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哥哥
休庭的時候，亮亮是被媽媽抱著離開的，他的小腦袋一直埋在媽媽的懷裏，身體都不由得微微顫抖。方小竹心疼他，打算讓袁東方先送他回家。
出法院的時候他們和藍雨夫婦在走廊相遇了，兩方在相聚一米左右的距離停了下來，彼此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最後是藍雨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句“方小竹，你這樣子逼迫一個孩子是會遭報應的。”
袁東方上前一步把他們母子護在身後“藍小姐，這裏是法院，你說話是要講證據的。”
藍雨冷哼了一聲。
原本一直埋著頭的亮亮突然抬起頭看著藍雨，叫了一聲“阿姨”。
藍雨整個人像觸電一般，原本灰暗的眼珠子一下子就亮了，滿含期待又淒惶的喊“亮亮……是我……”
亮亮縮了縮身子，臉上猶帶著一絲恐懼“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和媽媽拆開……”
“我……”藍雨淒然看著他，眼裏有淚水滾落“亮亮……我才是你媽媽……”
“藍小姐！請你注意言辭！”袁東方急忙打斷她，攬起方小竹的肩膀離開。
亮亮卻扭過頭很認真的說:“我知道，但是在我心裏我媽媽就是她，求求你了阿姨……”
聽著亮亮這認真的跟大人似的語氣，藍雨隻覺得兩腿發軟一下子就癱倒在她丈夫懷裏。
方小竹鼻子發酸，摟緊了亮亮“乖，亮亮，我們回家。”
方小竹這幾天照常上班，隻是難免心神不寧，範進大約是從林染口中得知她家裏的事情盡量都派一些比較輕鬆的事情給她。午飯方小竹一個人去便利店買了一小份沙拉，躲在公司大樓旁邊的小花園裏，吃了快半個鍾頭也隻啃掉半片生菜。她實在是吃不下，整天都昏昏沉沉的，一想到亮亮可能會被帶走她的心就好像被人用刀挖掉了一大塊。
一雙黑色的皮鞋進入了她的視線範圍，她抬起頭看到了江樹白的臉，依舊是冷漠沒有什麽表情，但是明顯看得出他的疲憊，下巴上還有沒來得及刮的胡渣，手上還提著公文包。他剛剛出差回來，一下飛機就往公司趕，還沒上樓就看到她一個人傻愣愣的坐在這裏發呆。
“你一個人躲在這裏幹什麽？”江樹白開口問。
隻是這樣問一句，方小竹的眼淚就要下來了，她突然覺得無比脆弱，就像當年守在父親的病床前，那麽絕望那麽無能為力。
“樹白哥哥”方小竹哽咽開口“他們.……他們要把亮亮搶走了。”
這是在公共場合，方小竹盡量克製著自己可還是忍不住掉下一兩顆眼淚來。
“他們說找到了新的證據和證人”方小竹慌忙擦了眼淚努力讓自己神色恢複正常“三天後重新開庭，褚律師說不知道他們的新證人是什麽，如果他們往我教唆恐嚇亮亮的方向辯護我們會很吃力。”
亮亮在法庭上的表現十分驚豔，讓人無法相信這隻是一個五歲的孩子，而且是患有自閉症的孩子。而藍雨的老公約翰果然不愧是國際頂尖的大律師，竟然抓住亮亮不同尋常的聰慧和成熟這一點，死咬著方小竹不放說是她教唆和恐嚇。
江樹白“嗯”了一聲，皺起了眉頭。
“我沒有教唆亮亮”方小竹說“我真的沒有。”
“我知道，我相信你。”江樹白突然伸手過來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去吃點東西吧，你不是最討厭沙拉嗎，一點營養都沒有。”
方小竹呆呆的任由他牽著自己往前走，江樹白比她高出一個頭，腿長的他邁出一步她要邁兩步才跟的上，加上她不情願去吃飯所以幾乎是被他拖著走的，好像一個不耐煩的哥哥帶著小妹妹似的。
“哥……”走了一段之後方小竹終於回過神來，試圖掙脫他的手。
江樹白聽到她那一個“哥”字，身形一滯，腳步明顯慢了下來，可是手上卻沒有鬆開反而攥的更緊，他回過頭臉上帶著一絲笑“哥哥帶你去吃好吃的。”
