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能跟E?L大師學習設計，是全世界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桑柔一大早就起了床，將櫃子裏的衣服都搬到了床上，一件件試穿起來。每換一件，她都要問一句：“你看這件怎麽樣？”
原哲覺得她實在可愛，一邊為自己打著領帶，一邊笑她：“昨天都已經見過了，今天還這樣挑來挑去，你不覺得太晚了嗎？”
提起這個，桑柔就氣上心頭：“還說呢！昨天為什麽不早告訴我E?L要來？害我……他一定對我印象糟糕透了！”
“女人，你是這麽沒自信的人嗎？”原哲對著寬大的穿衣鏡審視了一下自己的著裝，回過頭繼續笑，“快點吧，你穿哪套都好看。”
“哼！敷衍我！”夫妻倆關係一和諧，桑柔說話時不經意都會透出女人的嬌媚。
“嗬嗬，怎麽會？我發誓我說的是真心話。”
“快點說啊！是這件米色的長風衣配長褲好呢？還是這件紅色毛呢外套配短裙？”桑柔一手提起一套，不停地往身上比，很不滿意老公此時的態度。
原哲好心情地一把擁住她，與她並立在鏡子前，對著鏡中的人兒露出嚴肅的表情：“身為一名服裝設計科班出身、對服裝與時尚有著獨特眼光的桑柔小姐，平時哪件衣服不是精挑細選自己滿意才買回家的？再加上你迷人的身材、優雅的氣質……”
“停！停停……”桑柔受不了地推開他，又急急朝牆上看鍾，終於一咬牙拎起手中米色的風衣火速換起來。她雙手不停地忙碌，嘴裏也沒閑著，“我就說吧，你這男人關鍵時刻怎麽不管用呢！讓你挑件衣服也沒個結果。”
“嗬嗬，我不是不給你結果，而是希望你不要那麽緊張。對於E?L來說，他看人第一眼必定已經觀察到了對方的著裝搭配，甚至是一些細節。如果他對你不滿意，飯桌上又怎會對你不斷微笑，侃侃而談？如果他真對你不滿意，今天就算你穿得再漂亮也沒用。”
桑柔的速度的確堪比後台換行頭的模特，兩分鍾從頭到腳準備完畢。她抓起包包，拉著他走進大廳，嘟囔著：“行了行了，你怎麽不知道你這麽羅嗦？趕快出門，今天第一天跟E?L正式交流，我絕對不能遲到！”
原哲笑笑，不再接話，隻是寵溺地注視著她換鞋，然後兩人一同出門。
車子發動前，他側過頭，黑眸晶瑩閃亮，嘴角揚起一個迷人的弧度：“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會選種這套，嗬嗬，也是我心底很讚賞的一套。”
桑柔沒時間回答他，因為剛才挑衣服花的時間太長，她根本隻來得及撲了層蜜粉，學起香港某位設計名媛來，她利落地掏出鏡子、眼影。oK，第一個紅燈路口，抹好左眼，第二個紅燈，右眼。下一個紅燈，腮紅，再下一個，口紅……
GOOD！完美淡妝搞定，抬眼向前看去，前方五十米，公司所在的大廈巍然矗立。
跟E?L大師一起學習，是件極度愉快的事。公司安排了專門的工作室，雖然一開始桑柔想象得很正式而嚴肅，內心止不住緊張，但是真正跟E?L相處一上午，她立刻推翻了前麵的想法。大約所謂大師級的人物，都有著與眾不同的幽默感，看到E?L她不禁想起大學時的一位教授，即使頭發已經微禿了，但骨子裏的幽默感實在叫人喜歡。
一個人坐在桌前，想著想著，桑柔握起鉛筆微微怔了會，嘴角露出一抹輕笑。
“你在想什麽？”E?L望著她，閃爍的眸子裏蕩漾著琥珀的晶澤。
