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催行
碧園裏。
今晚可真是熱鬧得很。
女主季瑤坐鎮，太子殿下和主司大人大眼瞪小眼，你來我往真氣較勁，後麵還有一排黑漆漆的人肉背景，好一個劍拔弩張暗流湧動的場麵。
我這番闖入實在沒有什麽存在感，沒有人騰出多餘的視角看我一眼，我若無其事地走進去，兀自往桌前一坐，給自己倒水喝。
“沐玄，你們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出去吧！”楚君諾淡淡吩咐道。
我挑眉看了看那一行齊刷刷的人肉背景，略感詫異，黑煞什麽時候跟楚君諾扯上關係了？
“王子昊那邊交給我來應付，明日我會留一支龍影衛下來押送犯人入京。”衛鍾麟說。
“供狀和罪證我都會保管好交到陛下手中，這點你可以放心！”楚君諾說。
供狀？證據？這些不是在我身上嗎？
我下意識往腰間一摸，腰囊空無一物也！不用說肯定是楚君諾剛剛使用暴力的時候手腳不幹淨給順走了。
“你隻要能保證她的安全，我就不會讓陛下動你安插的眼線。”衛鍾麟說。
“喂，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希望到時候你能履行承諾！”楚君諾道。
我剛要插進去一句便被楚君諾打斷了。
季瑤跟老媽子似的叮囑楚君諾：“太子哥哥，你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阿池這個人莽莽撞撞的，還不知道會惹出什麽禍害來。”
這位小姑娘，揭人家短不帶這麽明目張膽的。
“無妨，反正我也習慣了！”楚君諾淡淡回道。
我眼睛都快要冒煙了，說什麽呢，一個個旁若無人了都。
“季瑤你也不能再使小性子了，你和石晉棠跟緊商隊不給他添亂就是對他最大的幫助了。”衛鍾麟道。
“誒，你們……”
我正要喊停季瑤又搶食似的接茬：“我知道，此去路途遙遠，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別擔心，我會盡快趕回京的，這個是我們龍隱司獨有的煙花信號，你們若是遇難就發一個，附近的龍影衛收到信號會立即出手援助的。”
衛鍾麟邊說還邊給發煙花彈，楚君諾和季瑤人手一個，就我沒有。
我突然好像有點明白剛剛在客棧臨走前石晉棠要跟我說什麽了。
好個親密無間的三人組，把我晾一旁當空氣，得，姑娘我還不樂意說了。
於是我淡定起身，掉頭便往外走。
“阿池——”總算季瑤還有點良心，知道要追出來挽留。
“別理她，有黑煞保護，出不了什麽大事！”楚君諾冷冷吩咐。
季瑤還真就乖乖慫了回去，簡直要鬱悶死我了。
外麵的風雪越下越大，踩上去都有兩尺多厚了，我隻得鑽進一家小酒館避避。由於那老板娘老盯著我瞧，我白坐人家館子裏也有些不好意思，便讓她上了一小壇子酒。
本來也沒怎麽想喝，可這雪老下個沒完，我閑得無聊也就慢慢一口一口地斟酌起來。
今天本來是想找個人幫自己開解開解的，如今被人冷逼出門，隻能自行耍耍小憂傷了。
這一憂傷起來，便多灌了兩壇子，待雪停了之後，整個人就已經有些搖搖欲墜了。不過我神智還算清醒，回客棧是絕對沒問題的。
結賬後出了館子，踏雪而行，我還特意走得小心翼翼，可人生就是這麽坑爹，即使你繞道而行也難保不會跌坑底。
我無意中踩到一塊積雪蓬鬆的地方，緊跟著咕咚一聲就陷進了冰窟裏，來不及做任何掙紮，那冰窟裏的水我還真不是吹的，平日聽人家說刺骨寒原不以為意，今日自個撞著，真可謂是刻骨銘心的刺骨寒！
我在冰窟裏撲騰了幾下，身體漸漸失去知覺，黑暗中感覺好多隻手在撈我，我想睜眼去看，無奈意識沉得厲害，根本睜不開眼。
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客棧裏，石晉棠黑著眼湊過來，問：“想不想喝水？”
我搖搖頭，坐起身來，楚君諾也在，看這架勢，我昨晚該是半死不活的狀態了。
“還是喝點吧，你燒了一個晚上，盡說胡話，看這小臉幹得跟豆皮似的！”石晉棠邊說邊給我倒水。
楚君諾冷眼看著忙活的石晉棠，惡狠狠地嗆我：“好好的路你不走，偏偏往冰窟裏紮，老天也夠不長眼的，怎不把你淹死？”
我心裏暗道，你也就惡毒的時候能夠多說兩句話，本姑娘大氣，才不與你計較，沒準這招對你那自閉的頑疾有積極療效。
