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反複
有些事情永遠無法適應，即便選擇了妥協，內心也始終難以釋懷。
秦歡不喜歡看見鮮血，無論別人的還是自己的；不喜歡看見屍體和死亡，更不喜歡殺人，可剛剛出手時他卻沒有半分猶豫，包括殺死龜奴時，一旦出手，就是全力以赴，絕不給自己和對手留退路！
想活著，就必須做一些厭惡的事情，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
秦歡走過去取回其餘兩把飛刀，擦幹淨血跡，收入了手中的六芒星陣。
灰袍帶著凝香走了過來，凝香在辨認地上的屍體，灰袍又拿出了酒壺，小口小口的抿著。
“幹得不錯，就應該這樣，凡是找麻煩的人，都殺！”凝香抬首看向秦歡，她對秦歡剛剛的表現很滿意，於是沒有吝嗇對其的稱讚。
秦歡露出一絲勉強的笑容，雖然在笑心裏卻很反感。臉頰還殘留著扇耳光的疼痛，或許這輩子都將無法忘記凝香這個古怪的女人。
“不是試練者，手上沒有乾坤戒，應該是玄女宗雇傭的賞金殺手，想不到他們來得如此之快。”
凝香檢查完屍體後，做出了判斷。
乾坤戒？
秦歡微微愣神，眼中浮現一絲疑惑。
仰頭喝酒的灰袍，瞥了眼秦歡的雙手，淡淡說道：“試練者手指上有能夠收取物品的乾坤戒，死亡後，乾坤戒會燃燒變成灰燼，裏麵的東西全都會掉落出來。”
秦歡聽聞此話，下意識捏緊了手指，因為他手上沒有戒指！
“小丫頭，玄女宗不會放過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灰袍收了酒壺，問凝香。
凝香麵露凝重之色，並指揉了揉眉心，眼神顯得有些疲倦，煩躁地揮了揮袖子。
“先去襄陽，我有個朋友在那兒。”凝香說。
玄女宗由試練者組成，宗門內有個規矩，但凡不能完成宗門任務的成員，必會遭受可怕的懲罰，無論身份多麽顯赫尊貴，都不得違反規矩。
有了規矩，就有執行規矩的人，凝香沒有殺死沈玉樓，更沒有成功奪取割鹿刀，迎接她的命運，便是無盡的追殺。
“隻怕襄陽也不安全了。”灰袍神情木然地說。
凝香冷哼一聲，大步朝樹林外走去。
灰袍看了眼秦歡，擺頭示意他該走了。
秦歡抱著雙臂，慢慢跟上那道妙曼的身影。
……
三人徒步趕路，天黑前，來到了襄陽古城。
黃昏時分，夕陽斜照，萬丈霞光灑在一片巍峨城牆，暗褐色的牆體映得金黃。
高聳的城樓，寬闊的城門，城下進出的江湖中人絡繹不絕。
秦歡跟在凝香身後，隨著人群走進城門，來到了車水馬龍的街市中。
比之苦海鎮，街道寬闊了兩倍有餘，古香古色的建築也更加華美，熱鬧的集市人頭攢動，形形色色的古風人情隻看得秦歡眼花繚亂。
走過幾條喧嘩長街，三人來到一條稍顯安靜的巷子。
巷子並不寬敞，隻容得下一輛馬車進出。兩邊房屋由紅磚紅木合建，雕花的屋簷下掛著燈籠。
秦歡陪同她守在一座宅院門口，差不多等了十來分鍾，紅漆木門吱呀一聲拉開，門內走出一位年輕男子，穿漆黑的衣袍。
男子看見門口凝香時眉頭頓時一皺，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厭惡，語氣冷漠地問道：“找我何事？”
凝香揮手扔出一隻絲綢錦囊，也不說話，便大搖大擺走進宅院。
男子側身避開她，掂了掂錦囊重量，臉色稍微緩和了幾分，雙眼看向門口的秦歡和灰袍，不冷不淡地說道：“進來說話。”
兩人走進大門，男子站在門口朝外麵打量了片刻，關上門轉過身來。
“跟我來。”男子伸手說道。
秦歡和灰袍隨他一路走進客廳，客廳裏凝香已端坐茶桌前，倒了杯茶水自顧自地喝著。
“兩位請坐。”男子指了指圓木凳。
灰袍木著臉問道：“廚房在哪兒？”
“出門左拐第三間，”男子冷冷道。
灰袍轉身離開了客廳。
“坐吧，小兄弟。”男子看向秦歡，語氣變得平緩了許多。
秦歡點點頭，“叨擾了。”
“無礙。”男子擺擺手，坐下來扭頭看向凝香，沉著臉問道：“香姑娘登門造訪，不知所為何事？”
凝香把玩著茶杯，目光遊離不定，淡淡道：“幫我殺一個人。”
“什麽人？”男子直截了當地問。
“沈玉樓！”凝香抬眉看向他。
男子聽罷眼神怔住，臉色登時一怒，一掌拍在木桌，挪開手時，桌麵浮現一道清晰手印。
“你瘋啦？”男子氣急敗壞地吼道，“沈玉樓是你能招惹的，你憑什麽跟他鬥？”
“錢不夠麽？”凝香抿嘴微笑。
“這是錢的問題嗎？”男子離開座位，背著手在大廳轉了幾圈，隨手扔出剛剛收下的錦囊落在桌上，怒聲道：“滾！”
秦歡低頭還在看著桌上手印，餘光中，凝香眼中已露出一抹冷意。
“翅膀硬了，敢這樣對我說話！”凝香麵帶煞氣，冷聲說道。
“我欠你的，已經還清了！”男子站在門口，背對著她。
“是嗎？”凝香咧嘴冷笑，“那就把你的命還給我吧！”
