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妥協
離月摸著自己手心緊緊握住的玉佩,明明還是微涼的溫潤觸感,手心卻有一種被烙傷的疼痛灼熱感,更像是在她心下刻下了一個烙印。面對柳茗生的要求,離月答應了。即便是她並不知道為什麼柳茗生要叫她交出璇璣圖,更不會委屈自己真正的嫁給他。這也僅僅只是一個緩兵之計罷了。可為什麼一觸摸到祁星瀾留下的痕迹,她心裡就頓時有了一種背叛的內疚感。
「好,我答應你。不過,你今天必須先帶我去看我爹爹。」離月甚至在想,憑這群人的惡毒,爹爹會不會到最後連入土為安都做不到。柳茗生古井無波的目光突然有了一絲漾起的水波,像是卷落的秋葉盪起的紋理,抓住了生命中最後一次契機。
他極其自然的上前便想要牽起她的手往外走,離月被他牽住后自是巋然不動,眼目的眼光藏匿不住的溢於言表,彎月般的眉毛擰成了一個奇怪的弧度。「你放開我,我自己能走。」離月曲起自己的手肘抽動著與他爭執道。
柳茗生卻置若罔聞,反而俯下身子溫柔卻也暗含著一抹威脅的撩起離月輕柔的髮絲在耳邊淺淺的說道:「既然你都已經答應我要跟我成親,現在卻連讓我牽手都不願意?」這句話當即便讓離月放棄了所有的負隅頑抗。
是啊,如果自己沒有辦法改變這一切的話,那這樣的抵抗一點意義都沒有。只有先把真相弄清楚了,她才有可能去細細的思考到底迷茫的歸途要怎麼走下去。
見著離月已然放鬆的手臂,黑曜石般動人的晶瑩雙眸卻在霎時間散發盡了光華,她放棄了無謂的掙扎和抵抗,做了她能做的妥協。想到這裡,他的心情莫名的舒暢。往後的日子也就這麼過下去就好了,只要她這樣乖乖的可以妥協,他也定然不會去為難她的。「恩,這樣才對。說罷便自然的牽著她的手面色如常的出去了,這可驚動了不少看好戲的下人們。看來他們的公子是當真要娶這位大小姐了,看起來還不像是兒戲。
離月一直被囚禁在自己的院子里,並不知道外面究竟有什麼情況發生。這一圈走下來才知道,府里原來的下人應該不知道已經被柳茗生他們那一派的人換到哪裡去了,入目的人全部都是生面孔,而且防巡百無一疏,層層疊疊的將蘇府成一個鐵筒狀的包圍了起來。沒想到他們居然隱藏著這麼多的勢力,今日在幾日之內就瞬間架空了一個蘇家,其中必定有他的內應,而柳姨娘也絕對不會是唯一的推手。
」怎麼了嗎,月妹妹。「又是這樣偽善而又假意的稱謂,離月心中一陣惡寒,緊急的收起了自己四處打量搜尋的目光低下頭,大有一種做賊心虛之感。柳茗生倒是毫不介意的為她好心好意的解釋道:」月妹妹的那雙眼睛,靈動有充滿生趣,時而狡黠時而慧敏。心裡憋著什麼話,倒是先被他給出賣了。的確,這些人就是我帶來的,而你們蘇府原先的人已經被我遣走了。所以往後你就一個人乖乖在府上帶著就好了。「
離月惱怒目光的狠狠瞪著走在前面的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心底的失望和憤怒不言而喻,心裡更是奇怪的很。蘇府異動,為何那些叔叔伯伯還沒有任何錶示。所幸的是,即便他們做了這麼多的調度和變動,蘇府的靈堂卻再也沒有人去動過。只不過裡面放著的除了南宮芷的衣冠冢,還有蘇哲的遺體。。。
離月陡然失魂的輕易甩開了柳茗生,她像是一步一步的踏入了萬丈的深淵,周圍轉瞬的時空和流光都呼嘯的從她耳畔經過,可她心裡卻只有一個人的聲聲呼。任憑是今生今世已惘然,山河歲月空惆悵,而她,再也等不到雙親醒來的那一天了。
「爹爹,月兒來看你了.離月凄厲的笑容里眼含著凝聚而起的淚水,但她卻硬是憋住不讓他們留下。爹爹是個驕傲了一世的人啊,怎麼可以讓他看見自己懦弱無能,受制於人的摸樣,讓他走了也為自己掛心呢?
