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沐海孤島
W77E25的病毒再次發作,同時,也再一次激起邱寒渡和聶印的求生意誌。
大滴大滴的汗,從邱寒渡的額頭滾落。她熱起來,叫囂著,痛楚漫延至四肢百骸。
毒發在此時,像是將邱寒渡沉睡的細胞喚醒,挑動著聶印乏力的神經。
咬緊牙關,她,和他,都是。
聶印仿似被打了一針強心劑,迅速撐起身子,坐起來,給邱寒渡喂藥,意識異常清醒。
他活著,她也活著,他們都還活著。
邱寒渡蜷縮著身子,瑟瑟發抖。水的冷,疼的熱,交織得如火如冰。她一會兒在火裏,一會兒在冰窖。
她喃喃地喊:“聶印……”
“我在!”聶印的喉頭發緊,聲音卻異常堅定。
她睜開迷朦的眼睛,落進眸光中的,是滿天的星光,像極了那次,他帶她看日出的早晨。
不同的是,此時,何等狼狽。
她的手還是扯著聶印的腰帶,死死不放,仿佛一鬆手,她就會被水衝走。
水,隻在腳邊蕩漾。
身體,竟然在岸上。
她還痛著,卻孩子氣地笑了,卻是笑得比哭還難看。整張臉都火辣辣地疼,連咧咧嘴,都是疼的。仿佛牙齒都鬆動了,酸酸的,痛痛的。
她說話有些含糊:“嗚,像老太婆。”
“什麽?”聶醫生還在替她疏通經脈,側著身子,半躺在地上,姿勢像是將她整個摟在懷中,親昵得如同合成了一個人。
“我是老太婆。”她低低地說:“牙齒掉了,像老太婆。”
聶醫生驀地低啞笑出聲,在她耳邊,熱氣吹拂著:“我也是,感覺牙齒快要掉了。那我是老頭兒,你是老太婆,有什麽不好?”
她感覺舒緩多了,伸手壓下聶印的手:“你歇會兒。”她知道他累了,經過了這樣的波折,沒有人不累。
兩個人就那麽仰躺著,一動不動。累,太累,連挪動一下身體的力氣都沒有。
饑餓,困頓,身體的超常負荷,再次重重襲來,沒多久,兩人又意識迷糊起來。
他們十指相扣,手心對著手心,再次睡了過去。其實是半夢半醒,醒著以為仍然在夢裏,在夢中又以為醒了過來。
邱寒渡的意識無比模糊,一會兒看到自己被強行注入W77E25毒素的淒慘場麵,一會兒看到的是聶醫生嚴肅的臉……他每次給她治毒的時候,都很嚴肅,根本不似平時那個無賴少年。
陽光照射得草地發燙。
聶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嘴唇幹裂,形容憔悴。他一坐起身,就聽到骨頭喀喀作響。
他這一動,邱寒渡也醒了。陽光太刺眼,她微眯著眼睛, 抬起一隻手,阻擋著光線:“這是哪兒?”出來的聲音,啞啞的,在嗓子眼裏打轉。
聶印放眼望了一下蒼茫的水麵,心裏格登一聲,不會是被衝到海裏來了吧?靈國本就離沐海最近,江河匯流入海,再正常不過了。
真是命大啊。沐海孤島,寥無人煙。
“應該是某個孤島上,”聶印扶著邱寒渡艱難地坐起:“這下子,你沒得選擇了。你不嫁我,隻有孤獨終老了。”
邱寒渡嘶一聲,擰著眉,顯是吃痛:“你還有心情說這個?”
“你瞧,吃沒得吃,住也沒得住,全身都散了架,你居然還不讓說說,這日子要怎麽過下去?”聶印一邊逗著邱寒渡,另一邊卻是認真在替她解鞋帶。
腳竟然腫得,連鞋子都脫不下了。邱寒渡忍著疼,一動不動。她現在就是想動,也沒法。腳疼,腿似灌了鉛,比千斤還重。
軍靴的鞋帶全打開,一點一點將她的腳往外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算是弄出來了。
繃帶被血水海水浸染得不成樣子,腳背腫得老高。好在傷口上了藥,並沒有化膿。
邱寒渡有些不好意思,隔開他:“我自己來。”女人的心思,總是這樣。到了這種地步,還顧著那隻腳的樣子好不好看。
聶印氣得心肝突突:“別逞強,你自己來,又是亂扯一氣,會把傷口扯大。”
邱寒渡臉紅了,烈日炎炎,曬得頭皮發麻:“不會的,我自己小心點。”
聶印將她的手撥開,熟練地將繃帶一層一層繞開,最後那一層,果然又是沾在腳上扯不掉。他正要動作,卻被邱寒渡搶了先。
她利落地刷一下將繃帶撕了下來,又扯下一塊皮,鮮血又滴滴滲落。
聶印氣結,半天說不出話來,隻是悶聲不響,再替她上了一次藥。
“沒那麽嬌氣。”她半絲情緒都沒有,仿佛完全感覺不到疼。
事實上,他隻在她毒發時,才會感到她是個有血有肉會疼的人。
“走吧,”她撐起身子站起來:“上島去看看有沒有淡水,這是海水不能喝。”她已看出聶印也極度脫水,再找不到淡水喝下去,恐怕得渴死。
腳上這點傷,和渴死相比,真是算不得什麽。
她拎著軍靴,搖搖晃晃就要向島上走去。聶印長歎一聲,過來扶著她:“你簡直不像個女人。”
“你幹脆說我不是人好了。”
“嗯,你不是人。”聶印立時附和。
“你才不是人。”邱寒渡發現鬥嘴無窮樂,似乎渾身又有勁兒了。
在荒島上,是沒有時間觀念的。一分一秒就這麽嘩啦啦滑過去。
他們得找吃的,找水喝,找地方住。
風餐露宿,說的就是這樣吧。也有可能,如他所說,他們將永遠被困在島上,隻有他們兩個人。
她用手攏了攏頭發,才發現頭發打著結,披頭散發,像個叫花子。她一瘸一拐,踮著腳尖,在聶印的攙扶下,慢慢走在草地上。
聶印在她麵前忽然蹲下,拍了拍背:“上來!”
“我能走。”她堅持。
聶印扭頭,惡狠狠的:“哪兒那麽多廢話!”再反手拍了拍背:“快點!”
邱寒渡遲疑了片刻,還是撲在他背上:“我很重的。”
聶印高大的身軀在地上投下重重的影子:“跟羽毛似的,以後多吃點飯,長胖點才好。”
“聶醫生,飯在哪兒?我餓了。”
“……”他也想問這個問題,飯在哪兒?別說飯了,能找著幾個果子吃就不錯了。
邱寒渡撲在聶印的背上,少年的肩寬背闊,令人覺得舒適極了。她的臉輕輕貼在他背上,幹裂的嘴唇扯了扯,扯出一個微彎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