“嗬嗬。”桑柔看向他，E?L的中文並不準，但當他一字一字說出來時，中國人要聽懂並不難。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中國也有許多出色的服裝設計師，他對具有東方特色的服飾也極為偏好，可惜中國話太難學了，他的中文造詣都是平日與中國朋友交流時一句句學會的。這讓她更加佩服他，因為對英語從來都頭疼的自己深知要學好一門語言的困難。
“想你丈夫嗎？”他把“丈夫”兩個字咬得很準，並曖昧地眨眨眼。
桑柔有些驚訝，E?L的樣子似乎知道原哲就是自己的老公，原哲這家夥有必要說這個麽？簡直有點公私不分的感覺嘛。她搖搖頭，禮貌地回答：“E?L大師讓我想起一位值得尊敬的老師……”
“哦？”
於是，她開始緩慢而極富耐心地為他講起曾經大學時代的老師來。E?L一直關注著她，聽得很認真，偶爾笑著點點頭。
“你跟你丈夫上同一所大學嗎？” E?L問。
“是的，那時候他學的是醫學，醫學你明白麽？”桑柔看他突然迷茫的眼神，用手比劃了一下，“就是醫生，doctor，doctor。”
哪知道E?L的眼神更迷茫了，他攤攤手表示不理解。
桑柔急得就要猛比劃了，隻是想想與自己的形象不符，手才沒有往頭上直撓撓。
“doctor你都不明白嗎？難道我英語發音真爛到這等地步？”正飽受打擊準備自我安慰受傷的自尊心時，E?L低沉的聲音響起：“我是不明白……原先生為什麽不做醫生了？”
暈！原來他迷茫的是這個啊！看來要解釋清楚又是一大難題，桑柔頭一次發現學外語不容易，跟半桶水做翻譯也不容易。
不知道為什麽，E?L似乎對他們小兩口的事情很感興趣，此刻正非常認真地等待著她的回答。桑柔耐心地將原家曾經有個小妹妹的故事講給他聽，以及後來原哲在美國留學的一些經曆也一一說了。
E?L摸著下巴感歎道：“我想我能理解原先生的選擇。桑，你丈夫是個好人，他非常愛你。”
“嗬嗬。”桑柔想起這兩日與原哲在一起的濃情蜜意，不禁臉蛋嫣紅。
E?L望著她，滿眼期待地說道：“等有時間，你要把你們的愛情故事說給我聽。”
“呃……好的。”桑柔驚訝了一秒鍾，很快答應了。她想，大師們的做法往往很奇怪，可能E?L這次想從自己的愛情故事裏挖掘靈感，創造一些夢幻的元素吧。
可是……
她與原哲的愛情啊！那青春時代的愛情哪，多麽勇敢衝動，又多麽青澀難忘。
那麽多甜蜜的、苦澀的、快樂的、悲傷的……哪怕是七年後再相遇矛盾著的、迷茫著的愛情……
愛過、恨過、笑過、哭過……自以為是的成全，自以為是的付出……如今她已成熟，不會再重複不成熟的道路，自己的愛情故事，她想親手為它劃上幸福甜蜜的符號。
“會的，有時間我一定會講給你聽。”桑柔對著冬日透過窗戶的那抹暖陽，肯定地說。
桑柔這段日子真的又忙碌又充實，時間緊張，精神無比充實。
晚上回家洗完澡就獨坐在書房裏塗塗畫畫，有時候忙到淩晨一兩點，被原哲催了好幾次才肯放下手頭活。回到臥室往往倒頭就睡，連跟他多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一覺到天明又準備新的學習。
早上兩人一起上班時，原哲偶爾會忍不住半開玩笑地抱怨一句：“你最近心裏眼裏隻有E?L，我都要吃醋了。”
“哈哈。”桑柔一邊打著哈欠，一邊伸出食指戳戳他的臉，“你不知道女人就喜歡看男人為自己吃醋嗎？”
這時候，他的嘴角更加似笑非笑地揚了起來，“你現在天天跟我同進同出，就不擔心遭人閑話了？”
“噢……當然擔心，不過我真的太忙了，滿腦子都想著參賽作品，哪有心思去管這些。而且E?L大師能在這呆一個月，這樣的際遇再難有第二次，說什麽我也不能錯過一分一秒。”
“唉！注意身體。”原哲歎息地騰出一手撫開她額前的發絲，“瞧你才沒幾天，人就瘦了一圈。”