離月不顧地上結滿的灰塵跪了下去,一手顫抖著,戰慄著伸向了覆蓋在遺體上面的白帷。他銀髮叢生的兩鬢,慈祥的眉眼,還有那不復光彩的容顏,深深的像是腐屍狀的眼底發黑,但毫無疑問,即便面前躺著的是一具滲人的屍體,濃厚刺鼻的腐臭味如狂狼一般一陣一陣的襲來,都無法改變他是父親的事實。
離月一人跪倒在大堂上泣不成聲,心肝就像被人撕裂得粉碎。四肢百骸湧起的疼痛像一股巨浪要將她隨若的身體生生的拖垮、她再也顧不得堅強,再也顧不上偽裝,再也沒有倔強。這就是她的爹爹,他死了。
事實就像一把無情的利劍,刀刀封喉,神魂具散。
我以前一直以為每個人生來都是善良的,所以她願意用善意來對待這個世上的每一個人。但是如今的她才學會了,有些人,根本不值得你用這顆善心去回饋。
離月突然闖上靈堂里設下的祭壇,毫不猶豫的從裡面抽出一把祭祀哦用的佩劍。雙手舉著鋒利的劍鋒直直的指向對面那個人做壁上觀的人。「柳茗生,你要為你做的付出代價!」在這裡的人,都應該收到懲罰。
這不是離月第一次對他揮刀相向,她散落的髮鬢和隨地拖沓的衣袍活像是個進退維谷的俠客。冷冽的秀眉下肅殺的煞氣盡顯。即便雙手輕微的顫抖著,也難以抵消她心中憤然升起的積怨。
柳茗生這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挺立的身姿呈現了一種處於戒備的姿勢,一向以來雲淡風輕的眸子里頓時多了一絲嚴肅,但他的眼神有若有若無的從離月的後方閃過。
「離月,你想清楚。殺了我就等於撕毀了我們的合作,這個後果你可承擔得起。」
是,她負擔不起,殺了他自己也什麼都做不了。甚至連這個蘇府都離不開。更何況去實現她的計劃。最可憐的是,柳茗生竟然是她能在蘇府抓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沒有了他的庇護,寸步難行。光是一手遮天的柳姨娘就足以讓她無力抵抗。簡直,可笑。
柳茗生見離月略有鬆動之意,繼續進一步擊潰她的心防,「我知道你現在恨我,但是唯一能夠幫你的人也只有我只要你乖乖交出璇璣圖並且於我成親,我可以馬上放了你們蘇府里原來的那些下人,甚至可以幫你處理掉那對母女,只要你乖乖跟我合作。」
她好恨,為何自己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竟然要如此處處受制於人。」你先告訴我爹爹究竟是怎麼死的,我就不信與你半點關係都沒有。「突然身後傳來一頓重物相撞的悶哼聲,一個身強力壯的家丁不知何時襲來,縱身一躍便想藉機奪下離月手中的利刃。原來是在這裡等著呢。千鈞一髮之間,離月轉念一想,迅速後退著將那把劍橫亘在自己嬌嫩的脖子上,臉上儘是剛毅和果斷。
果然柳茗生在這裡與她虛與委蛇這麼久無非只是想暫時騙取她的信任罷了,現在她倒是想看看自己的存在到底對他能夠帶來多大的利益。」柳茗生,你不是需要我嗎?你再敢對我威脅那就試試看啊。「離月如此孤注一擲,非死即生,雙手緊緊的在粗糙的雕花劍柄上圈了圈,若是一個不小心,殞命的人真的會是她自己。
離月的進攻果然奏效了,那家丁見此立即停下欲從她手中奪下利劍的動作,臉色為難的看著神色不明的主子希望能夠得到他的答覆。」你現在馬上兌現你的承諾,否則你現在唾手可得的一切可能就因為我這麼一死旦夕之間全部化作虛無了。「柳茗生臉色不善的將拳頭握了握,心裡斟酌了幾分后示意那家丁先行退下,目光死死的叮囑那柄寒光凌冽的利刃。」去把她的侍女放了。但是你們現在還不可以馬上見面,除非我們已經成親。這樣你滿意了嗎?「他已經有種越來越把控不住她的感覺,所以這婚事必須馬上提前,儘早名正言順的坐上蘇家家主的位置。屆時離月即便再怎麼失口否認璇璣圖的存在,自己也可以有理有據從蘇家裡裡外外搜尋,否則他現在無論做什麼都能免落人口實,被人發現蘇府的異動就大大不妙了。所以此時蘇哲的死訊甚至並沒有被外人知曉。
