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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等來年秋風起

  原本以為的天長地久,在一瞬間內便如同莽原上夜間生髮而出的露珠,即便能夠贏得瞬間的無暇和晶瑩,但到底見不得第二日的陽光。在日出之時,便會煙消雲散。離月的到來,就像是為這漫長的冬季帶來了一絲春意,但終究是要如同那南歸的大雁一般離開的,他不能留住。因為他同樣清楚的知曉,離月背負的仇恨和責任。所以他能做的,便是盡他所能的護離月周全。


  「這些東西你一併帶上,我已經叫人準備了一輛馬車,例外,還有寒夜親自護送你回去,一路上過多艱辛,你自己要照顧好自己。」祁星瀾將自己親自整理好的包裹遞給離月,那裡頭也談不上是什麼東西,反正大抵都是一些行路所需的東西,他跟著行軍打仗,思慮也更加周全一些。「對了,還有我予你的那塊玉佩,你一定要收好,有什麼事情拿著它,你便可直接號令祁王府的下人。」


  聽著他一人站立在其旁碎碎叨叨的念著,離月手上整理的動作突然一頓,轉過身來便是一陣驚訝:「這個玉佩有這種作用,你為什麼不早點說?」這才將她初離蘇府時在祁王府所受到的遭遇細細的講給了他聽。想當初她無人可倚,祁王府的人即便是有認得她的,也礙於那是祁玉的氣焰沒敢多話,自己就這麼有如喪家之犬的趕了出來。


  他方才還算溫和的目光漸漸的染上了一抹稍縱即逝的陰霾,雙手也不自覺的漸漸收緊,雖然離月此時輕描淡寫的將她那一番遭遇論述,但他卻不能容忍。他說呢,為什麼離月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母親竟然會對她如此不管不顧,還有他以往寄去的一封封鴻書,更如石沉大海,沒有得到離月半分的回應,原來是府中有小人在作祟,他斷斷不會輕饒。不過面上卻還沒有表露分毫,只是言語間輕鬆的打著圓場:「恐怕這其中有什麼誤會吧。」


  離月見他這一副施施然的神情,頓時感覺吃癟,滿腹的委屈卻沒有得到對方的理解,也失去了想要辯駁的勁頭,只是低下頭繼續著手上的動作,夾帶著微酸的語氣說道:「這倒不是,怕是你與祁玉姐姐有什麼誤會!你可是要照顧人家一生一世的,怎的能捨得讓她受半分委屈。」手上的動作不由得變得有些粗魯,將自己的衣袍甩的灰塵漫天。


  離月的目光不再停留在他身上,殷紅的嘴唇不自覺的咬得發白,頓時失去了血色,從她那怒氣沖沖的語氣便能夠聽出來她又多少的不滿,不過是她不願意挑明罷了。可祁星瀾卻只需要一眼,便能從中看出端倪。他也收斂了調笑的神情,萬分嚴肅的將離月的肩頭攬過,目光如炬不容她有任何的閃躲,堅定的一字一句宣誓道:


  「我已經叫母親為她尋覓一門親事,只要時間一到便會將她嫁出去,找個好人家託付。至於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有旁人能夠讓我照顧她一生一世。所以,無需為此事牽挂。」


  離月望著他,他堅毅的眉宇,浩瀚璀璨的眼眸,還有那英挺的鼻樑以及一次一次向自己吐露出真情真意的唇,她不由得心下緊張,她甚至害怕這會是一場空。就好像當初說要陪著她一起走的爹爹,霎時間就離開了人世。


  「那你真的,不會再娶別人了嗎?即便她只是一個陪房,一個小妾。」如果他這一次還這麼堅定不移的回答,她是不是也應該嘗試著,大膽的去轟轟烈烈的愛一回,即便是沒有白頭,但也一同走過了韶華。


  「我的後院已經有了一位悍婦,我若是再去找什麼小妾,陪房,我怕是不會被她輕饒啊。」「你!」離月頓時鬧了個面紅耳赤,雙手一掃便將他對肩部的桎梏撇開。這人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壞蛋,一旦有什麼好了,就會蹬鼻子上臉,而且還沒個正形,自己卻還被他吃得死死的。


