫綉樣,主要畫的是勾捲雲紋,曲折婉轉,其間穿插花鳥走獸等等。
畫著畫著,油燈忽閃了一下,窗上映著的影子忽然多出一個身影。杜若急忙回頭看去,一把利劍也同時放在了她肩上。
「你是誰?」杜若佯裝淡定。
「你不必知道我是誰,為我做一件事。」他道,「幫著殺一個人,宋居安,你應當很熟吧?你們之間的關係一直叫人摸不透,不過他偶爾也會過來你這兒,你既然能接觸到他,就有機會對他下手,這是毒藥,當然,你用刀也可以。」
他遞過來一個青色小瓶子。
「你為什麼要殺他?」杜若伸手接過來,一邊掩飾心中的驚懼。
「你不必知道太多,只知道他不死,你就得死!」
「我怎麼知道他什麼時候來這兒?萬一找不到機會下手呢?可有期限?」
那人沉吟了一下,「他行事謹慎,又有人暗中護著,確實不容易下手。」否則他們也不會一直沒能得手!「給你十天時間!」
「時間太短了吧,一個月吧……」
那人的劍身往她脖子上壓了壓,「別討價還價!十天後他不死就是你的死期!」
「我那麼恨他,當然想讓他死!可看你武功這麼厲害都沒能殺得了他,再多給我五天吧,半個月……我一定想盡辦法!」
「好!」說完,那人從窗戶上掠身出去了。
杜若手抖的篩糠似的將毒藥瓶子仍在桌子上,環視一眼整個屋子,又連忙起身將窗戶關上。
這宋居安究竟得罪了誰啊?!殺他的人到現在了還沒收手!是何等喪心病狂之徒!
坐了一大會兒,平復了心情,她將毒藥瓶子揣在了身上,心裡不由自主的擔心起來。不過那人說有人暗中保護他,回頭她得找個時間問問他,一定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