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七章:你懂嗎
舒子峰從未說過如此決絕狠毒的話。
他永遠如陽光耀眼，此時此刻，感覺那抹陽光已經被黑色的光芒給遮住了。
世界上沒有誰不怕死，包括他自己。
可是那又怎麼樣，他的良知不允許他殺了自己的姐姐而讓自己苟活。
舒子研認真的聽著他話里的一句一詞，心裡既感動，又悲傷。
她輕輕抬眼，淚光閃爍。
她忍住哽咽，「子峰，你再說什麼，你……」
「那姐姐又在說什麼？」舒子峰冰冷的看著她，眼底沒有一絲情感。
「呵……」舒子研笑著，有些奔潰，「我只是想讓你活著而已，我沒有那麼多時間，我也控制不住自己，你怎麼就不懂呢？」
她有錯嗎？
她用最後的時間為親人們做最後的一點點事，她有錯嗎？
為什麼沒有人會理解她？
舒子峰眨眨眼睛，忍住哽咽，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想伸手去撫摸她的臉，可是他不能。
此時此刻，他必須狠心，比舒子研更狠。
舒子峰咬牙：「你想讓我們活下去，可是我們也想你活下去！」
說完最後，舒子峰幾乎是用吼出來的。
他以為他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脾氣，可是根本沒辦法，只要一回憶起舒子研說過的話，他覺得每一個字都在狠狠的扎著自己的心臟，不給自己留一絲空隙。
舒子研被吼得怔住了，獃獃的看著舒子峰，眼神有一瞬間的空洞，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淚，終於順著眼角滑落而下，心裡的悲痛與酸澀再次瀰漫她全身。
是啊，她怎麼忘了，她的親人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
她會為了他們而犧牲自己，他們也會為了她而犧牲他們自己的啊。
他們的身體里流著同樣的血，怎麼會忍心殺害自己的手足。
「咳……唔……」舒子研一聲哽咽，隨即連忙低下頭，死死憋住，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脆弱得像個三歲失去媽媽的孩童，讓人不忍心責怪半分。
舒子峰看著她此時的模樣，十分心疼，終究他還是忍不住軟了語氣。
舒子峰眨眨眼睛，身子悠悠蹲下。
他伸手，輕輕的抓住舒子研的手。
溫暖與冰涼想碰撞，格外的融合。
舒子研一怔，下意識的抬頭，「你……」
舒子峰輕輕搖頭，語氣從未有過的的溫柔，「姐姐，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我知道你覺得你自己是個怪物，可是你不是，你也是受害者，你也不想的。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你都是你，我們都是一家人我們願意保護你，一直保護你，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的，你不相信我，難道你還不相信大哥喝依然姐姐嗎，他們那麼厲害，十七年前能找到讓你活到現在的辦法，十七年後也找得到的啊。」
頓了頓，舒子峰居然笑了，笑著笑著，竟熱淚盈眶。
「姐姐，你真的忍心拋下我們不管嗎？你不愛皇叔了，可是你不愛我皇伯母和皇伯母了嗎？你不愛父王和娘親，難道你不愛我和小傲了嗎？大哥和依然姐姐還在家裡等著你，你不愛我們，可是你也不愛他們兩個了嗎？軒轅大哥和逐影還躺在床上，追風生死未卜，你不要我們了嗎？你不能這樣自私的，你走了，逐影和追風醒來找不到你怎麼辦，他們守護了你半輩子，你真的忍心拋棄他們嗎？」
「姐姐，你還沒有嫁人，你與皇叔的感情結束了，可是你與你未來夫君的緣分還沒有開始，你還沒有小孩，你還沒有聽到孩子叫你一聲娘親，沒有看到自己孩子淘氣的模樣，也沒有看到大哥結婚生子，沒有看到依然姐姐嫁人，也沒有看到小傲長大，你真的甘心嗎？」
「為自己想一想好不好，天下與你無關啊，你只是個郡主，天下是皇上的事，是攝政王的事，不是你的事，你只要活著就可以了。姐姐……」
「……」
話說完，舒子研早已經淚流滿面。
她不否認，舒子峰說的每一個字，都狠狠的刺痛她的心。
甚至，她沒有絲毫偽裝的餘地。
舒子研忍哭，忍得渾身都在顫抖，舒子峰抓著她的手，她不自覺的抖動，讓人感覺整個世界都是顫抖和絕望的。
「嗚……咳……」她低低的抽噎著，不敢抬頭。
想抬頭，可是一抬頭就是滿臉的淚水以及失控的情緒，她不敢。
然而，舒子峰並不放過她。
舒子峰看著她，抓著她的手愈發用力，「姐姐，告訴我，你甘心嗎？」
