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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故人來

  青磚黛瓦白牆,微微向上翻起的馬頭牆綴起一摞摞落下的雨滴,如珠串般的輕彈在地,天空是鉛灰的天青色,卻等來了罕見的瓢潑大雨,將姑蘇淡墨色的一切都朦朧在厚重的雨幕中。兩邊翹起的檐角分別被掛上了白色垂曼系成的一朵褶皺圓球,下面長長的垂了下來。而蘇府里裡外外也都是這般打扮。平日里人來人往的喧囂大堂被一種肅穆冷然的蕭瑟所取代,白色的蠟燭點燃在設有南宮芷靈位的桌案上,那裡還一陣一陣的傳出僧人誦經的繞耳聲。


  靈堂前還有一個燃燒著的火盆,跳躍的火焰興奮的吞噬著放入的一切物件,將它吞噬成灰燼被微風輕輕一吹便飄落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就好比一個人死去了之後,她的肉身化為灰燼,但靈魂早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一身素稿的女子正跪坐著一下一下的往裡頭添著紙錢。她頭上也帶著寬大的素白色帽子,將她嬌小的臉蛋儘力的掩藏起來,包括那深深淺淺淚水的痕迹和那泛著如血般紅色的眼眸,小小的身子也蜷縮成一團,像是刺蝟一般將自己所有的軟肋都受盡自己的保護圈裡。


  因為出神,有時候那些熱烈燃燒著的火焰會青睞似的竄上她的衣袍,一不小心便會點燃。但是她卻沒有在意。眼淚苦幹了,心痛的麻木了,她時而溫柔時而嚴厲又時而慈祥的母親也再也不回來了。所有離月幼稚的想,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陽世和陰間之說的話,自己只有拚命的捎去這些紙錢,才能保證突然離去的娘親也過上不被人欺負,安安穩穩的好日子。這樣,即便娘親不會再回到她身邊,她也願意。想到這裡,離月手上的動作又快了些,她恨不得將娘親生前雖喜愛的一切物件全部捎帶給她。但是有些自私的她又想著如果留住這些東西,或許還能時時的感受到娘親在世時的溫暖。


  一個至親之人的離去讓她痛不欲生,她每天都躲在娘親的房間里哭,緊緊窩在娘親的被窩裡試圖去觸摸到她的溫暖,可惜除了空蕩蕩的屋子,其他什麼都沒有。但是哭的夠了,她就要強迫著自己從悲戚中振作起來了。哭有時笑有時,難過有時悲傷有時,這一切都會過去的。她還有爹爹要照顧,他已經在一夜之間白了頭。她還有這個蘇府上上下下幾百號人要扛,因為爹爹說他已經累了,想要把蘇府交給她了。現實不容許她沉浸在悲痛之中。


  「小姐,外頭來了一位公子想要進來祭奠夫人。聽他所說,似乎夫人是他的舊識,要讓他進來嗎?」府里的婢女無不擔憂的問,生怕哪一句話不對就會勾起離月不好的記憶,所以每個人都在刻意的遷就她。離月緩緩的抬起那張蒼白到跟身上的縞素同樣顏色的臉龐,嘴唇也因為長時間缺水而有些乾裂,早已經失去了血色,雙眼無神的回答道:「既然是娘親的故人,那就請他進來吧。」但是那人一進來,離月就深深的後悔了,恨不得馬上將他趕出去。


  來者艷紅色的衣襟像是刺目而詭異的鮮血,隨著他的步履霍霍生風的飄飛著。眉眼之間極盡邪肆的輕蔑和高傲,一點殷紅的硃砂痣在他微微蹙起眉頭的時候格外動人,活像是畫龍上的點睛。他的紅唇依舊勾起,冷笑著掃視著這匍匐眾生。這麼一個光彩奪目的打扮,還有惹人艷羨的容顏陡然出現在莊嚴肅穆的靈堂上,難免有些違和。


  「等一下這位公子。」離月上前阻攔了他將要走進靈堂的步伐,眼裡閃爍著濃濃的不悅和堅毅。這個男人自從出現的那一天起就處處的透露著詭異,這些都與她無關。但是今日他若是敢以一身紅衣踏入娘親的靈堂,擾的娘親不能安息,那她也不介意就讓他血濺當場。「嗯?離月姑娘別來無恙啊。本宮,本公子與南宮郡主也算是舊識了,所以今日想來拜見,離月姑娘還要橫加阻攔嗎。」


  離月也分辨不出他這人到底有何打算,更不想耗費精力去跟他繞這些花花腸子,語氣毫不客氣的說道:「這位公子,你與家母的交情離月雖然從未聽聞,但是我也歡迎你來夠來此祭奠。但是,這裡是靈堂,公子一身紅衣會擾了家母的安息,所以您還是請回吧。蘇府,一定都不歡迎你。」


