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離別

  水果握著水建國的手，他的手心滿是汗水，那種帶著涼意的的溫度讓水果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冰點，很多年了，他們父女倆很久很久沒有這樣溫暖過彼此了，水果不敢去看父親的眼睛，她其實是一個很害怕去麵對生離死別的人，害怕和親人告別，害怕在這樣的歲月裏去掙紮。有些如針般疼痛的東西，就這樣硬生生把她紮得不能動彈，害怕失去更多，害怕麵對更多。


  孩子，你要傷心了，爸爸其實現在很開心，看到你生活的很幸福，看到你已經有人守護，看到你的母親已經開始原諒我，看到這麽多的人包圍在我的周圍，我已經覺得很幸福了。以前真的很怕死，因為害怕自己一個人就這樣孤獨的死去，連一個守在身邊的人都沒有，那是我最不願意看到時刻，也是最不願去經曆的時刻。


  說著說著，水建國的眼眶紅了，他最終還是舍不得這個世界，舍不得這些自己愛的人。


  爸，你放心，我會照顧好林阿姨和弟弟。水果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弟弟，這個詞語，她這輩子都未曾說過，可是就在今天，她竟然脫口而出，仿佛那個人已經是她生命中的一份子，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水建國把頭轉向另一邊，他眼角的淚就這樣緩緩地滑向枕頭，浸潤的棉絮在不知不覺中續染了鹹純的味道，帶著強烈的消毒水味道，人的心跳在這樣的環境是會不自覺地加快的。


  水果，你是不是覺得爸爸很沒用，自己種的因卻無法圓了生的果。水建國一直是一個很喜歡佛學的人，他一直在不斷地反省自己，不斷地希望自己的心靈得到淨化和洗滌，可是在這條路上，他其實覺得自己在一直走偏，一直在堅持著一些看似正確的原則，實則既傷害了別人也傷害了自己。


  爸，我不希望你這樣想，很多時候，我們都無法把握自己，盡管我自己以為可以。很陡事情或許你是在替別人著想，或許你是在替媽媽著想，在替著想，但其實你知道嗎，恰恰是你這樣的著想讓我們覺得是你在拋棄我們。其實你應該是很了解母親，她對於自己堅持的事情一直是固執的，她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都是分明清晰的。或許爸爸你不知道，我其實並不享受那些你帶給我的豐厚的物質，寶馬奔馳，和那些簡單溫暖的父愛比起來，真的很渺小。小時候，我一直希望您能像其他家長那樣放學之後站在校園門口等著我們從教室裏衝出來，每一次我都是滿懷期許，可是更多的時候是失落無比。您很少帶我去遊樂場，但是您帶我去的那幾次至今在我的腦海中都記憶深刻。


  有一次，我記得您帶我去玩，後來我自己迷路了，您滿世界找我，找到我之後，緊緊地抱著我。那一次是我這輩子對遊樂場都有了好感的原因，就如現在，每一次我去遊樂場都會想起您，都會覺得自己是個有人愛的孩子。後來的後來，您都沒有再怎麽帶我出去玩過，可是我總是希望您陪我時間多一點，陪媽媽的時間多一點，您的生意做的越來越大，越來越好，我們的生活也富足了很多，開始住上了別墅，甚至我高中的時候就已經可以自己開車去上學，在同齡心中，我是幸福的孩子，我在過著優越的生活，那樣的日子裏，我經常半夜回家，和朋友去歌，去酒吧，當然在那段時間裏我也學會了喝酒和彈吉他，這是為何後來我喜歡去酒吧駐唱的原因之一。


  接著便是您公司的破產，您帶著那個女人離開媽媽和我，您沒有給我們留下任何東西，隻是一套空殼別墅，母親說，您把家裏僅剩的拆產全部卷走了，後來我才知道，其實您什麽都沒有帶走，您走的時候身無分文，而那個女人也隻是你欺騙我和媽媽的假象。您顛沛流離的生活，您無依無靠的生活，其實我都想得到，我和媽媽在你走的那一年裏，在過年的那一夜等了你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您都沒有回來，媽媽那晚流下的眼淚可能比很多人一輩子都多，可是，我們什麽都沒有等到。


  直到那晚以後，媽媽就變得脾氣不太好了，她經常莫名其妙的發火，她也開始學會用酒精麻醉自己。你希望她可以找到更好的，可是一個曾有過家室的女人，一個曾經如此愛過的女人，怎麽可能就這樣簡單放下之前的生活，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似的去迎接一個新的男人，一個新的家，這是不現實的，我可以理解為您在逃避嗎，您其實是為了麵子，為了尊嚴，而選擇離開。爸爸，其實，很多事情我都沒有打算說的，但是不說出來，我的心裏真的很難受，揪心般難受。


  爸爸，這都是我內心的感受，但是我和媽媽現在都不恨你了，我相信媽媽她也會漸漸明白，我會找個時間和她好好談談，我們在一起生活了那麽些年，那些美好的日子一定會刻在我腦海，而那些傷心往事就這樣隨風去吧，我不想您帶著遺憾離開，雖然我真的舍不得，每一次隻要想到這件事情，我就特別難受，但是看到您回到當初，我仿佛又見到了那個愛我的爸爸，我真的很滿足，我以為我這輩子都無法體會這種愛了。我想謝謝您，讓我又找回了自己，讓我又開始重拾愛的力量，我不再害怕去獨自麵對這個世界，我已經足夠堅強了。