舒子研一愣，隨即連忙使勁搖頭，本就沒有被打理的頭髮此時又變得到處亂飛，頭髮夾雜著淚水，緊緊的貼在她的臉上，各位的狼狽。
舒子峰根本就不管，聽不到回答，再次逼問。
「姐姐，你甘心嗎？告訴子峰，你真的甘心嗎？」
「姐姐，告訴我……」
舒子研腦子裡回蕩的都是舒子峰說的每一個字，以及腦子裡那些美好的笑臉。
她自己的、
舒子堯的、
慕依然的、
歐陽克的、
宮淺虞的、
歐陽冥冰的、
舒子傲的、
舒子峰的、
軒轅夜朔的、
追風逐影的、
影一影二的、
一眾暗衛的、
肖林落的、
舒灝翎和白水汐的……
每一個人的都有，每一個的臉都在她眼前晃悠。
她實在是不想在聽下去了，深吸一口氣，猛地抬頭。
「舒子峰，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一句話，似乎用盡她全身的力量，整個人卑微如泥。
她的身子在顫抖，那雙水亮的眸子愈發的渾濁空洞。
舒子峰一動不動，靜靜的看著她。
他咽了咽口水，聲音小了很多，「姐姐，你甘心嗎？」
「不！」他恍然大悟一般嘲笑她，「你不甘心，其實你比任何人都想活著，比任何人都想活著。」
字如針，舒子峰說得狠心。
他也是在不明白，那麼愛自己的人，怎麼捨得放棄。
舒子研搖頭，一個勁的把舒子峰往外推，「不要再說了，你走，你走開，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咿咿呀呀的話含糊不清，舒子研雖然阻止舒子峰，但是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舒子峰臉色一擰，一把抓住舒子研的肩膀，奮力一吼：「舒子研！」
三個字，劃破天際，驚飛了夜裡休憩的鳥兒。
舒子研一愣，委屈又可憐。
她猛地抬頭，心裡不平的亦是一聲大吼：「我都叫你走了，你還要我怎麼樣，我不要你管，我不要你們管，走啊，都走啊……嗚嗚嗚……」
疲憊的身體已經讓她經不住折騰了。
絕美的容顏此時此刻居然有些老態了，她狠狠的登著他，夜裡都止不住她眼睛里的紅血絲。
舒子峰看著她，有些難堪，說不出話。
「哼！」舒子研冷哼一聲，別開頭，終究是忍住了一些。
「是，沒錯，我不甘心，我是不甘心，可是那又怎麼樣，你以為我不想好好的活著，你以為我想拋棄你們是不是？我沒有辦法，我只有這樣做，我懦弱，我怕死，你知不知道我下定多大的決心才會說出這種話？你知不知道？」
「是，你們所有人都心疼我，你們都是因為我才拒絕我的提議，也是因為心疼我，才不捨得我死，可是……」
說到這裡，舒子研抬頭，看著舒子峰，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難道我就不知道你們是為了我嗎？我感覺不到嗎？我知道，我都知道，就是因為我都知道，所以我才更難過。因為我明知道這樣我還沒有辦法，我只能用最後的時間來為你們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你懂嗎子峰？」
沒有人真的願意去死，她怕死啊，真的特別怕。
可是她抖不過天。
頓了頓，舒子研突然想到什麼，情緒慢慢浮躁悲傷。
她冷笑，「你看到我眼睛里的顏色了嗎？」
舒子峰一怔，不說話。
「呵……」舒子研眨眨眼睛，「不過一天的時間，我的身上發生了太多事情。你知道我差點殺了南宮亦梟嗎？哦不，是我直接殺了南宮亦梟，是靈珠讓他活下來的，你知道又一顆靈珠進入我體內了嗎？你知道在不久之前，我也是同樣失去理智的，差點殺了追風和逐影嗎？這樣的我……難道不可怕嗎？就在剛剛，你走出來的時候，我想殺了你，你知道嗎？哥哥抱著我，我想毀了他，你知道嗎？」
「你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想控制，但是我控制不住。」
「只要我看到的事物有所變化，我就知道我成了一個怪物了。」
「子峰……不是我不想，是我無力，你懂嗎？」
她有些頹廢。
她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變得好複雜。
她一開始就做好「死」的準備，可是是她一個人死啊，哪裡會牽扯到舒子峰和舒子傲。
也正是因為這兩個人，才讓她身心疲憊。
舒子研想著，一陣的傲慢，只是，她還沒來得及想太多，整個人身子輕輕一歪，便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他的懷抱終究不如舒子堯那班寬闊，可能是還沒有長大，感覺還是有些瘦弱勉強。
舒子研一怔，霎時間，熱淚盈眶。
沒有什麼是比一個擁抱更實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