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第 61 章
第061章
謝遲文採風流, 雖說這些年已經再沒什麼閒情逸緻,可造詣猶在, 能輕而易舉地看出這畫中蘊含著的心思。
對他而言, 眼前這無聲的長卷,甚至是要比甜言蜜語更為觸動的。
他只覺著心上像是被人撩撥了一把,心緒起伏, 頓生漣漪, 目光中也隨之多了許多溫情。
謝遲輕輕地撫過長卷,細細地看過, 而後看向傅瑤笑道:「我很喜歡。」
他這笑與平素里有微妙的不同, 不再是老成持重, 眉目舒展開來, 光風霽月, 竟隱隱能窺見昔年模樣。
傅瑤看得愣在了那裡, 一時間只覺著悲喜交加,眼有些酸,但隨即露出個大大的笑, 撲到謝遲懷中環著他的腰:「你喜歡就好。」
謝遲愣了下, 低頭在她鬢髮上落了一吻, 又笑道:「你若是再這樣, 我可不保證還能剋制住。」
聞言, 傅瑤連忙乖巧地站好了,後退半步。
她看了眼天色, 約摸著時辰差不離, 同謝遲商量道:「我讓廚房備了桌酒席, 過會兒咱們同阿雲一塊吃頓飯吧。」
「好,」謝遲點頭應了下來, 忽而想起傅瑤方才的話,又問道,「那我的長壽麵呢?」
「等晚間再給你煮。」傅瑤已經提前試過兩次,雖不如廚子煮的,但味道也說得過去。
謝遲在一旁坐了,復又垂眼看著那畫,隨口道:「我記得早前阿雲曾經誇過你的畫,如今看來,倒的確擔得起她的稱讚。」
「畢竟這是我最拿得出手的了。」傅瑤先是自謙了句,隨後又有些得意地同謝遲道,「若說起來,這滿京閨秀,能勝得過我的寥寥無幾。」
倒不是她自誇,事實的確如此。
世家閨秀們學琴棋書畫、學女紅,大都是為了萬一用得上時不至於露怯,學個六七分也就夠了,一般也沒指望能就此鑽研出什麼來,畢竟再往上就要看天資了。
但傅瑤對丹青卻是滿懷熱情,剛巧在這一道上也有天賦,這些年下來算是佼佼者了。
謝遲瞥見她那狡黠的笑,很是配合地再次誇道:「的確很好。」想了想,又補充道,「是這幾年來,我收到最喜歡的生辰禮了。」
兩人在書房中消磨了會兒,及至晌午,謝朝雲便過來了,也送上了給謝遲的禮。
廚房精心準備了酒菜,色香味俱全。
謝朝雲尚未落座便先笑道:「其中幾道菜還是瑤瑤特地請了明月樓的廚子,來家中做的。她為著你這生辰,可是忙裡忙外,花了好大的心思。」
謝遲神色溫柔地看向傅瑤,勾了勾唇:「費心了。」
「這也沒什麼,何況做這些事的時候我自己也高興。」傅瑤在謝遲身邊坐了,並沒要丫鬟伺候,親自斟了酒,「我的酒量不算好,所以就敬你這麼一杯,便不能再多喝了。若不然,晚些時候怕是未必能起來給你煮長壽麵。」
她對自己的酒量有數,若是旁的時候,興許就放縱了,可今日還有旁的安排,所以還是克制些為好。
謝遲見過傅瑤酒醉后的模樣,也還記得那醉后的一吻,意味深長地笑了聲:「好。」
「願你身體康健,平安順遂……」傅瑤抿了抿唇,飛快地瞥了眼另一旁的謝朝雲,又小聲道,「你我長長久久。」
她終歸還是沒辦法神色自若地,當著旁人的面說情話,耳垂都紅了些。
謝遲卻只覺著她這模樣分外可愛,笑著飲了這杯酒。
謝朝雲掩唇笑了聲,真心實意地替他二人覺著高興。
她當初是想著,給謝遲找一個能當做牽挂的夫人,陪著他,讓他不至於再將自己的命不當回事,隨隨便便地拿去賭……
眼下看來確是卓有成效。
謝遲已經好些年沒正經過過生辰,如今雖只有三人,遠不如當年那般熱鬧,可他心中卻覺著滿足。
他不再是當年那個朋友滿長安的世家公子,也不喜歡熱鬧,像現在這樣,身邊坐著自己最為看重的兩個人,就已經足夠了。
在過去的這些年中,他一直過得很「獨」,不喜歡太親密的關係,原本都做好了一輩子孑然一身的準備,怎麼都沒想到就這麼陰差陽錯的,不過半年就多了個傅瑤。
他素來不喜意料之外、不受自己掌控的事情,唯獨這件,算是個例外。
酒足飯飽后,謝朝雲並沒急著離開,她同傅瑤使了個眼神:「說起來,我近日得了一張古琴……瑤瑤還沒聽過兄長撫琴吧?」
「沒,」傅瑤立時會意,偏過頭去看向謝遲,滿是希冀地問道,「可以嗎?」