“瘦了好啊，骨感美，穿衣服好看。你看哪個模特不是骨感美啊！哈哈。”桑柔隨口接道，半眯著眼靠在車上休息。
“太瘦了不好，抱起來沒感覺。我還是喜歡比較有質感的女人。”他瞥了她一眼，答道。
“哈，那就抱歉了。反正我暫時也沒時間讓你抱，你喜歡質感美，過段時間我再努力吃補回來好了。”桑柔笑著說。原哲抿起了唇角，他實在為她心疼。
明裏暗裏，能為她做的他都已經做了，剩下的真的隻能靠她自己努力。關於比賽，他若再插手進去，隻怕真要防礙公正，自尊心強的小柔也是萬萬不可能接受的吧。
桑柔已經盡量讓自己保證休息了，她腦子裏裝的事情真不少，從E?L來的這星期，她沒能去探望媽媽，不過有跟可言打電話交流設計理念，也問起媽媽的情況，好象一切都很好，不用她操心。韓陌言也很關心她，不時打電話或發個短信問候，可惜她連原哲都沒空理會了，哪有時間跟他多聊？
沒想到，這天韓陌言親自來高氏了，與原哲和幾位高層進一步商議完合作方案後，他特意去了設計部看望桑柔。看到設計部女同誌們掩飾不住欣賞的目光，他才猛然想起桑柔不在這裏，應該跟E?L在專門的工作室。
韓陌言的身型永遠顯得那麽挺拔，堅毅的目光中毫不掩飾地透露出他的自信。
E?L看到他走進來，出於專業本能不禁朝他的裝扮多看了幾眼，然後微笑著給予一句評價：“韓先生，你的身材可以做模特。”
多麽高的評價，韓陌言勾起唇謙虛道：“E?L大師過獎了，我這人要站到T台上保管會手心冒汗，嗬嗬。”
“保管？……手心冒汗？”E?L聽得似懂非懂，疑惑地問。
“嗬嗬，就是會緊張。”韓陌言禮貌答道，眼光不自覺飄向正在屋子另一邊為模型穿衣服的桑柔。
感覺到兩道灼熱的視線，桑柔不得不抬起頭，朝他笑道：“嗨，你今天怎麽有空過來？”
韓陌言對E?L點點頭，走近桑柔，“過來跟高氏切磋企劃案的細節，也正好來看看你。”
桑柔收回目光，雙手細心地整理著模型身上的衣服，帶著微笑：“嗬，談完了嗎？你真是個敬業的人。其實隻要美帝那邊開句口，原哲會主動帶人過去跟你們商談的。”
“小柔，我該說你是神經大條好呢？還是太敏感？說實話，我的確是假公濟私特意想來看看你。”這個項目上，高氏一定程度上需要依靠美帝，自然不需要美帝的負責人老是親自跑這邊。不過，韓陌言不介意透露這個目的，他就是想讓桑柔知道自己的心意，“嗬嗬，怎麽樣？看你心情挺好的。”
桑柔將衣服上的花邊一寸寸撫平整，含笑的嘴角因他話中的含義而微微僵了僵。不過眨眼，她又恢複好心情，注視著他：“的確，能跟E?L學習是我多年的夢想，現在真的實現了，怎能不開心呢？”
“不過……你好象瘦了。”韓陌言緊盯著她，深沉的雙眸中映出她有些削瘦的臉頰。
E?L笑著走過來，不到十日，他的中文水平進步還真不小。見韓陌言與桑柔似乎頗為熟絡，但兩人的談吐之間又隱隱透著幾絲怪異，不禁問道：“聽說韓先生跟桑關係很不錯？”
桑柔趕緊回頭：“嗬嗬，還好，我跟他認識多年，是好朋友。”
韓陌言讚歎著補充道：“曾經……是非常好的朋友。”他強調了“非常好”三個字，特意看了桑柔一眼。
有幾分曖昧的成分悄含其中，桑柔不覺停頓下手裏的動作，無限感慨地回了他一眼。
陌言，難道你對我還不放棄嗎？
我與原哲已經結了婚，感情很好，就算沒有結婚沒有他，我也不會再對你……
但願是我多心了，你隻是跟最初一樣把我當鄰家妹妹來關心吧！
桑柔暗地裏歎息了好幾聲，再看向韓陌言和E?L時，眼中是一片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