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額外指示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我，良久，道：“我知道即使你不出麵，林大人也早就做好犧牲的準備了。”
“原來你知道？”我翻身坐起來。
你知道也不早說，害得我一直在辯解和認罪之間徘徊得幾欲抓狂！
他臉色不怎麽好，似乎還憋著一股氣。
我心底一片了然，你鬧別扭那不是因為我，是你過不了自己心裏那道坎啊！
既然他都清楚了，那我也沒必要讓自己難過，畢竟站在我的立場，我並不覺得自己有錯。
“你可以安慰一下我嗎？”他背靠著牆，弱弱地看著我。
我的臉瞬間塌了一半，太子殿下，你這個要求還蠻苛刻的！
“你想讓我怎麽安慰你？”
楚君諾臉色平靜地看著我，沒有說話。
我暗暗吸了口氣，問：“殿下可是在自責？”
他沒答。
我咬咬牙，你一個來看病的也不說哪疼，叫我如何對症下藥？
“殿下，說出來吧，會舒坦許多的！”我盡量軟聲細語。
“我就是想不明白，畫晴她明明也是知道林大人想犧牲自己來促成我的複國大計的，之前她也毫無怨言，可為什麽如今又突然投向了韓禎，還在韓禎麵前咬定你是傾柔？她就那麽想殺你？”
原來是為情所困呀，這個我專業！其實哪有什麽想不明白的，很明顯是衝著我來的嘛！
我抱著右腿的膝蓋，高深莫測地看著楚君諾：“如果我猜得沒錯，殿下答應過要許她姻緣了吧？”
楚君諾沒應，可是臉上已經寫著肯定這個答案了。
“朱小姐知道殿下一直喜歡蓮雪吧？”
他淡淡點頭。
“殿下在她麵前說過要殺我吧？”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是！”
“那殿下為何不殺我呢？”
楚君諾無言以對了。
不過我也不在乎他會給我什麽樣的答案，隻是贈了他一句我自認為很對的哲言：“女人打女人九成是為了男人，剩下那一分是為了捍衛自己的尊嚴。”
他將信將疑地看著我，還是不說話。
我兀自侃侃而談：“朱小姐這樣的其實很好哄的，殿下若是想要讓她回頭，隻需設法讓她覺得你很在乎她。”
“殿下，其實朱小姐人很好的，溫柔嫻淑端莊大方體貼入微，雖說才情方麵稍稍欠佳，可她重情重義不是，待殿下又這般的上心，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殿下你也別老冰著一張臉，女人大都喜歡溫柔健談的男人，你隻要把麵部表情稍稍放晴朗些，朱小姐定會既往不咎與你重修舊好的。”
我越說越起勁，恨不得讓他立馬娶了朱畫晴，也好斷絕季瑤那十年如一日的花癡心。
講得口幹舌燥，也不知楚君諾聽進去幾成，看他眼神空洞飄渺，心神不屬的樣子，該不是魂飛了吧！
“殿下，你可有在聽？”
楚君諾眼風掃過來，嘴角的弧度微微向下傾斜：“你想彌補自己對她們家的虧欠，卻讓我盡快娶她，難道不覺得自己太陰損了嗎？”
“成全一段姻緣也是一樁善事，況且殿下不是本來就要娶她的嗎？我不過順水推舟一把，算不得陰損吧！”我巧言辯道。
楚君諾淡淡道：“當初她們一家在嵊京的時候，我的確跟她談起過提親之事，可她並未答應。”
“殿下，當初全嵊京哪個不知道你對我家大才女那點心思，朱小姐是個聰明人，她不願意委屈自己也是理所當然。可如今情勢已變，你跟蓮雪已經完全不可能了，這個時候提親不就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了嘛？”我孜孜不倦地給他分析。
“這次到江州我舊話重提，她還是沒有答應！”
我頓時語塞，楚君諾嗤笑一聲，闔眼欲睡，我又趕緊滔滔不絕地回補道：“你嘴上說要娶她，可朱小姐哪裏知道你是不是真心實意地想要與她締結姻緣。女人一般都是很貪婪的，你許她一世姻緣，她要你對她一心一意，你對她一心一意，她還要你做到天長地久。殿下你一直喜歡的另有其人，朱小姐難免會懷疑和猶豫嘛！”
楚君諾嘴角微挑：“那你呢？”
“啊？”我不知他何出此問地撥高音調，“我怎麽了？”
“你也像一般女人那樣？”
“我？”我頗感無語，怎麽突然繞到我身上來了。
楚君諾很有興趣地揪著這個話題不放：“你也跟她們一樣既要一心一意又要天長地久？”
“那當然——”我笑眯眯地看著他，“我可是俗世中的大俗，貪界中的巨貪。”
楚君諾嘴角勾起：“你都這把年紀了，應該也曾有過喜歡的人吧？”
是怎樣？不甘心被我八了情事想從我身上收點回扣？
這種事說沒有貌似不大正常，可要說有吧，我有嗎？顧元熙算不算？
思索許久也想不出該如何作答，看楚君諾的眼神卻並沒有要放過我的意思，我要是說有那還不得把時間地點人物事件起因經過結果都給交代得一清二楚，於是幹巴巴回了句：“沒有！”
他眼角的笑意更濃了，不緊不慢地說了句：“快睡吧，明天還要趕路！”