男子豁然轉身怒視凝香，咬牙麵露掙紮之色。
“我死了，對你有什麽好處？”
“我高興！”凝香仰頭朝他嫵媚一笑。
“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男子走過來再次坐下，收回了錦囊，目光不斷變換。
他似在做一個艱難的抉擇，凝香也不催促，片刻後他抬頭看向秦歡。
“新收的小弟，怎樣，還行吧！”凝香放下茶杯，微笑道。
男子盯著秦歡，眼中流露出一抹憐憫之色來，輕笑一聲不作答複。
凝香幾根好看的手指輕輕敲打桌麵，緩緩說道：“這幾日我先在你這兒住下，你帶他去見見世麵。”
“隨你！”
男子冷冷說完，起身朝秦歡一招手：“跟我走。”
秦歡起身看向凝香，征詢她的意思。
“去吧！”凝香揮手道。
秦歡點點頭，轉身跟著黑衣男子離開大廳。
男子走得很快，似一刻也不願在這裏多待，直到帶著秦歡走出了宅院，走出了巷道，來到了外麵的長街，他才頓足停下，仰頭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華燈初上，長街燈火輝映。
男子站在街上負手背對著秦歡，他身形消瘦修長，漆黑的衣服似與夜色融為了一體，側臉十分蒼白。
“你知道她是誰嗎，就敢跟著她，信任她？”男子輕聲說道。
秦歡搖搖頭，“我欠她的，沒有她，我已經餓死街頭了。”
男子撇嘴發出嘲弄的笑聲，轉身看向秦歡，“聽說過長春功麽？”
秦歡再次搖頭。
男子眉頭一皺，略露不滿之色，繼續說道：“那逍遙派，靈鷲宮呢？”
……
十年前武林大亂，逍遙派被四聖之一的青龍會滅掉，靈鷲宮易主，宮主姬靈香從此銷聲匿跡。
傳聞姬靈香在飛火流星之夜，於武魂秘境中殺死了【天山老嫗】奪取到了“八荒六合唯我獨尊”的全部心法，而那些追隨她的人在臨死前也放下狠話，說他們的宮主會在十年後重出江湖，到時必將血洗靈鷲宮！
唯我獨尊心法，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邪功之一，又名“長春功”，修煉此心法的人，嗜血殘忍好殺喜怒無常，每過一年就會脫胎換骨，直到內力大成，內力便會成倍增加遠超尋常武林中人。
……
“現在，你知道她是誰了麽？”男子淡淡說道。
秦歡聽完他一席話，麵色驚疑不定，實在沒想到凝香來曆如此不凡，可她既然身懷絕世武學，為何又要委身於紅樓，甚至還成為了玄女宗的下屬？
秦歡正疑惑時，黑衣男子歎氣道：“她一心複仇，卻不知她在變強，別人又何曾退步，現在的靈鷲宮今非昔比，長江後浪推前浪，她隻能想辦法奪取別人的勢力，可惜她選錯了人，玄女宗的宗主又豈是好蒙騙的人！”
秦歡不插話，隻聽他一直發泄心中的憤恨與不快。
片刻後，男子麵露決絕之色，說道：“我已經受夠了，她雖然救過我，可卻一直拿我當工具使喚，我不想再這樣活下去。”
什麽意思，你這是要選擇背叛麽？
秦歡眼神微微一驚，盯著他往後退了兩步。
男子恢複了平靜，望著秦歡，咬牙切齒道：“她必須死，她不死，我永遠得不到自由！”
他眼中泛出濃烈殺機，這殺意並沒針對秦歡，即便如此，秦歡渾身都泛出一絲涼意，左手心發熱，跳動的心也跟著發出警兆！
“我要去玄女宗分舵，你要跟我一起麽？”男子緊緊盯著秦歡，沉聲問道。
秦歡不答，濃眉漸漸擰成一團。
“你不相信我？”男子眼神一怒。
“我不阻攔！”秦歡抿嘴微笑道。
男子冷哼道：“愚蠢，如果我是你，就該立刻逃命。”
說完後，男子轉身疾步衝向長街。
秦歡望著他越走越遠，直到快要消失在拐角時，一個矮胖的路人與他錯肩一閃而過。
燈火夜市中，秦歡目光一淩，明亮的眸子裏，黑衣男子僵在拐角，過了兩個呼吸，他倒向街邊水溝。
死了！
秦歡雙目轉動，四處搜尋那矮胖之人。
“你在找我麽？”帶著笑意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秦歡身體一僵，隻覺渾身登時傳來毛骨悚然的感覺，左手心滾燙如被火燒。
身體每一寸肌肉繃緊，幾乎來不及思考，秦歡往前一躍閃開。
一抹寒光出現在原地，眨眼間又消失。
秦歡出現在街邊雜貨鋪前，屏住呼吸看向剛剛站的位置。
矮矮胖胖的青年站在那兒，他微胖的臉掛著憨厚的笑容，一雙細長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兩手抱在胸前打量著秦歡。
“不錯，是根好苗子！”矮胖青年朝秦歡點頭，滿意地讚賞一句。
“你是誰？”秦歡左手五指彎曲，隨時準備蓄力使出飛刀。
矮胖青年哈哈一笑，不像秦歡那般緊張得如臨大敵，複又很認真地說：“現在起我們是朋友，將來我說不準，因為剛剛我就殺死了一個曾經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