我喝水潤潤喉，開口便提林子川的供狀和與朝廷重臣暗中往來書信的善後之事：“韓禎現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你跟太子殿下身上，既然要暗度陳倉，由我來做最合適。”
“這件事情不用你管！”楚君諾繼續冷冰冰地回嗆。
石晉棠見氛圍不對，趕緊找借口外撤：“阿池，龍影衛已經出發去押送官吏了，我得去碧園接季瑤，你路上小心點哈！”
我本來以為他是要接季瑤過來與我一同回京，可後麵聽到他說讓我路上小心，便是沒想與我同行的意思，一時激動地咳了起來：“石晉棠，我沒有聽錯吧！你再說一遍？”
“這是太子殿下的主意，讓我們分開走！”他湊到我耳邊低聲道。
我用求解的眼神看向楚君諾，他卻故意別開臉沒回應我。
“醒了就趕緊收拾收拾準備回京！”他一整句都不帶任何感情色調。
“這麽急做什麽？你們自走你們的，我睡飽再出發！”我燒了一個晚上，現在身上還覺得沒勁。
楚君諾譏諷道：“還要命的話就趕緊收拾。”
好吧，我有罪，是我對不起你，我依你還不成？
我隻得慢騰騰地起身。
“阿池，朱小姐已經跟攝政王的人密告了你的身份，你在這裏多停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險……”石晉棠還想嘮叨些什麽，卻被楚君諾陰冷的目光給逼退了。
如此也好，她若不找我尋仇，我反倒難安。
石晉棠一退出去，房裏便隻剩下我跟楚君諾。
我以為他留下來是要監督我收拾，是在催行，於是慌忙起身穿衣服，飛快紮好頭發，最後胡亂洗漱一番。
整個流程都在他的監督之下完成，我略感局促和難堪，好歹你也是個公的，非禮勿視你懂不懂？
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我隻好冒死提問：“殿下，衛大人是不是要去西岐啊？”
大約猜到我的用意，他的目光終於從我身上挪開，望著窗外某塊地方，不鹹不淡地“嗯”了聲。
我小心地瞄著他的臉色：“那，我可以問一下你們昨晚到底在計劃些什麽嗎？”
“不該你管的就別問這麽多！”這廝一如既往把自個當大爺，不過是在我手中栽了一回，用得著這麽火大麽，好似你自個沒算計過別人似的。
“哦，好的！好的！”我天真無邪地衝他眨眨眼，笑眯眯道：“殿下，你能不能出去一下，我想換一套男兒裝，出行方便些！”
他掃一眼我的胸部：“不用了！”
我心頭那把火差點沒忍住噴出來，往哪瞅呢你？
“收拾好了就趕緊走吧！”
催什麽催，趕著去投胎啊！
我強忍怒火，假笑著問他：“殿下，你走官路還是走小道？”
“小路！”
那太好了，剛好我想走的是官路！
於是我不動聲色地應道：“哦，那我走官路！”
他臉色驟然暗了下來，太陽穴漲得鼓鼓的，我見形勢不對，趕緊改口：“你走官路，我走小道好了！”
這麽一說，他眼中的怒火登即冒騰起來，嚇得我趕緊噤聲，心裏暗暗糾結著他到底是想走官路還是要走小路！
他倏地站起身，拿起桌上一塊饃饃往我嘴裏一塞，氣呼呼道：“一起走！”
我還在納悶他好端端的為何要發怒，此刻終於茅塞頓開了。
石晉棠剛剛不是說我們要分開走嘛，我理所當然地以為我跟楚君諾也是分開走，哪知他要說的是分成兩組走。瞧這別扭的小樣，你要是能好好說句人話我會弄出這麽多誤會？
我與楚君諾人手一匹馬，他的烏雲踏雪是匹神駒，騎得飛快，由於走的是小道，本來就坎坷難行，我緊隨其後跟得嘔心瀝血，一路給顛得半條小命都快沒了。
因為從未騎馬跑得這麽快過，我手上抓的韁繩自然勒得緊一些，趕到黃昏太陽下山的時候，手已經僵成拳狀掰不開了，又不敢對楚君諾有異議，隻好悶頭苦臉地坐一旁努力揉，努力掰。
搓了有一會兒，跟前的光線一暗，楚君諾風一樣卷過來，捏住我的手猛地一擼，我的指關節發出哢擦哢擦的聲響，疼得趕緊抽回手去，敢怒不敢言地瞪著他。
他把我踢到一旁，占了我方才擦了好久才擦幹淨的石板。
現在這番情形，要多詭異有多詭異，有點像丈夫對待紅杏出牆的妻子一樣，憤怒又忍不住要關心，想跟我坐一塊又要裝出其實隻是在搶地盤的樣子。
我心一橫，豁出去了：“殿下，咱倆能不能別一直這麽吊著，你若是還不解氣，大可現在就揍我一頓，我絕不還手！”說完橫躺到他跟前，雙臂一張，做出一副但求速死的悲壯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