  「你走開,我不要理你了。」竟然還敢說自己是一位悍婦,她明明就是一個溫文爾雅的大家閨秀好嗎。不識時務的傢伙,就應該讓他一人打一輩子的光棍。手上的動作又快了幾分,就好像她是真的急匆匆的趕回姑蘇一般。但她也清楚的知道,這一回,卻也不知何時才能相見。這些日子呆在軍營里,沒有了風餐露宿的艱辛,沒有了整日走在路上對山賊的提心弔膽。她甚至閑來無事的開始忙活起舊活來,還將軍營里的燃眉之急給解決了。一次又一次的意外還有驚喜,還有寒夜下的月牙湖和溫泉,她永生永世都不會忘記。


  匆忙之間將那包裹收起,她當即挽起一個無懈可擊的笑容,「走吧。」「嗯,馬車已經在外面了。」


  他的手接過離月的包裹,便陪同她一起出去。門外已經有衛隊列成了兩行,馬車也在其中,雖然看起來不甚寬敞,但比起直接騎馬趕路已經舒服的多了。再者說,她已經在來時的路上吃盡了各種各樣的苦頭,現在這些更加算不上什麼。只不過,她想要在最快的速度,趕回姑蘇,特別是接聖旨。


  寒夜一身的黑色勁裝,早已經整裝待命,只待離月一朝離開,他便是要豁出自己的性命一路將她護送回姑蘇。「寒夜,這一路你便護她周全,不得有半點差池,否則,你就拿你的性命回來交差。」


  「是,屬下明白,屬下必定會護離月姑娘周全,不讓她有分毫的傷害。」寒夜生性沉默寡言,但他若是許下承諾,必定是肝腦塗地也要完成。有他如此的保證,祁星瀾這才稍微放心。「去吧,上馬車吧。」祁星瀾親自給自己斷絕了後路,他扶著離月上了馬車,再也不給自己有任何反悔的機會。「到了姑蘇,切忌意氣用事,一定不要衝動。你若是郡主了,旁人定然不敢造次,便是縣令也是要小你幾節。你可記住了。」他透過馬車那一方小小的窗口一字一句的對她交代道。


  其後,他還不待離月的回答和反應,便扭頭朝著那馬夫吩咐道:「啟程吧,儘早將她送回姑蘇,路上千萬保全她的安穩。」「是,謹遵世子命令。」話音剛剛落下,那車夫便立即牽攏馬繩,策馬揚鞭,馬車的軲轆也隨著動作起來。


  他心中有一萬分的掙扎和不舍,若是想要送別,他大可以牽出他的白蹄烏,一路將她護送至百里以外。但是他怕自己一旦邁出了那一步,恐怕這顆心就要隨著這輛不起眼的馬車一直跟著到姑蘇去了。所以他此刻止住了自己的動作,便是想要讓自己斷絕這個念頭。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他選擇不走出這一步。目光卻一直遠遠的盯著那輛叮噹發出聲響的馬車,那裡面有他的心上人。


  離月被這麼猝不及防的帶離了軍營,她忙將身子探出窗口,意外的撞上他灼熱的視線。「星瀾哥哥!」她試圖伸出手,卻險些被腳下的一陣顛簸甩出去。


  第二次了,她如此草率的就離開了這裡。第一次送別他去軍營的場景還歷歷在目,讓她遺憾的渾渾噩噩了幾天,那麼這次難道也要她就這麼稀里糊塗的就走了嗎?她胸口好像有什麼東西要爆開,在碎裂,內心深處有一個不時閃現的聲音告訴自己,如果現在什麼都不做就走了,她可能會遺憾一輩子。


  手下抓著窗檯的力度越來越緊,她看見祁星瀾那帶著深邃和留戀的目光,挺立的身子,甚至還有那捏的緊緊的雙拳與流露出的隱忍。唯獨沒有要追上她的腳步。這麼多次了,這麼多年了,她是不是要做些什麼,她是不是應該主動一點,她是不是要自己去牽他的手?