方小竹仿佛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不，不是幻覺，剛剛江樹白真的是衝她笑了。
“在這裏等我，我去車庫把車開過來。”江樹白說，然後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方小竹看著他，他的臉上依舊波瀾不驚，隻有一雙眼睛裏星光點點倒映著她的樣子，她點點頭，好像乖乖的小狗，這一瞬間仿佛有電流從他並不算溫熱的手掌傳出來，從他觸過的頭頂傳遍了全身。從前哥哥也是喜歡這樣摸她的頭，哥哥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但有時候也會惡作劇要用沾滿黑色機油的手往她腦袋上蹭。
“如果亮亮被帶走了，我真的不知道怎麽跟哥哥交代。”方小竹說。
“放心吧，褚律師不會輸的。”江樹白非常肯定的說。
“謝謝你。”方小竹說“謝謝你幫我找褚律師。”
“嗯”江樹白沒有多餘的話，專心致誌的開著車。
方小竹看著他的側臉，她果然沒有猜錯，儲律師是他去請的。
江樹白的車下了高架後七拐八拐進了一個小巷子，出了巷子豁然開朗，一棵巨大的榕樹呈遮天蔽日之勢，好像撐開了一把巨傘。樹下擺著顏色各異的塑料桌椅，旁邊開著幾家門麵狹小的小吃店，最有名的莫過於左邊那家莫家黃魚麵。
方小竹驚訝的看著江樹白，她沒想到他居然會帶她來這裏吃黃魚麵。這個地方以前她和哥哥還有李浩然來過幾次，尤其是夏天的晚上特別熱鬧，除了陳家黃魚麵還有他旁邊東北大叔開的燒烤攤，配上冰鎮啤酒透心的涼。
“這幾年都市更新，很多老住宅區都改大樓了，幸好這個還在。”
中午吃飯來吃飯的人還是很多，位置都滿滿的，江樹白輕車熟路的找了個位置跟別人拚桌坐了下來，遠遠的衝老板揚了揚手比了個“二”，老板憨笑著點頭，很快端上來兩碗麵，還附贈一碟醬菜。
“小江，你可是很久沒有來啦。”老板看看方小竹“你女朋友？”
江樹白沒吭聲，方小竹剛要解釋那邊又有人喊“老板一碗黃魚麵，大碗，多擱黃魚不要蔥！”老板應了一聲回頭不好意思的對江樹白說“我先去忙哈，回頭再聊，你今天帶女朋友來這一頓我請了，魚不夠再添。”
“謝謝陳叔”江樹白點點。
“你們很熟？”方小竹有點好奇，她還記得上次和李浩然他們三個一起吃麻辣燙時江樹白那別別扭扭的樣子，如今他卻氣定神閑的在這裏吃路邊攤。
“很熟。”江樹白說，低頭慢條斯理的吃著麵，他吃的很慢很專注很仔細，仿佛這不是十二塊錢一碗的黃魚麵而是一頓精致的法國大餐，吃完之後嘴角衣襟一滴湯都不沾。少年時曾離家出走迷了路不知道怎麽走到這裏來了，陳老板請他吃了一碗麵，從此這裏幾乎成了他的避風港防空洞。
聞到這熟悉的香味方小竹才覺得餓極了，飛快的吃完了，撐的直想打嗝。
江樹白指了指自己的右嘴角“有東西。”
方小竹一愣，抬手擦了擦自己的左嘴角。
江樹白突然笑了，不是微笑是笑開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的那種笑，好像一朵突然綻放的花，他伸手拿紙巾幫她擦了嘴。
方小竹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低聲說:“謝謝哥。”
江樹白收起笑容“回吧。”他跟陳老板打了個招呼，兩人見縫插針聊了一會兒，方小竹就那樣遠遠的站在樹下等他，低著頭百無聊賴的用腳尖在地上畫圈圈。
她畫了一個又一個圈，江樹白邊跟莫老板說著話，視線始終沒有離開她。
“小姑娘不錯啊”陳老板說“乖巧的咧，小江你要好好把握哦。”
江樹白點頭“我先回去了，過陣子再來看您，您別太累了，早點打烊休息。”
“好好好。”陳老板笑的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