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浩然
方小竹請了半天假去花店買了一大把向日葵去墓地，這是哥哥方遠最喜歡的花，今天是他生日。
墓碑前已經擺了一把向日葵，花還很新鮮，花瓣上的水還沒有被曬幹，顯然在她之前不久有人來過了。她大概猜到是誰了，這麽多年還能記得哥哥的大概就隻有浩然哥哥。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以前好的跟連體嬰似的。
“哥……”看著墓碑上那張照片，方小竹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半天隻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哥”方小竹摸了摸墓碑“我遇見一個人，他人很好，對亮亮也很好，我想讓他做亮亮的爸爸，你覺得好不好？”
墓碑上黑白照片裏的年輕人帶著陽光的笑容無聲看著她。
“哥……其實我心裏怕，我想我恐怕是再也不會幸福了。”方小竹邊擦拭著照片上的塵土邊說，從小到大她什麽心事都會跟哥哥說，哥哥跟爸爸不一樣，爸爸隻會跟她說要好好學習，哥哥卻會認真聆聽她每一件雞毛蒜皮的煩惱，給她出主意。
在墓地呆了一會兒，方小竹去了東郊體育館，走到籃球館的時候她有點邁不動步子，聽到裏麵籃球砸在地板上的聲音還有尖銳的哨聲她有點想逃跑。可是想到那把向日葵，她知道今天自己一定要走進這個門，哪怕等一下浩然哥哥會拿刀砍了自己，她也要跪在哪裏任由他處置。
她默默坐到觀眾席，那麽多人她一眼就看到了李浩然，仍舊穿著24號的黃色鑲藍邊球衣，那是他的偶像科比的同號球衣，他最大的夢想就是有一天能和科比在同一個球場上揮汗如雨。
這是東海市殘疾人籃球協會的訓練場地，場上正在舉行內部的小組賽，雖然隻是內部的小比賽但賽事也足夠激烈。她目光緊緊盯著李浩然，那轉動的車軲轆仿佛從方小竹的四肢百骸碾過，讓她連呼吸都是痛的。
她看見李浩然手上運球然後從輪椅上躍起投籃，一顆心仿佛懸到嗓子眼。漂亮的三分球，全場一陣歡呼，方小竹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看見他的身子往後一晃，整個連人帶輪椅都翻了過去。
方小竹緊張的捂著嘴站了起來。隻見李浩然不等教練上來幫忙就自己淡定的扶正了輪椅，以手臂為支撐，一個漂亮的翻越就重新坐上了輪椅。
比賽繼續，方小竹的心總算稍稍放進了肚子裏，這一場比賽，方小竹看的手心都是汗。
比賽結束，席上僅有的幾個看熱鬧的觀眾也走開了，方小竹像根木頭樁子一樣坐在原地，直到李浩然拄著雙拐走到她身邊叫她“小竹子。”
他一開口就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燦爛的笑容和從前一樣。
“浩然哥哥。”方小竹慌忙站了起來，低著頭不敢看他。
李浩然頗為艱難的伸手揉揉她的發，把她的頭發揉的亂糟糟“傻丫頭，你可知道回來了，我還以為你不要哥哥了呢。”
方小竹眼淚就下來了，隔著一層氤氳的霧氣看他，喉嚨裏哽咽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別哭啊，別哭。”李浩然有些慌亂的幫他擦眼淚，夾在腋下的拐杖都掉了。他的手很粗糙，厚厚的老繭鋒利如刀，刮的她的臉皮很痛。
見她收不住眼淚，李浩然無奈的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說：“你再哭我隊友還以為我欺負小姑娘呢。”
方小竹忙環顧四周，果然有一些目光投過來，嚇得忙收了眼淚，胡亂的用袖子擦了擦臉，結結巴巴的說：“對……對不起……”
李浩然一巴掌拍在她後腦勺“哪來的那麽多對不起，走，哥請你喝汽水去。”
體育館裏的小商店裏居然有賣橘子汽水，小時候李浩然常常買這個賄賂她讓她把風，然後他好喝哥哥去摘鄰居家院子裏金黃的枇杷。
“死丫頭”李浩然戳戳她腦門“這些年去哪裏了，也不來看我。”
方小竹還沒開口說話眼淚又要掉，李浩然忙把汽水塞到她手裏“好了好了，你回來就好，什麽都不用說了，以後有哥哥在。”
沉默的喝了一會兒汽水，方小竹隻覺得這汽水變的又苦又嗆辣。
“浩然哥。”
“嗯。”
“浩然哥。”
“嗯？”
“對不起。”方小竹說。
這三個字，她遲了五年。
“別傻了”李浩然摸摸她的頭“我沒有怪你，你哥哥也沒有怪你。”
“可是我怪我自己。”方小竹把頭埋的低低的“我是個罪人。”
李浩然掰著她的臉強迫她抬頭，認認真真的說：“小竹子，你一走五年毫無音訊，我一直沒機會跟你說阿遠的遺言。”
方小竹看著他，眼淚無聲的落下。
“他讓我一定要告訴你，你要更加努力的讓自己幸福，這樣他才會安心。”
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砸在地上。
“別哭了”李浩然說“阿遠和方叔在天上都看的見，他們會心疼，我也會難過。”
方小竹點點頭。
“以後還傻不傻了？”李浩然問。
方小竹連連搖頭“再也不傻了。”
“乖，一會兒哥請你麻辣燙。”李浩然打量她“瘦成這樣，還不好好吃飯。”
身後突然有人叫“李浩然。”李浩然回頭看見殘籃的劉主任，而劉主任身邊站著江樹白。
“浩然啊，你好好招呼江……”
“劉主任，謝謝，有勞你領路了。”江樹白打斷他，下了逐客令。
“好好，你們聊。”劉主任繞到李浩然身邊低聲吩咐“江總是我們最大的讚助商，他指名要見你，你可要好好招呼著。”
李浩然點頭，等劉主任一走，立刻過去捶了江樹白一拳“你還知道回來！一回來就給我們隊裏打糖衣炮彈。”
江樹白笑著沒有躲，笑著回他“不先打點糖衣炮彈，我怕見了你要被拆骨頭。”
李浩然哈哈大笑，回頭看見方小竹淡定的看著自己淺笑，一顆心總算放下來了。
“我還沒吃午飯，你是不是給我接風洗個塵？”江樹白說，他也看見了方小竹，不過他依舊選擇無視。
李浩然看了一眼方小竹笑著打太極拳“接風洗塵必須的，不過小竹子已經先預定我一起去吃麻辣燙了。”
麻辣燙，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小巷黑暗料理，想來江樹白這貴公子不會有興趣。
沒想到江樹白居然說：“好啊，那一起，你領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