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章:一個月
舒子研舒子研睜開雙眸,那雙眸一憔悴而略顯渾濁,渾渾噩噩,似乎還在夢中。
看到她輕顫的眼皮,軒轅夜朔,追風還有逐影,三人終於鬆了一口氣,二話不說,連忙圍了上去。
軒轅夜朔彎腰,感動得想要流淚,可是他忍住了,「小研,你終於醒了。」
一出聲,才發現,他的聲音已經沙啞,聽不真切了。
追風和逐影亦是連忙喚道。
「小姐!」
「小姐!」
言語間的喜悅與慶幸,怎麼也掩飾不住。
這一刻,似乎他們已經等了一個世紀。
舒子研眨眨眼睛,看著三人,腦子很快恢復清明,眼角一滴淚水滑落。
眼前的三個男人,臉色蒼白,顯然都是受了傷。
軒轅夜朔看起來極為憔悴無力,臉上和衣服上的血跡已經乾涸,血腥味依舊瀰漫,逐影的脖子間還有一道紅痕,追風相比較起來還算精神,可是依舊憔悴。
她知道,這都是為了她。
舒子研輕輕點頭,把目光移向了逐影。
她忘不了,在安王府,她想要殺了逐影,那一刻,他下手那麼狠絕,毫不留情,甚至不給他說話的任何餘地,她也沒有忘記,他從來沒有怨恨與害怕,只有擔憂,只有對她的擔憂。
在那裡發生的一切,她都沒有忘記。
她差點殺了逐影,傷了歐陽冥冰,傷了追風,還有陪伴著她的一大堆暗衛,全部被都她的力量震傷。
那時的她,自己都恨,她想要毀滅一切的美好,包括這些一直陪伴她的人。
她不是沒有理智,她是真的想要殺了他們。
所有人,那一刻她都想殺了,想要毀了。
那些事,她沒有忘,她記得,全部都記得。
可是他們卻一直沒有怨恨自己,只有擔憂。
想到自己創造出的傷害,舒子研心底一痛,眼淚止不住的往下落。
「軒轅……追風……逐影……」
她呼喚著他們的名字,淚水迷糊了她的眼。
軒轅夜朔心底一顫,連忙抓住她的手,忍住哭腔,柔柔一笑,「怎麼了?別害怕,我們都在呢。」
這個話說得很暖,舒子研聽起來卻更加的心痛。
他們只會說他們一直在,卻從來不會抱怨,他到底何德何能。
追風和逐影亦忍住淚水,安靜的站在旁邊。
舒子研鼻頭一酸,忍住哭聲,撐著身子,想要從床上起來。
軒轅夜朔無奈,心疼的上前,連忙扶住她,「別亂動,我扶你。」
說著,連忙起身坐在她的身後,把舒子研整個框在懷裡。
健碩長臂框著她嬌小的身子,她聞著他身上的味道,不由得淚如雨下。
舒子研咽了咽口水,抬頭看著軒轅夜朔,眼角的淚水突然變得冰涼,落在他的手背上,格外的冷。
「好了,別哭了,我們這不是都沒事嗎,我們都好好的,你再這麼哭,我們可是會生氣的。」軒轅夜朔的聲音還是那麼溫和,他也難受得不行,可是卻只顧著安慰她。
舒子研連連搖頭,躺在軒轅夜朔的懷裡,猛地上前,一把抓住追風和逐影的手,渾身都在顫抖。
「追風……逐影……軒轅……」她泣不成聲,哭得撕心裂肺。
追風和逐影一愣,看著她,一起喚道:「小姐。」
軒轅夜朔咬唇,連忙安撫,「小研,別這樣,你身子還很虛弱。」
舒子研心痛得無法呼吸,抓住追風和逐影的手,終於哭出了聲。
「逐影,對不起……對不起……追風……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嗚……」
對不起,只剩下對不起。
她的撕心裂肺,其實只是想說這一句對不起。
她永遠也不會忘,她差點殺了逐影,差一點就殺了他,追風也受了重傷,他們都是一直陪伴著她的人,而他們的傷卻都是拜她所賜,她怎麼可能不心痛。
舒子研話落,追風和逐影心底一酸,兩個大男人,終於紅了眼眶。
「砰!」
「砰!」
兩聲重響,兩人齊齊跪倒在地,心痛得齊聲:「小姐,屬下不怪。」
從來,不曾怪過。
他們沒有說不怨,沒有說不疼,只是說不怪。
從來不怪。
軒轅夜朔吸吸鼻子,看著三人,終究是流下了淚水,心痛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
除了對不起,舒子研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看著跪下去的兩個人,連呼吸都覺得無力。
她傷害了他們,差點殺了他們,可是他們依舊這麼守護著她,跟她說著不怪。
她抓著他們的大手,從未覺得,他們的手,竟是如此的溫暖。
簡單的「對不起」,掀起了所有人的脆弱,他們無聲的哭著,撕心裂肺的隱忍。
突然,舒子研想到什麼,猛地側身,整個人都埋進軒轅夜朔的懷裡,她的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衫。
「軒轅,對不起,謝謝你……謝謝你傷害了自己……救了我……嗚……」
她到底何德何能,有這些人一直守護著她,從來無怨無悔。
她不用問軒轅夜朔到底對她做了什麼,只要看他蒼白的臉,她就什麼都明白了。
