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缺口
她的頭耷拉著靠在他肩上,他能清晰的看見她的鎖骨,支棱著好像要把那一層細嫩的皮膚刺破。她瘦成這樣,這些年她一個人是怎麽過的?
一絲愧疚湧上心頭,如果當初他不說那麽無情的話,不做的那麽決絕,而是用一個比溫和的方式拒絕她,或許就不會造成後麵那一係列的悲劇了。可是當時的情況他不得不這麽做,因為爺爺居然有讓他去法國之前和方小竹先訂婚的打算。
想一想他又覺得生氣,又不是他叫她跑到山裏去躲起來的,她總是這樣任性妄為,結果迷路了能怪誰。那天他也打著手電筒上山找她了,結果雪天路滑從山坡上滑下來腿摔骨折了,拄了一個多月的拐杖。隻是誰也想不到方遠和李浩然冒雪開車進山找人結果車子打滑翻下了懸崖。方遠當場就沒有了生命跡象,而李浩然直接失去了雙腿。
到了醫院,醫生仔細的進行了一係列檢查,沒什麽大礙,隻是太過勞累加上饑餓造成的昏迷,先掛一瓶營養水。
“那她什麽時候會醒來?”江樹白問。
醫生笑了笑“別擔心,她現在的狀態不是昏迷,是睡著了,她太累了,等休息夠了自然就會醒。”
江樹白鬆了口氣,看著她熟睡的側臉,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兩個黑眼圈好像熊貓。究竟是什麽事情讓她這麽寢食難安?林染說是她的姑姑生病了,據他所知她根本沒有姑姑,她爸爸是家裏的獨苗。如果有姑姑,依爺爺的性子早就逼著父親娶她姑姑了,江方兩家聯姻一直是爺爺的心願。
方小竹在睡夢中哼哼了幾聲,似是極痛苦。
本來打算離開的江樹白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她,她的眼角有淚水不斷流出來。
“哥……”她突然淒厲的喊了一聲,眼角的淚水洶湧而出打濕了枕巾。
“哥……對不起……爸爸……對不起”方小竹在夢裏哭喊“對不起……求求你們不要離開我。”
江樹白終究是不忍心這樣離開,他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當年她也不過是個才二十歲的小女孩,他對他未免太無情太苛刻了一些。不管怎麽說她隻是喜歡他,喜歡他又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罪名,可是他卻對她那樣無情。他對她說過的那些無情的刻薄的話,甚至是嘲諷,她總是沒心沒肺的哈哈一笑照單全收。第二天又活蹦亂跳沒臉沒皮的湊上來狂搖著他的胳膊說:“樹白哥哥,我們去肯德基溫書啊,你幫我背一下這個馬哲嘛,我要掛科了。”她最喜歡搜集肯德基兒童餐送的那些小玩偶,每次都纏著他去買。但是他一次都沒有跟她一起去溫過書,也沒有買過一個小玩偶給她。
回來之後再遇見她,他是真的很生氣,恨不得立刻再回法國去,但是顯然她已經長大了,不再像從前那麽讓人討厭。很多時候她咬牙默默忍耐和堅持的樣子甚至讓他有幾分憐惜,他也有想過是不是該對她好一點,畢竟她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親人,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在這個世界上也是可憐。可是他又擔心,萬一對她好一點她又誤會了又纏上來怎麽辦。
方小竹醒來第一眼就看到了江樹白,她有點意外,更多的是擔心,他不會又以為自己在裝病在博取他同情吧。隨後她立刻否認了自己這個想法,現如今他怎麽想自己怎麽看自己重要嗎?不重要了。
“醒了?還能走嗎?能走就回家休息去吧,醫生說你是太勞累。”江樹白抬手看看表,兩點半,她也就睡了不到兩個小時。
“我沒事的江總”方小竹掙紮的爬起來“我可以回去上班……你.……你不要開除我。”她這已經是在求他了,卑微的求他。
江樹白看她這個樣子,堅硬冷漠的心有那麽一瞬間的柔軟,於是點了點頭,轉身走出病房。
方小竹突然在身後叫他“樹白哥哥。”
他身形頓了頓,腳步停了下來但是並沒有回頭,她已經很久很久不叫他樹白哥哥了,每次不是“江總”就是敬稱“您”。她現在這一聲“樹白哥哥”立刻讓他想起那些年少歲月,她執著的無緣無故的喜歡他而他執著的無緣無故的討厭她。
他從來不知道她為什麽喜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討厭她。
“樹白哥哥,謝謝你”方小竹說。
“謝我什麽?”江樹白硬邦邦的說“謝我不開除你?公司有公司的製度,如果你違反了製度就算我不想開除你都沒用。”
“不是”方小竹真誠的說“謝謝你幫我處理了哥哥的後事,還有我爸爸的醫療費喪葬費.……一直都沒有跟你說謝謝。”
“你不用謝我,我不是為你”江樹白撇清“方叔叔那些年一直對我很照顧,作為晚輩是應該的。”
這是真的,他十二歲的時候母親吞安眠藥自殺,父親冷漠爺爺忙碌,一直陪著他安慰他的就是方小竹的父親。如果不是因為和方叔叔的感情,他從前也不會一而再的容忍她,在她闖禍之後去幫忙收拾爛攤子。
“還是非常感謝你,你這份大恩我是無以為報了。”方小竹真誠的說“從前是我不懂事,總是惹你生氣,我很抱歉,希望你能原諒我,至少.……至少接受我的道歉。”
“算了”江樹白僵硬的說,他真的沒有料到她會說這些,如果放在以前他會覺得她又有什麽陰謀了,可是現在他知道她是真心的,他突然有點煩躁起來。
“所以樹白哥哥”方小竹臉上帶著微笑“以後我會好好工作,以後你就隻是我的老板,你不用煩心,我不會再對你有什麽非分之想,這也是我最後一次叫你樹白哥哥了。”
五年了,除了這一聲“謝謝”和“對不起”她是真的決定放下了,從此以後兩個人之間隻有上司和下屬的身份。一個是高高在上的豪門貴公子,一個是默默無聞的普通小職員,就像兩條永遠不會相交的平行線。
“很好。”江樹白說“那就趕快回去上班吧。”說完抬腿走了,他走的很急,心中有莫名的憤怒,他都不知道這憤怒究竟從何而來。那些年裏他一直等的盼的不就是她這樣站在自己麵前說這樣的話嗎?可是為什麽心髒的某個角落會有一種缺了一塊的感覺?
他的心情無比煩躁,那感覺像極了十五歲那年爺爺給他買了一輛山地自行車,結果被江逐星拿走了,雖然他並不喜歡那自行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