  離月只感覺心,跳的彷彿下一秒就要爆裂,她腦袋一片空洞,卻朝著那馬車夫大聲的命令道:「車夫,快停車,快停下!我要下去。」


  「吁!」車夫在反應過來的第一刻便立即拉住了韁繩,那馬兒正跑的飛速,猝不及防的被他這麼一拉,瞬間吃痛的發出一聲悲慘的嘶叫聲,雙前蹄也失去平衡的高高抬起,連帶著那馬車也大大的震蕩了幾下,搖搖擺擺似要散架的模樣。


  離月當即一撩開馬車的簾幕,也顧不上此刻失去平衡的馬車和周圍兩行衛隊吃驚的目光,靈巧的跳了下來,在鬆軟的沙地上跌跌撞撞的留下一行小巧的腳印,又被凌冽的風沙瞬間覆蓋。


  匯聚著所有人疑惑的目光,還有祁星瀾那萬分焦急的目光,蘇離月的身影在茫茫的黃沙中義無反顧的奔跑著,她賭上一切和尊嚴,只有這一刻。


  「阿離。」還未等他的一聲驚呼出口,離月便如此瘋狂的賭上了他的嘴,夾帶微微腥甜和苦澀,卻釀成了前所未有的甜蜜。他們如若無人的盯著烈烈作響的冷風如同交頸的鴛鴦勾動著彼此內心深處猛烈燃燒的靈魂和愛意。


  她的眼淚也悄然而下,方想推開,卻又被他溫厚帶著粗繭的雙手捧住了臉頰,繼續加深了這個悠長而纏綿悱惻的吻,汲取著彼此的那一點點溫暖以燃燒自己孤寂已久的內心。


  風,停止了強烈的吹拂。雲,停駐了它飄去的身影。世間的萬生萬物也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了生命的延續和流動。洪荒宇宙之中他們彼此緊緊的互相依靠和安慰著。


  他激動的心都要疼了起來,可嘆即便眼前她的甜美是在飲鴆止渴,他也甘之若飴,要將她的一切回應,深深的刻進骨血和靈魂中,烙上一個最為疼痛的印章。


  他真切的以為,自己一直以來所做的一切,也許只是徒勞,便是如同石沉大海甚至沒有絲毫的餘音。離月生性涼薄,這麼多年來唯有他才是能夠入得她眼的一人,卻不知道有誰能夠入得她的心間。所以他一次次的叩門,一次次的自嘲,一次次的掏心掏肺,他總相信會有那麼一天,離月會毫無保留的接受甚至回應。


  他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甚至手心都已經滲出了絲絲密密的汗液,但是他卻一瞬不瞬的盯著離月那緊密的眼眸,那微微顫抖如蝶翼般的睫毛,還有那顆顆墜落的珠淚。他怎麼捨得放她走,怎麼捨得讓她再離開。


  「阿離,」離月突然掩住了他欲將說出的話語。「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祁星瀾,我真的喜歡你。」她現在腦子已經快要爆炸,只有這短短的四個字在無窮無盡的循環,她從未有過的強烈意識,她這一輩子,真的就只能栽在他手上,再無旁人了。再也沒有人會讓她願意孤注一擲的不辭千里,不畏艱險的一路闖來。再也沒有人會讓她從一輛顛簸不已飛速疾馳的馬車上義無反顧的跳下來沖入他的懷抱,再也沒有人能夠讓她就這麼拋棄世間所有的禮教規矩,拋棄她所受過的任何名門閨秀的教育和指導,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此等舉動。


  「我等你,我等你班師回朝之後來娶我。」離月的眼淚灼熱異常,點點滴滴透著晶瑩的悄悄隱沒在漫漫的黃沙之中,但她知道,她這淚水充滿了無法言喻的喜悅和欣喜。「好,我娶你,當著如今所有人的見證,我祁星瀾許諾,八抬大轎,十里紅妝,我娶你進門。當時候就算你要反悔,要逃跑,我也要將你綁著抬著來與我成親。」


  離月啞然失笑,卻看見他臉上前所未有的堅決,是多麼的無奈和害怕,才會讓他講出這樣的話,這還是她所認知的那個意氣風發,深謀遠慮,甚至偶爾算計自己腹黑一下的那個祁星瀾嗎?


  她突然握住了他的手,「到時候,就算是你反悔了,我也要將你綁著做我的新郎官。」此後,便是乾淨利落的轉身。她大挎著步子往前走,心中的羈絆更深了,她卻沒有再回頭,她知道再次見面,定然會有些許不一樣了吧。此後無論是任何人,都不會阻止她心中所想。


  一別兩寬,各自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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