」還有,我爹爹,究竟是怎麼死的,快說!「離月早已經賭上了自己所有的身家性命,那劍一不留神便在她的修長而白皙的脖頸上留下滲人的血跡,可她卻笑了。這點肌膚之痛,怎麼比得上她心頭的千分之一。
」你知不知道在這一個月以來,姑母每日夜裡都會給你爹送去羹湯?「柳茗生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一五一十的將真相全盤托出。
果然是那個毒婦,離月心裡悲戚不已。爹爹即便沒有寵她入骨,卻始終與她相敬如賓,往日里沒有半分的虧欠,但她居然還不肯滿足,設法想要害了自己不說,爹爹只是罰了她禁足,她卻生了惡膽,如今居然害了爹爹。離月恨不得當初就把他們母女二來趕出蘇府甚至的亂棍打死都是死有餘辜。
」那麼你說的這些羹湯就是毒藥了?「
」是,也不是。這些羹湯就是一味藥引,每日每日的以極小的計量緩緩的滲入人的體內,破壞其機理。等待病人會感覺到心錐之痛時,說明那毒性已經入了膏肓。這時候只要趁著病人在情緒激動之時誘以馬錢子香,一旦入鼻,病人就會一寸一寸的失去知覺,最終,安樂死,在美夢中消亡。「其實他明明知道這樣一寸一寸將人的肉體凍結的死法是極其掙扎和痛苦的,並沒有所謂的安樂死,人們總是在現世的留戀何其多,總會想要拚命的挽留。但是他卻偷偷的想,如果自己這麼說,或許心裡的那一點點愧疚感就會更輕一些,至少離月的痛苦就少那麼幾分。
」呵,妙計,妙計。離月今日倒算是受教了。這裡,少不了你的幫助吧,柳公子。羹湯為引,馬錢子做香,這些讓頗識醫理的逆來操辦,不過也是小事一樁吧。即便現在有人追查起來,羹湯早就已經喝完,無影無蹤,無從取證。那馬錢子香更是不知道從何處覓起。你們這樣,就不怕遭報應嗎?哈哈哈哈哈。「離月串串的珠淚顆顆滾燙的墜落,落在寒光森森的劍刃上折射出晶瑩的曦光。柳茗生不置可否,這的確是他一手操辦的計劃,甚至連那馬錢子香也是由他一手研磨出來的。每一個步驟他都心知肚明,每一個時刻他都隨時有權利阻止這場悲劇的發生。但更加不幸的是,他就是主謀。
」我只想要得到你們蘇家的傳家寶璇璣圖,其他的不是我的本意,只是意外。你爹爹,那也只是姑母的交換條件,我別無選擇。「
離月也不再那自己作籌碼去要挾他了,這就是真相,可知道了她也只能暫時依附著他生存。將那劍狠歷的向他的方向一甩,只是被對方一個閃身便輕易躲過,柳茗生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說道:」你爹爹,我會及時安排人給他以郡公之禮風光下葬的。「
離月起身走近了父親的遺體,目光深深的像是要把他最後一刻的容貌一點一點填滿在心底,忍不住的伸出一截纖長的手指輕輕的撫上他已經充滿了細紋的眼角,眉毛,額頭。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再度提醒著她眼前擺放著的是一具死屍。最後,即便離月再怎麼不舍,還是忍住自己深深的痛意的再度用白色的帷布還給了爹爹一片安寧。
「爹爹,離月一定好好的,不再讓您那麼擔心,牽挂。你也要在好好的。以後的路,我會自己走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