我被他隱晦的笑意鬧得心神微晃，石晉棠說過的一句話突然冒了出來：“阿池，太子殿下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兄弟，你害人不淺啊！
我偷偷看楚君諾一眼，他已經把眼睛合上，神情淡定自如，眼皮沒有亂顫，看起來純粹是在自我催眠，並沒有胡思亂想的苗頭，於是略略心安，不動聲色地把自己挪得離他遠些，靠牆睡了。
第二天，他不再像昨天那樣馳騁，偶爾會回頭關照一下我，神情和語氣也不像以前對我那般冷淡了。
我心中頓覺悲哀，別是真的對我產生興趣了吧？姑娘我隻是偶爾開解一下你，不是在勾引你啊！
於是我沒事不敢亂抽瘋，滿腔熱情也不敢隨意散發了，免得引火燒身。
晚上在一家農戶落腳，楚君諾大約給那農婦塞了銀子，招待我們的晚飯還算豐盛。
我在熟人麵前一向奔放，可跟陌生人玩自來熟還是比袁翊琛稍遜一籌的，那農婦又是一寡言少語的，於是晚飯後我隻是幫她收拾了一下餐桌便沒有繼續交流下去的心力了。
跟農婦沒得聊，又不敢隨意跟楚君諾搭訕，於是隻好一個人偷偷溜出去仰望星空了。
一連幾天的大雪把天空擦得鋥亮鋥亮的，雖然隻是零零散散嵌著幾顆星星，不過還算亮堂。
將師父上政法課的時候傳授的知識在腦中細細過了一遍，發現自己還記得一清二楚，於是通體舒暢地伸了個懶腰，對自己持久的記憶力表示滿意。
“今天怎麽一路都不說話了？”楚君諾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現在我後麵。
“……可能昨晚說多了，嗓子有些難受！”我淡定地回道。
他挨著我坐下，用審視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著，為了不讓我對他的感冒顯得太過突兀，我隻能以一臉無芥蒂無雜念的純天然不做作笑臉相迎：“殿下在看什麽？”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我的心瞬間擰成一撮，蹦跳的頻率越發變快。
太子殿下，敏感性話題拒絕回答哈！
“你問！”我盡量讓自己顯得大氣和淡定。
“你恨韓家嗎？”
我暗暗舒了口氣，如實答道：“還好吧，沒有到非滅了他們不可的程度。”
“那你為何如此急不可耐地與韓禎針鋒相對？”
“之前他鬥倒了我們暮家，我回頭把他韓家趕下台，這不是合情合理的事嗎？殿下覺得哪裏不對勁？”
“你真的就隻是單純想在政權上與他較勁嗎？如果你想讓他死，或許我還可以搭一把手呢！”
老子在政權上壓他一頭不也等於報仇雪恨了麽，難道一定要我也滅他滿門才算是複仇？太血腥了吧你！
“原來殿下要問的是一套問題啊！”我嘻嘻哈哈地避而不談。
“因為你嗓子的狀況比我想象中要好許多！”他笑盈盈地回了一句。
我被他這麽一陰，很沒出息地接不上話了，氛圍又開始降溫並迅速步入尷尬和窒息的軌道。
……
“你覺得，鳳魅央會是一個好皇帝嗎？”楚君諾突然換了個問題。
殿下，你敢不敢談點輕鬆的話題？
考慮到這家夥極有可能想套我話，我索性拒而不答：“殿下，如果有人問你，你覺得你父皇是不是一個好皇帝，你會怎麽回答？”
他嘴角勾了勾：“我隻是想知道，你輔佐鳳魅央的真正原因是什麽？”
這家夥每次有什麽疑問都要刨根問底，我隻得認真考究出一個半真半假的比較有說服力的答案才能蒙混過關。
“於情，陛下是我妹夫；於理，攝政王是我死對頭。我與陛下站在同一戰線毋庸置疑。殿下，並不是每個人的人生目標都像你這麽清晰明確的，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隻是太過於無事可做，所以才選擇留在皇宮。”
“你這次來江左，鳳魅央難道沒有給你別的指示？”楚君諾的語氣漸漸有些不善。
我還沒想好他究竟想表達個什麽意思，他又突然俯身過來：“如果你所做的一切是為了引起我的主意，那麽，你成功了！”
我是以坐禪的姿勢與他對談的，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就成了一尊雕像，原地石化了。
按照他的思維邏輯我將方才的問題和回答在心中過了一遍，如果暮嫣池不是為了報仇雪恨才與韓禎對峙，那必定是為了她妹妹全心全意給鳳魅央佐政，那麽這次江左之行派她過來，難道是為了勾引本宮？
靠，楚君諾以為姑奶奶在勾引他！
我把牙一咬，陰陰笑道：“殿下剛剛不是問我會不會恨韓禎嗎？其實我恨的不是韓禎，各自為政，成王敗寇，我想我唯一會恨的人，就隻有你父皇。”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道：“快要下雪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