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童子功
韓路心想:陶桃怎麼想著收宋岫岩做徒弟呢?小宋性格實在太暴躁,她以前教丁喃語的時候很嚴厲,別把人孩子教出個好歹來。
在做飯的過程中,我們的韓主任很擔心,時不時跑過來看上一眼。
說來也怪,陶桃平時說話聲音很大,對家人很嚴厲。但今天面對宋岫岩的時候臉上都帶著笑容,那笑容竟有些……慈祥,說話也是細聲細氣。
練完聲,她又教了小宋一個段子。遇到唱得不對的地方,就停下來反覆講解。
宋岫岩也一反常態的顯得平靜,學得認真。
很快,一桌飯菜做好,韓國慶也回家,韓路就招呼兩人吃飯。
韓路知道陶桃對學生要求嚴格,葷腥不許碰,煙酒不許粘。但小宋才十九歲不到娃,不讓吃肉可能嗎?
不了,宋岫岩卻對他做的那盆回鍋肉碰也不碰,只就著番茄炒雞蛋扒拉了三大碗米飯。
韓路不覺好奇,問,你信佛嗎,一點肉都不碰?
宋岫岩回答說以前是吃的,不過方才聽師父說要想有一條好嗓子,不能吃肉不能吃辣。師父的話,我要聽。我想要好聽的聲音,我想唱戲。
話雖然這麼說,但他的目光還是死死地落到那份肉菜上,半天才戀戀不捨地挪開。
韓路心中贊了一聲:這娃很有毅力嘛!
他愛小孩子,看到宋岫岩清秀的臉和圓滾滾的腦袋,忍不住摸了一下他的頭頂。又記起當初這混蛋小子拍了自己背心一磚頭,就故意道:「你看,陶桃現在是你師父,我是你師父的老公,我也是你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你得叫我爸爸。」
宋岫岩鼻子里哼了一聲,臉垮下去,卻不好發作。
韓路報了一箭之仇,心中大快,笑道:「兒子,快叫爸爸,別磨蹭。」
宋岫岩:「師娘。」
眾人都撲哧一聲把口中的飯都噴出來了。
韓路愕然,須臾:「豈有此理?」
宋岫岩正色道:「你是我師父的配偶,那就是師娘,誰規定師娘一定得是女的?」
「你這孩子腦子不同常人啊!」韓路氣得哇哇叫。
陶桃笑得眼如彎月:「小韓,有你這麼逗孩子的嗎,最討厭你這一點。」
她今天心情非常好,睡覺前美美地泡了個澡,還噴了上次韓路出差給她買的香水,提醒道今天是周末。
看她架勢要歡度假期,要有儀式感。
韓路被震懾,此乃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啊!
夜已經很深了。
韓路:「你真打算收宋岫岩為徒?」
陶桃:「已經收了,我每天下午都會教他兩三個小時。」
韓路苦笑:「盧一丁和他四叔盧國明因為菜地的事情起了糾紛,而盧國明租住的房子又是宋田的。我正打算清理居住在中心的外來人員,今天下午還因為這是跟宋田幹了一架。據我所知,老宋很反感宋岫岩唱戲。」
陶桃:「唱戲又有什麼不好,宋田不也是京劇演員出身?宋岫岩身體精神狀況不佳,唱唱戲心情就好了,對他也有好處的。咱們也知道唱戲沒有前程,可小宋現在都不讀書了,談得上前途?」
「是是是,就是因為小宋這娃精神狀況不好,宋田才極力反對兒子學戲的。」
「為什麼?」
「你發現沒有,宋岫岩的調高,最喜歡唱的是女角。你男子漢大丈夫卻去飾演女角,那不把自己弄得更不正常?宋田的顧慮我能夠理解。如果小宋學花臉,學小生,我想宋田的反應不會那麼大。」
「小韓啊小韓,枉你還是文化藝術中心的領導,想不到思想還這麼封建。」陶桃冷笑:「男人演女性角色又怎麼了?梅蘭芳先生是不是男人,他演的貴妃醉酒是不是不朽的經典?他在舞台上演的女性角色是不是可以流傳千古?他反串女角影響其偉大嗎?」