謝遲將她二人的小動作看在眼中,無奈地笑了聲,吩咐道:「去取琴來。」
他興緻好時是個好說話的人,過了會兒,月杉將那古琴取來后,謝遲粗略地試了音,又嘆道:「我已經有許多年未曾撫琴,生澀得很,怕是要辜負這好琴了。」
傅瑤早就與謝朝雲乖乖地坐好了,聽了他這話后,連忙道:「你若是聽了我的琴,才知道什麼叫辜負呢。」
謝遲搖頭笑了聲,沒再多說,垂眼看著那琴上的篆刻的小詩,在記憶中搜尋了段熟悉的曲調,撥動了琴弦。
他方才那話並不是謙辭,就算當年再怎麼厲害,這麼些年未曾動過,也的的確確是生疏了不少。初時斷斷續續的,甚至難成曲,漸漸地方才好起來。
傅瑤倚坐在一旁,專心致志地看著謝遲。
她從未見過謝遲撫琴的模樣,也從未想過,竟然會這麼……好看。
他面如冠玉,如鴉羽般的眼睫低垂著,撫琴時心無旁騖,平素里那凌厲的氣勢緩和了許多,透著些溫潤的意味,像是這個年紀應有的模樣。
一雙手如白玉精雕細琢而成,骨節分明,修長,輕挑著琴弦的時候倒像是在人的心弦上撥弄了一把似的。
莫名其妙的,傅瑤竟看得紅了臉。
謝朝雲將她看模樣看在眼中,強忍著笑意,手中執著團扇輕輕地搖了搖,示意丫鬟不要聲張,而後悄無聲息地站起身來,回聽雨軒去了。
傅瑤定定地看著謝遲,直到琴聲戛然而止,回過神來,方才發覺謝朝雲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
「阿雲呢……」傅瑤問出口之後,方才反應過來,霎時只覺著臉熱,抬手遮了遮眼。
她居然看得那麼入神,壓根沒注意到人是什麼時候走的!
她雖不知道,但謝遲卻是知道的,見著她這反應,開懷笑了出來。
「不準笑我,」傅瑤捂著臉頰,向謝遲道,「怎麼突然停下來了?」
謝遲站起身來,親自斟了杯茶,抬手將月杉給遣了出去,而後似笑非笑道:「你知道我方才彈錯了嗎?」
原本是不該有這樣的疏漏,可被她那麼目光灼灼地盯著,謝遲也不是聖人,難免是會走神的。
傅瑤愣了下:「有嗎?」
她的確沒聽出來。
說出口之後,傅瑤自己愈發不好意思起來,她方才究竟是在幹什麼?
謝遲喝了口茶,沖她招了招手,及至傅瑤到了自己身前,饒有興趣道:「我是不是還沒問清楚——你是何時喜歡上我的?」
他先前隨口提過,傅瑤推說是一見鍾情,謝遲便沒再追問下去。
但他現在卻分外好奇,究竟是什麼時候見的一面,竟然能讓傅瑤對自己這麼情根深種。
謝遲的確是不怎麼信一見鍾情這回事的,在他看來,所有事情都需要緣由,就好比他對傅瑤,是時日愈久越能體會到她的好,所以才會漸漸地喜歡上。
這麼些年來,傅瑤從來沒主動向旁人提過自己初見謝遲時的情形。哪怕是像姜從寧這樣好的手帕交,又或是長姐,同她們提及時也都是一句帶過。
她記了許多年,就像是珍藏著屬於自己的珍寶似的,並不肯輕易告訴任何人。
如今被謝遲親自問起,傅瑤愈發猶豫起來,不知該如何開口。
謝遲垂首親了親她,低聲問:「嗯?」
他這就全然是誘哄的姿態了,傅瑤招架不住,小聲道:「……很多年前的舊事了。」
「很多年前……」謝遲想了想,忽而笑了起來,「那個時候,你才多大啊?」
一聽傅瑤這口吻,他便知道絕不是自己回京之後的事,可再往前數三年,他都是在西境,自然見不到傅瑤這個嬌小姐。
也就是說,必定是在謝家出事之前了。
傅瑤被他這清奇的角度給問愣了,結結巴巴地解釋道:「不是……我那個時候,只是覺著你很好看,就像是畫里的人一樣……並沒男女之情。」
她那個時候年歲尚小,不通情愛,對謝遲的確沒男女之情,只覺著他像是畫中的仙人。
可如今被謝遲這麼一問,倒好想她小小年紀就覬覦著了一般。
「哦……」謝遲拖長了聲音,又笑問道,「然後就惦記了這麼些年?」
他聲音中滿是戲謔的笑意,傅瑤臉熱得要命,簡直想要轉身就走。
謝遲卻攬著她的腰,直接將人給抱了起來放在了桌案上,額頭相抵,呼吸可聞。他摩挲著傅瑤的臉頰,開玩笑道:「叫聲哥哥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