  聽她此言,公子珣心中卻只剩下滿滿的不屑。他們這些愚昧的人總是相信所謂侍死者如是生,單純而又天真的相信會有命運倫理來操縱這一切,死者能夠得到轉世重生。可是他公子珣這輩子,不信天,不信命,只信自己。更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而不是等到虛無的來世。人都已經魂飛魄散了,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但是看見她那雙夾帶著倔強和不容退讓妥協的眼睛,他居然有些心軟了。


  「這可是你說的。」嗜血一笑,卻是頓時撤去自己一身鮮紅如血的衣裳,只留下雪白的單衣,雖然合規矩,但卻顯得有些不正常,有些婢女早就因為這場鬧劇害羞的捂上了眼睛不敢看來者。「你這人!」「這一件不是紅衣了,我可以進去了吧。」說罷便只著一身單衣的跨進了肅穆的靈堂。但所幸他接下來的動作沒有讓離月再犯難,而是規規矩矩的抽出三隻紫棠沉香,於靈位前的火燭上點燃,難得收起了他一臉的輕嘲,莊重的上了一隻香。


  按著公子珣的身份,南宮芷怎麼也輪不到這位當朝尊貴的二皇子前來拜祭的,但是他莫名的就想要來了。莫名的就想那個彷彿什麼事情都會讓她忘卻的人是如何度過的。更何況,他還有一些也許她很想知道的事情要說。


  「離月姑娘。」公子珣兩手握著香似乎是虔誠的在為亡靈祈禱,但他嘴裡卻輕聲的叫喚著一旁死死瞪著自己生怕出一點差錯的離月。「你又想做什麼!我警告你,馬上上完香之後滾蛋。」離月生恐這個做事看起來毫無章法的男人會做出破壞靈堂的事情,這樣她絕對不會允許。


  畢竟他早就見識過這個人當街殺人不眨眼,又突如其來的造訪了她的成衣局,大手筆的定做了千兩的衣裳。就在離月還以為自己男裝的偽裝十分不易識破的時候,這人突然的上門造訪眼睛里卻沒有半分的詫異。那隻能說明他先前所作的一切不過是在戲耍自己罷了,這些足以讓她氣惱了。


  「這就是離月姑娘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嗎?那一夜你被人偷著帶出蘇府的時候要不是我。」離月突然情急的將他的嘴巴捂住,眼裡充滿著求知而又有些不可置信。那一夜她就知道蘇靡琳沒那麼好心會把自己重新放在假山裡,沒想到居然是他救了自己嗎?可是那后脖的咬痕又如何解釋。公子珣倒是沒想到離月居然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對他拉拉扯扯的,而他天生討厭旁人的接觸讓他帶著厭惡的將她的手馬上甩開。「你快說清楚,那晚到底怎麼回事,是你救的我嗎?」離月壓低的聲音連忙追問道,她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那天到底經歷了一些什麼。到底有沒有被賣進青樓,到底會不會,失去清白。


  「我說,蘇姑娘的問題未免也太多了吧。本公子只告訴你一句,是本公子救了你,不然你已經不知道能不能安然無恙的站在這裡。想要報答以身相許的話,本公子隨時歡迎。」公子珣又突然湊近了離月邪氣四溢的說道,滿意的看見離月驚慌失措的從他跟前退到了兩步遠的位置,嘴裡碎碎叨叨的肯定說著一下罵人混賬的話。轉身將自己手上已經燃燒了一半的香插上余煙裊裊的香爐上,目光深深的從南宮芷的排位上掃過。


  「你不說就快走吧,我不想跟你開這種興緻的玩笑。如果真的是你的話,離月必定盡我所能的報答。至於說不說那是你的事情。請吧。」離月重新擺出一副冷漠而又淡然的面孔來應對他狀似無心的玩笑話。但至少心情也不似方才那般的沉重了。而公子珣的下一句話又將她迅速的拉回沉痛的現實當中。「蘇離月,你就半點沒有質疑過這件事情嗎?」


  「你什麼意思?」離月頓時緊張的問道。公子珣想到京城中的那個皇上,怎麼也想不通他居然會就這樣放南宮芷走,而且還是生患重病的南宮芷。難不成是自己低估了那個男人的絕情程度。「呵,蘇離月,你的娘親走的如此突然,死的又如此的蹊蹺。真的只是一場區區的風寒就能奪人性命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道理都不懂嗎。本公子倒是盼著你好好的從裡頭挖掘挖掘,或許,這件事情,沒有你們這些愚蠢的人想象中的那麼簡單。」說罷,便轉身衣襟飄飄的走了,到了門外之時,卻還隨手點燃了一個火摺子將自己方才脫下的衣裳燒的一點不剩。在眾人被火焰一個慌神的時候,他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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