「還有,在幾十年前,傳統戲劇其實都是非常保守的,男女演員不能同在一個舞台上。男人演女性角色,女演員反串男性角色是很常見的事。」
韓路被她一通駁斥,苦笑:「是是是,你說得都對。可真落到宋田身上,人家接受不了呀,誰希望看到自己家兒子女裝?」
陶桃臉色難看起來:「你還是封建了。」
韓路打了個哈欠:「小宋想學,你想教,那就教唄,反正就是個玩兒。我知道你好為人師,秉性改也改不了。不過,這事別讓宋田知道,至少在他那套宿舍問題沒有解決之前,不然就是激化矛盾。」
我們的韓主任還真怕陶桃,老婆的情緒不穩定,你不知道哪一句話就引得她勃然大怒,沒辦法,只能順著,只求個家宅安寧——中年人的幸福就是這麼簡單。
陶桃:「什麼反正就是個玩兒,小韓,我跟你說,宋岫岩是個天才,比丁喃語天賦還高。你看著吧,只需要一兩年,我就能把他培養成全市全省甚至全國拔尖兒的川劇大腕。不不不,給我一年時間,也許他就能登台。小韓,到時候你把他招進中心,讓他演。」
韓路嚇了一跳,然後又不以為然:「陶桃同志你是在說胡話嗎?傳統戲劇你可比我內行多了,唱戲這事可不是學個一兩年就行的。就算有名師指點,就算自己天賦再高,也不行。因為,唱戲需要基本功,需要從小練起。到十八十九歲的時候,就可以成名,到四十歲左右,生理機能退化,就得慢慢退居二線。」
「所以,唱戲這事其實有點吃青春飯的意思,最重要的是童子功,有點圍棋中『十六歲不成國手,終生無望』的味道。宋岫岩都快十九歲了,各方面已經定型,現在入門,來不及了。」
聽他說了半天,陶桃忽然道:「宋岫岩有童子功。」
「什麼?」
「他有童子功。」陶桃肯定地說。
韓路:「不可能吧,宋田不是一向反對孩子學戲的嗎?抓住就罵,逮住就打,宋岫岩又是怎麼學的?」
陶桃:「偷學。」
她說,剛才教宋岫岩學戲的時候就發現這孩子基本功紮實,不覺好奇,就問他是從什麼地方學的。
宋岫岩回答說,小時候父親宋田每天早上都會起來練功,他就在旁邊看,看得久了,就有了興趣,偷偷地學。
因為父親很反對他學戲,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就拿著家裡收藏的錄象帶、VCD看,拿起父親以前在戲校的教材讀。有機會,他還跑去京劇團、文化藝術中心琢磨其他演員練習。
只要市區有演出,他都一場不落地去看。
十多年下來,倒把基礎給夯實了。
但因為沒有系統學習過,還有許多地方不盡如人意,需要彌補和加強。
聽陶桃說完這事,韓路感到意外。他有點疲倦,就應付道:「到時候再說吧,如果小宋學成,宋田也不反對,要上台表演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不過,我可不給編製的,連工資都不開,最多一場給個二十塊錢演出費。」
「好,就這麼說定了,給我一年時間。」陶桃興奮起來,忽然問:「小韓,你想抽煙嗎?」
韓路:「我……」妻子一向反對自己抽煙,聞不得家裡有半點煙味,他每次抽煙都只能跑陽台上去,被江風吹成風吹肉。
陶桃跳下地,尋來煙缸,又親自給丈夫點上煙:「今天我高興,為你破例。」
倒床煙就是愜意,韓路心中感慨:這才有點溫暖家庭的味道,陶桃只要能心情變好,她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唄,我也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