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因果
磚石和圓木搭建的高闊樓門,鐵鑄橫匾,上書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寒山鎮。
秦歡隨同段明月走進小鎮時,便看見一大群布衣劍客擁擠小鎮街道上,喧鬧聲中,身負巨劍的老者上前來拱手詢問。
“二叔,你與七叔安排大家都散了回去歇息,今夜平安無事。”
段明月對老者說道。
老者看了眼她身旁的秦歡,眼神微變,點點頭按她吩咐把一眾年輕劍客遣散。
白雪斑駁的磚石長街,街道邊石柱上放著火盆,火盆裏燃燒著澆了油的石炭。
段明月領著秦歡走向一棟圓筒石樓,樓外建造了一圈高高的圍牆。
二人一前一後行至院中,迎麵一位侍女快速走來,欠身行禮對段明月問候道:“大小姐。”
“熱水準備好了嗎?”段明月頓足問她。
侍女點點頭,抬首偷偷瞧了瞧一旁的秦歡。
“帶秦公子去沐浴。”
說著段明月對秦歡微笑道:“先洗個澡暖合一下吧!”
“不必,我不冷。”秦歡淡聲回答。
段明月隨即對侍女安排道:“帶秦公子去客廳好生招待,我稍後便來。”
侍女應了一聲,“秦公子,請隨奴婢來。”
秦歡跟著丫鬟來到一間客廳,圓形的客廳,地麵鋪著獸皮毯,角落立著幾盞銅鶴燈。
“公子請坐!”侍女指了指左邊的一排長椅,柔聲道。
長椅上墊著毛茸茸的黑狐皮,坐上去十分柔軟舒適,秦歡暗自嘀咕兩句,心說這女人倒是很會享受。
坐了片刻,侍女從拐角的通道裏走出來,端著青花瓷杯來到秦歡麵前,頷首道:“公子請用茶。”
茶杯裏熱氣騰騰,一股奶香味兒飄來。
秦歡看得一愣神,接過杯子嗅了嗅。
奶茶?
“小心燙!”侍女抿嘴一笑,伸手說道。
秦歡端著杯子抿了一口,口感香醇十分美味,不禁又喝了一口。
侍女候在旁邊不再多言,時不時扭頭悄悄看一眼秦歡。
大約過了四十分鍾左右,段明月走進了大廳。此時她已換了一身裝束,大劍也不再佩戴。
純白的棉質長裙襯托得她身材凹凸有致,袖口有一圈白色絨毛,秀發披散,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婉約嬌柔了許多,渾然不似剛才那個英武十足的女俠客。
她緩步行至客廳,來到秦歡身旁坐下,揮手對侍女道:“退下吧!”
侍女躬身告退。
她就這般端坐在秦歡身旁也不說話,隻是娥眉深蹙,似內心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
秦歡能感受到她呼吸有些不穩,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女兒香,這讓秦歡很不自在。
除了拋棄秦歡的前女友,秦歡從未和別的女人親近過,換做以前秦歡會很興奮,可自從被她給甩了之後,秦歡便很害怕這種感覺。
秦歡幹咳一聲,往旁邊挪了挪,十指捏著杯子,總覺得手放哪兒都不自然。
“怎麽了?”段明月抬眉看向秦歡,往他身邊湊近了點。
秦歡眼皮跳了跳,皺眉沉聲道:“段姑娘,男女有別,你有什麽話直接說,我能幫的自然幫,幫不了的你也莫要再為難我!”
段明月表情一怔,俯身倚過來。
秦歡連忙起身離開座位走到客廳中間,把杯子放在潔白的石桌上。
望著站在客廳中間的秦歡,段明月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秦公子,明月想請您鑒賞一下我段氏一族的劍法,不知您可願指點一二?”
段明月起身說道。
聽聞此言,秦歡心中頓時一慌,心說我哪兒是你的對手,你已經邁入武學聚氣之境界,我連內勁都還沒練好,還指點個屁啊!
即便心中慌亂不已,秦歡也隻能裝作平靜的樣子。
“素聞小李飛刀舉世無雙,小女子也是敬佩得很,還請公子不吝賜教!”
段明月走到石桌前,望著秦歡一臉懇求之色說道。
怎麽突然就想起要試我武功了?