  水果說完後，她覺得這麽多年壓在她心底的話終於在一瞬間得到了釋放。


  這是一種舒服的狀態，背負的東西太多，是真的可以把自己給壓垮的，她曾經親身經曆過，她從高端跌落的低穀的那刻，就知道會摔得粉身碎骨，除了閉上眼睛接受，再無別的辦法。


  水果，爸爸相信你會是一個對這個社會有用的人，爸爸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能夠聽到你再喊爸爸兩個字，其實上已經很滿足了。要懂得去看清這個世界真正愛自己的人，要懂得珍惜這輩子真正愛自己的人，爸爸做的不好，所以爸爸希望你做好，爸爸希望你真正獲得幸福。在我右邊的抽屜裏有我給你一封信，在我離去後你再看，裏麵有很多的東西我會告訴你，希望你自己好好領悟和把握。我愛你們，我想睡一會。


  在說完這句之後，水建國的眼睛漸漸閉上。而被水果抓緊的那雙手就在這一刻漸漸往下滑落，水果的心在那一刻砰的砸在了自己的心牆上。


  她知道父親已經睡去，再也不會醒過來。拉開旁邊的抽屜，是一個古木的盒子，裏麵放著一個信封。


  孩子，在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你遠去了。不要掉眼淚，要堅強一點，是吧，其實爸爸會一直陪你的身邊，若可以上天堂，一定會變成一顆星星，每晚都會照耀裏回家的路。


  小果啊，爸爸現在要告訴你一件事情，這件事可能會關係到你將來的幸福和選擇，但是爸爸不得不說，因為隻有說出來才是對大家的公平。我希望你在聽完這件事之後，再自己去選擇。爸爸隻是希望一個真正愛你的人在左右，我說這句話的意思不是說現在陪伴你的這個男人不是愛你的，隻是或許還有更愛你的，那麽你究竟愛誰，這就是你的選擇。


  我想和你說的這個人就是，陳良宇。


  你一定很吃驚，為何我會了解他，為何我去說他，那麽下麵這些會告訴你答案。


  良宇，其實是個好孩子，還記得你們的分手嗎，是因為他說要和另一個女人結婚，你才選擇的離開。那時候，正是我們家中最困難的時候，負債累累，你以為我的欠的那些錢真的就隻有這麽一點嗎，其實很大一部分是陳良宇給的，那時候，我差點要被黑社會的人打死，而他卻不知道在哪裏得知道了這些事情，把所有的錢都給我墊付了，而在那以後，我才知道，你們就分手了，原因是他愛上了另一個女人。其實是他自己把自己給賣了才解救了我們，他答應和借錢給她的女人結婚，而那個女人是混黑道的，可以說是雪城黑道的老大姐，之後，他染上毒品，都和這個女人有關係，而這一切，其實都是為了你，如果不是因為你，他不會選擇犧牲自己，而我也很恨自己，我一點都不知道這些錢的來源，我甚至都沒有問，他說了一句話，讓我很感動，他說，叔叔，我們以後都是一家人，你還和我客氣什麽。那句話一直在我心底記著，隻是我對不起你。


  後來，我從家裏出來，和你母親離婚，而他也似乎開始擺脫黑社會的生活，漸漸正常，隻是毒癮讓他真的很難受，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依舊每月給我錢，那時候我顛沛流離，可以說過上了最差最低等的生活，我甚至乞討過。他說，他對我做的這些，一定不要告訴你，他不希望你知道這些事情之後生活會變得混亂，他說你有自己的生活，他隻會看著你幸福。


  他的這個故事，我想了很久，到底應不應該告訴你，但是這樣一個愛你的男人，如果你錯過了，那麽我想我會死不瞑目，至少你有權力知道有一個如此愛你的人在你的身邊，他一直在為你做著很多事情，在默默地保護著你，這些我都一清二楚，當然包括你所受的傷害，他都告訴了我。我從沒有看到一個男人如此為一個女人哭泣過，他說在那一刻，他寧願自己用生命換你尊嚴和清白，可是一切都已發生，我知道這是你心底的痛。你甚至會驚訝於我對事情來龍去脈的把握，但是實際上，愛你的人，會一直默默在你身後關注著你，默默保護，直到你得到幸福。


  我知道，你一定掉眼淚了，是嗎，孩子別哭，爸爸真的不願意看到你傷心，但是很多事情，我不得不說，如果我不說，可能這輩子這件事都會被深埋在他的心底，我很了解他，但是我覺得對他來說，是絕對不公平的。


  我希望你好好考慮，孩子，爸爸隻是希望你幸福而已，那是我最大的期望。


  照顧好你的母親，對她說一句話，我愛她。在生命的最後，我不敢去麵對她，是因為我希望下輩子還能遇見她，那時候，無論貧窮還是富有，我都會緊握著她的手不離不棄的走下去，我懂得了，我真的懂得了。


  好好生活，好好麵對明天。


  愛你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