體內的火蝴肯定被他強行壓下了,還有靈珠在體內掙扎,同時壓制,所受代價,可想而知。
舒子研埋在軒轅夜朔的懷裡,哭得像個孩子,凄厲的哭聲是世界上最深沉的絕望與愧疚,小手緊緊抓住追風和逐影的大手,緊緊攥住,不肯放開。
房間中,只剩下她的哭聲。
軒轅夜朔心底一痛,忍住哭腔,伸手,溫柔的拍了拍她的背,柔柔笑道:「傻瓜……」
除了這寵溺的兩個字,他又能說什麼。
一切的一切,不用說,一滴淚水,足夠表達所有。
哭聲呢喃,哽咽的氣息回蕩在整個郡主府的上空,門外所有聽得見聲音的暗衛,都低下了頭。
他們不知道今日之事到底到底為何,可是他們的小姐能跟他們說「對不起」,到底為何,就已經不再重要。
……
很久之後,天終於亮了。
舒子研的淚水早已經被風吹乾了,她趴在軒轅夜朔的懷裡,淚水不知道什麼時候止住的,總之她已經不再哭泣了。
她轉過身,輕輕靠在軒轅夜朔的身上,看著她哭了多久就跪了多久的追風和逐影,不免眼睛又一次酸澀。
她輕輕放開兩人,忍住哽咽與哭腔,「你們兩個,起來吧!」
一出聲,才發現她已經哭得聲音沙啞,都快聽不出字句。
追風和逐影抬頭,「是!」
隨後靜悄悄的起來,然後安靜的站在一邊。
舒子研吸吸鼻子,無力的垂下眸子,不去看任何人,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緒。
「壓住了嗎?」她輕輕的問,那抹絕望被她隱藏得很好。
軒轅夜朔眨眨眼睛,伸手撩開她額前凌亂的髮絲,輕笑,「壓住了。」
舒子研點頭,突然平靜了,「還有多久?」
還有多久,火蝴就要發作了,這次的強迫性壓制,幾乎要了軒轅夜朔的小命。
舒子研的問題,問住了她自己,問住了軒轅夜朔,也問住了所有人。
軒轅夜朔身子一僵,沒有說話。
「我還有多久?」舒子研追問,沒有放過軒轅夜朔。
軒轅夜朔泯唇,眼角的淚水又一次滑落,他卻依舊笑著,「一個月。」
最多,一個月。
「呵呵……」舒子研笑了,笑得那麼淺,也笑得那麼美麗,「原來,只有一個月了,再發作這一次,我隨時都可能陷入沉睡,軒轅,我……真的……結束了。」
最多只有一個月,火蝴就要發作第二次了,發作了第二次,她隨時可能無緣無故的死亡,這麼短的時間,怎麼毀了蠱源,又怎麼集齊靈珠。
完了,真的完了。
她的生命已經開始倒計時了,老天沒有留情,一點兒都沒有。
追風和逐影身子一顫,兩人低下頭,想說什麼,可是卻覺得,什麼都是蒼白。
軒轅夜朔咽了咽口水,順了順舒子研的頭髮,笑道:「傻瓜,胡說什麼,這次能壓制住,下一次也能。」
「不會了。」這一次的火蝴被她喚起,能壓一個月就已經是勉強,怎麼可能還有下次。
「怎麼不會呢?我說能,就一定能。」軒轅夜朔聲音沙啞,強撐的哽咽。
舒子研輕笑,無力的閉上眼睛,「沒關係,還有時間,只要我還沒有閉上眼睛,就還有時間。」
就算髮作,這也不過是第二次不是嗎,第三次之前,不是還有時間嗎,沉睡之前,不是還有時間嗎?
低低的呢喃,牽動的是誰的心。
「嗯。」軒轅夜朔低低的應了一聲,隨之閉上了眼睛。
那滴晶瑩水珠,緩緩滑落。
「滴答!」水珠落下,剛好浸入衣襟之中,低聲細語,聽不清。
追風和逐影別開頭,哽咽無聲。
沒有任何人看到,安王府的上空,有一個風華絕代的男人,就這麼站在月亮之下,他看著遠處的郡主府,看著那因為隔得遠而略顯微弱的夜明珠光芒,久久不曾回過神。
夏風吹,衣飄蕩,青絲飛揚,一眼,就是一夜。
……
今天,太陽依舊很大,絲毫沒有因為舒子研那陰沉的心情而低沉半分。
自從舒子研醒來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睡著過,用威脅打發了軒轅夜朔,追風和逐影三個人去休息,自己就去了院子中的草棚下,連最愛的鞦韆也沒有坐,找了個搖椅放在那裡,這一躺,就是一上午。
遠遠看去,涼棚下,女子一抹白紗拖地,長長的裙子包裹著她嬌小曼妙的身軀,猶如畫中美人。
只是她似乎有些疲憊,在搖椅上躺著,閉著雙眼,那張漂亮的小臉十分蒼白,呼吸清淺似無聲,身上沒有任何威壓,與昨日大放光彩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似乎,她歇息夠了,突然,她睜開了眼睛。
一睜眼,那雙眸子清明卻悠遠,是透過誰,又是在看誰。
隔得這麼遠,她看到了誰的光景。
想著想著,她笑了,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美麗而蒼白。
她扭頭,淡淡道:「羅強,吳山,李岩,盧金。」
四個名字,被她略帶沙啞的嗓音叫得十分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