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這樣的高樓大廈中，樓梯道極為安靜，聲控燈在他們的腳步聲下悄然打亮，淡淡的燈光照在桑柔疑惑的臉上。
“陌言，你到底有什麽事？”她站在樓梯的轉角處，望著他。韓陌言沉著臉，再也裝不出耐心和淡然，轉過身：“小柔，你知道我今天去高氏談企化案時，碰見誰了？”
桑柔眼瞳一縮，恍然明白了。高氏——能讓他如此反應的還能有誰？可是……原哲也看到他了？心中疙瘩一聲，她臉色有些發白起來。哲與陌言怎麽說曾經都是情敵，如今陌言跟自己就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哲會介意嗎？他們見麵除了公事合作，還談了什麽？哲現在會怎麽想她呢？
韓陌言見她發怔，極力控製自己語氣平和些：“怎麽了？你不會不知道吧？”
桑柔眨眨眼，不知道該不該直接回答，幹脆裝傻：“噢，你碰到誰了？”
“為什麽不告訴我，你結婚了？”韓陌言低低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
哲說了？告訴他，他們已經結婚了？哦……哲還說了什麽？她僵了僵手指，不禁仔細打量著韓陌言的反應。看著看著，一抹釋然突然湧出，在他麵前頓時輕鬆起來。桑柔微微笑了一下，朝韓陌言肯定地點點頭。她在刹那間想通了，無論哲與他怎麽談論此事的，反正這段自己一直說不出口的婚姻終是被人知道了。也罷，他知道了就不必再對自己有所希望，知道了她也可以不必再掩飾什麽了。可是，心卻一直被最愛的那個男人糾結著，恨不得立刻奔回哲的身邊。
“你真的結婚了？跟他？”韓陌言吸著氣問。
桑柔抿抿唇，認真地說：“是的。我和原哲真的結婚了。”
“小柔……”韓陌言極力穩住大受打擊的心，不禁撫住了額角。他到此刻都覺得不能接受，把這個女人放在心底這麽多年，她就這樣毫無預警地結婚了，讓他情何以堪？突然，雙手抓住她的肩膀，他蹙著眉緊緊地盯著她：“告訴我，隻是一個玩笑，隻是一個巧合而已！是不是？”
“陌言……你冷靜點。”桑柔晃動著身子想從他的掌握中擺脫出來，看到他瞬間駭人的臉色，她才發現這個男人從未像他所表麵的那樣冷靜。他是真的還愛著自己嗎？還是因為無意中被傷害的自尊？
“你和原哲不是已經分手了多年？怎麽會……”韓陌言不肯放手，執意要得到確切的答案。
桑柔一對秀眉幾欲打結：“你別這樣，想放開我好好說不行嗎？”她瞪著他，目光清澈如水透露著抱怨，他輕輕放開她，退開一步道：“對不起小柔……我一時太激動了。”
“沒關係。”桑柔暗暗歎了口氣，她多少明白陌言的心情，可惜在很久以前她的心就已經隻為另一個男人而跳動了。“很抱歉一直沒有告訴你，不過我真的已經結婚了。”
“什麽時候的事？”韓陌眼逐漸穩住情緒。
“兩個月了。”桑柔艱難地說出來。雖然才兩個月，可是其間發生了好多事，她的心也仿佛越過了千山萬水，嚐遍了各種滋味。
韓陌言咬了咬牙根，一種無力的怨怒竄騰而出。他想起之前查過的資料，兩個月前不正是桑柔請假那段時間嗎？原來她是結婚去了……結婚！他的小柔真的不再屬於她了，她每夜在躺在別人的懷中……手指一緊，他揮去令人嫉妒的想象，憋著氣問：“你……幸福嗎？”
桑柔有著瞬間的僵硬，隨即嘴角浮現一抹飄忽的輕笑：“恩……嫁給他我很幸福。”
這句話，如一記悶雷直接擊在他的頭頂，望著桑柔坦然而迷蒙的雙眸，知道她這句話發自內心，酸澀的妒意立刻擴散到每個細胞。生怕自己再停留半步就會做出什麽不可原諒的事來，韓陌言艱難地擠出一絲笑：“那……恭喜你了！”他踏著大步，連最後的風度都忘了顧及，便匆匆轉過樓梯間。
桑柔對著空蕩蕩的樓梯，露出一抹苦笑。幸福嗎？她反問自己。婚姻——在她的思想裏，是神聖不可褻瀆的，偏偏自己選擇了這麽一種褻瀆的方式。世事無奈，這恐怕是她一生的遺憾。可是，她又萬分幸運，陪同與她一起褻瀆這場婚姻的正是自己深愛的男人。
原哲……她其實好愛他！她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閉眼冷靜了好一會，聲控燈突然熄滅，她才重新有了動作。頃刻間想起了什麽，她飛快地跑進辦公室，帶著說不清的激動與忐忑，又火一般地衝進電梯。
熙熙攘攘的街道旁，一輛黑色的奧迪靜靜地等待在雨幕中。雨漸漸停歇，如絲，輕輕飄揚，讓優雅的車身蒙上一層水氣。