秦歡正不知如何是好,段明月素手一拍石桌,嗆地一聲,桌子底下飛出一把木劍被她握在手裏。
秦歡嚇得臉皮一抖,強忍住後退的衝動,平靜地注視著她。
“請!”段明月手持木劍挽了個模糊的劍花,說道。
“你確定?”秦歡皺眉問道,同時暗自運行馭刀經心法,經脈中的勁氣遊走至左手。
兩人相隔不到六尺,段明月望著秦歡沒有立刻回答。
秦歡左手放至胸前,輕聲道:“我的刀隻用來殺人,從未與人切磋比試過,你想好了!”
段明月臉色變了變,一雙美目看向秦歡的左手,實際卻在留言秦歡背在後麵的右手。
傳聞沒有人知道小李飛刀的刀藏在哪裏,也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麽出手的,那神話般的一刀,給江湖上的人留下了難以磨滅的記憶。
段明月見秦歡穿得單薄,身上也沒有攜帶武器囊,一時間更是疑惑秦歡的刀究竟藏在哪裏。
不知道刀在哪兒,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出手,無跡可尋,防不勝防。
“小女子武藝低微,倒是讓公子看笑話了,想必以我的造詣,您也不屑於與我交手吧!”
她說完後,持劍反手一遞,木劍飛入桌子底下,掩嘴對秦歡嬌笑兩聲。
秦歡心中大鬆一口氣,暗叫好險,差點就露餡了。
“公子請坐,是我太唐突了,望公子不要介懷。”段明月伸手示意道。
秦歡走到對麵的椅子坐下來,段明月見狀忍不住失笑,沒再捉弄他,規規矩矩地坐了下來。
“段氏一族以劍術聞名,數百年前先祖從易經中悟得一招劍勢,後苦心鑽研,終於創出了名動武林的一陽劍訣,我寒山段家也因此而揚名天下,若非麒麟獸突然出現,我輩族人也不會從此避世江湖,時代困守此地,從此江湖再無段氏劍訣!”
段明月把家族曆史娓娓道來,神色不斷變換,初始對家世引以為傲,之後又變得落寞不甘,眼中更是泛出一絲刻骨的恨意。
最終都化作了她無奈的一笑。
她靠著椅子冷嘲道:“天下男子妄稱英雄豪傑,我段家為了不給世間帶來災難,窮盡世代人努力看守麒麟崖,可曾有人給過半分援手,又可曾見誰肯出麵說過一句好話,隻怕江湖上早已忘了有我們這些人了!”
秦歡聽聞她一番話,心中不禁也有些淒然。
封印麒麟獸,看守麒麟崖,祖祖輩輩困在寒山,與囚禁無異。
對此秦歡隻好安慰道:“公道自在人心,你們的義舉,將來自會有人傳遍九州。”
段明月嗬嗬一笑,完全沒當回事,顯然她已對外界的人失望透頂了。
“對了,不知秦公子是如何破開結界,來到寒山的。”段明月隨口一問,裝作顯得不在意,實際卻在若有若無的觀察秦歡的舉動。
秦歡臉色一怔,不知該如何回答。
“秦公子有辦法進來,自然也有辦法出去吧!”她複又柔聲說道。
秦歡隱隱猜到她想做什麽了。
這女子帶我回來,隻怕就是想找到離開寒山的辦法。
什麽家族使命,什麽江湖道義,看守麒麟崖數百年,早已耗盡了段氏一族的底蘊。
這地方常年冰天雪地物資急缺,所有人苦心習武,不過是為了等死而已,再無多餘的念想。
沒有人知道段明月是多麽的渴望離開,渴望逃出這個與生俱來的囚籠,她已經受夠了這地方。
陰暗,冰冷,日複一日的練功,卻沒有目標,隻有枯燥乏味,或者說,絕望。
所謂多姿多彩的江湖,快意恩仇的江湖,她隻能從祖輩的傳說裏略知一二。
秦歡的到來,讓她看見了希望,宛若在沉沉不化的黑暗中,找到了一盞指明燈。
她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她再也不要過這樣的日子,使命和責任她全都不在乎。
“我為天下人著想,天下人何曾可憐過我?”這便是段明月此時內心最真實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