原哲有著僵硬地靠坐在椅上，指間夾著一支剛點燃的煙，雙眸深沉銳利，穿過人來人往的過道，直盯向大廈的門口。透明的旋轉門，不斷走出下班的人，他看看手表，已經六點四十分，她也該出來了。或許……手指一抖，或許她早已經走了，由另一個也在這幢大廈裏工作的男人接走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他的濃眉立刻糾結起來。摁掉手中的煙蒂，臉色陰沉地盯著前方。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匆匆地走出，但是該死的！她的身後果然跟著那個礙眼的家夥！桑柔不知道自己衝動地奔進電梯，也會碰到韓陌言，她隻好笑一笑，就一直垂著頭沒再看他。
“小柔……等一下！”韓陌言見她步子急促地跨出大廈，立刻在身後喊道。桑柔置若罔聞，頭也沒回地答道：“我現在趕著回家，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她在逃避什麽？有些不對勁！這是韓陌言的第一個反應，直覺告訴他——小柔表現得真是很奇怪，尤其是剛才回辦公室時，可言正好打電話過來。可言不敢置信地說，她根本沒聽說小柔結婚的消息，隨後還生氣地抱怨了一通，說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竟然連結婚這些大個事也沒告訴她……
“小柔！”韓陌言眼一沉，幾個大步追上桑柔，一把扣著她的手腕。
“你……”桑柔沒想到他會追上來，還在大廈門口拖著自己，下意識地想掙脫開來。
韓陌言放鬆了力道，輕輕握住她：“我是想跟你說……”
“跟我老婆說話，也不必這樣拉拉扯扯吧？”一句含著冷諷的聲音傳進兩個人的耳朵。桑柔詫異地一顫，轉過頭，果然看到原哲似笑非笑的俊容，他的神色顯得有些高深，視線隻輕掃了她一眼，便直直地與韓陌言對視。
“韓先生，又見麵了。請問，可以放開我老婆了嗎？”原哲指了指他的手，順勢占有性地攬住桑柔纖細的肩，舉止自然而親密。
韓陌言收回手，笑道：“原先生好象誤會什麽了？你不會介意吧？我跟小柔認識這麽多年，關係一直都很……”
“嗬嗬，我當然知道。”原哲第二次打斷他的話，掛著俊逸微笑的臉龐上寫個三個大大的字——“我介意”。桑柔被他攬在臂彎，感覺搭在自己肩頭的手指有點用力，似在警告著什麽，她忙從驚訝中回過神：“你怎麽來了？”
“來接你啊！老婆大人，嗬嗬。”原哲笑起來，手指輕柔地為她拂開額前的長發，那溫柔的眼神、表情和動作都在刹那間讓桑柔忘記了呼吸。他從未來過公司接過她，今天……果然有發生過重要的事情！
無視於韓陌言僵硬的麵容，原哲愛憐地捏捏她的下巴，親昵地說：“你啊你！今天下這麽大的雨，你又忘記帶傘了吧？”
桑柔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臉上蕩開笑容：“你特意來接我啊？”
“當然哪，今天這天氣……不知道要堵多久的車呢！我可不希望下班回家還看不到你的身影。”他說得真情流露，讓人忍不住相信字字句句都是他發自肺腑。可是，桑柔又敏感地察覺，那是他故意在情敵麵前說成如此……那麽，他是真的在乎自己還是僅僅為了宣告自己的所有權呢？
無論如何，哲能主動來接自己，實在是件值得開心的事情。想到這，她側頭對著他甜甜一笑。韓陌言看他們儼然一副新婚燕爾的恩愛模樣，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扯扯唇道：“我是要告訴小柔，可言過幾天就要來深圳了。”
“啊？真的嗎？”桑柔頓時站直了身子，興奮地輕呼起來。她已經好久沒跟可言打電話了呢，其實心底想念得緊，這次向設計部應聘，原本還想請教她來的。
韓陌言見她驚喜的模樣，終於笑得自在了些：“是的。原本想等到你麵試成功後再告訴你的，不過看你這樣開心，早說幾天也無妨。”
“哈，太好了，你早該告訴我這個好消息嘛！哲，可言要來了也！”桑柔沒忘記回頭跟原哲表達心中的喜悅。原哲明白她的感受，將她往懷中攬緊了幾分，雙眸依然似笑非笑地注視著韓陌言。
“可言是我們公司特聘的設計師，以後會長期在這駐點了。”韓陌言毫不掩飾心中的疑惑，細細觀察著這對夫妻。
“天！”桑柔幾乎要捂住小嘴開心地跳起來，可言啊！她人生道路上最好的朋友，她們又要在一起了嗎？
原哲拍拍她的肩頭，淡淡地開口：“韓先生，請問我可以接我老婆回家了嗎？”
韓陌言聞言，尷尬地笑笑：“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