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效忠
雲程再見任無當：「我勸素霓放棄了。看時間已經行刑了，他是不可能把腦子放回身體，還能逃出來的。」
任無當點點頭：「真是朋友，理當這樣。」
雲程沉默一會兒：「有些話，不知怎麼說好。」他看看無當。
無當笑笑，雲程道：「我可否向師父求情？」
無當苦笑，輕聲：「沒什麼用，不要這樣，不好。」
雲程道：「也許……」
無當道：「他知道。」
雲程冷冷：「知道就更不用瞞了。」
無當苦笑：「我累了，不談了。」
雲程欠欠身，然後緩緩屈一膝：「君憂臣辱。」
無當輕聲：「我說過了，神的旨意，只是經我之手。」
雲程沒回答，也沒起身。
無當關了通訊。
雲程有話說……
無當瞬間現出蛇形。
有話說……
有……
一片迷霧般的灰。
插件即時啟動，播放各種灰，全方位的無法翻譯的片斷。
無當恢復人形，重新接通雲程：「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雲程道：「素霓說，元神在修蛇肺泡中。」
無當道：「我知道了。」
雲程道：「我勸素霓用這個秘密要脅。」
任無當道：「也可。」
通訊結束，任無當刪除通訊記錄，恢復蛇形。
洪開元幾乎立刻出現：「無當！」
任無當緩緩恢復人形：「師父。」
洪開元看她一會兒：「別以為你可以欺瞞我！」
任無當肅然：「弟子不敢。」
洪開元關了通訊，他沒問，你為何現出蛇身？你當時在想什麼？她不會說，繼續問下去，她會變成一條蛇。刑訊她？他需要心理準備。
每一次激烈衝突，都導致內心痛苦，洪開元本能地想逃避。
她變成人形之前，想的是什麼？
洪開元往前翻記錄，發現任無當最後一個意識是「雲程有話說」，好吧，監控雲程的通訊其實比較容易。
雲程在開會。
洪開元汗顏了，他還從沒監視過弟子們開的小會。
雲程道：「師父重開監控了。」
眾人安靜了有兩分鐘，感覺上，是相當長的一段難堪的沉默。
龜靈終於問：「為什麼？師姐真的讓黃河改道了？」
龍覆海冷笑：「如果有真憑實據，豈有不公之於眾，重新關押的道理？」
雲程問：「通訊修好了？還是沒修好？」
多寶嘆口氣：「修好了，但是收不信號，不是我們設備的問題。」
雲程笑：「總之，是用完了。」
洪開元愣了一下，他還沒從這個角度想過，原來在別人眼裡，事情是這樣的啊？他認真想了一下，事情還真是這樣。每次任無當提出可以做些什麼時，監控會暫停，當她做完了，很快就出現一些奇怪的事，重啟監控。
洪開元內心悚然而驚，原來在別人眼中，事情是這樣的？原來，是這樣？
斗君問：「你聽到這話，怎麼說的？」
雲程道：「我說，我的命是她的，不論她要做什麼，我百死無怨。還有，君憂臣辱，君辱臣死！」
再一次沉默了。
半晌，多寶艱難地：「監控，你知道……」
雲程道：「我知道，我想，我也不該對師父說謊，這就是我的意思，況且，師父大約早就知道我們的態度，也許，他應該知道我們的態度。我真的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受折磨，一點表示都沒有嗎？你們認為，這樣對她公平嗎？如果沒有她，哪來的電？哪來的全球網路？用什麼運行監控系統？你們不覺得好笑嗎？他們本應該耗盡電力，象猴子一樣到樹上搶果子吃。」
龜靈輕聲：「別說了。」哽咽。
龍覆海道：「為什麼？」
雲程道：「我在這世上——」半晌：「我的朋友……我視無當為母親，雲程一向愚笨，也做不了什麼，只能說一句，百死無怨。如果師父能憐憫我們，感激不盡，如果不能，這些年來，眼看她受折磨不出一言，深恩負盡，我理當同死。」
斗君長嘆一聲：「如果能幫到無當，我願意做任何事。」她心中只有無數草泥馬，完了，師父啥時候開始監控的？看到我對無當說的話沒？特么，我先把這話當眾說了吧，等師父問起，我好解釋這就是一句感嘆啊！我沒有結黨的意思，我也沒參與任無當的任何計劃，我只是同情她……
多寶沉默。
龜靈哽咽：「我會去求師父……」
龍覆海慢慢點點頭：「懂了，雖然，我覺得沒用，可也不能……」龍覆海微笑：「既然，她當初站出來為我們說話，我們理當為她站出來。」
望君歸冷冷地：「她是站出來說句話嗎？她是為我們擋刀。」
望君歸立刻呼叫任無當。
無當剛想說有監控，目光一掃，看到有人哭泣，有人激憤，知道雲程已經公之於眾，但苦笑而矣。
望君歸在眾目睽睽之下雙膝跪倒：「你是萬妖之王，望君歸的性命屬於你，但有吩咐，萬死不辭！」
龍覆海跟著跪下，只說一句：「百死無怨。」
多寶同趙公明多少有點尷尬了，平時大家師兄弟啊，忽然間三個師弟向師妹宣誓效忠了，這感覺多少有點怪怪的。
任無當沉默了很久。
她的沉默，更讓氣氛詭異而凝重。
內心鬥爭了好久，為了師父的臉面，應該假惺惺怒斥兩句吧？妖怪的傲慢，讓她不喜虛偽，何況，事已至此，說什麼也掩蓋不了。
這三個人，一直同別的師兄弟不一樣。
然而，現在還不是掀桌子的時候。
任無當終於點點頭：「謝謝，我很感激，你們的信任。」
雲程再一次跪下：「如果你再受折辱，雲程願……」
任無當這回不得不阻止了：「住口。」
任無當輕聲：「師父責罰弟子，是理當的。監控的事，師父儘力了，這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的。」
雲程沉默。
任無當微笑：「如果你們做了什麼事，我不得不為你們而戰。就我個人而言，我還能忍。」
龍覆海當即道：「我們不會替你惹事。」
任無當點點頭：「關於黃河改道的事，不是偶然事件，是一連串天災的開始。如果你們有人看過雲中的論文，大約已經知道了。」
所有人都立刻去搜索，任無當忍不住笑：「都沒看過？」好吧，你們忙嘛。
任無當道：「天災接著就是人禍，爭鬥，戰亂，國家傾覆，世界格局改變。任何人與神都無力改變這個結果。師門已下令不得干預，如果你們沒收到，相信很快會收到。因為，這是師長們，一貫的主張。既然，你們這樣說了，我將為你們的行為負責。所以，我要求你們不參與任何爭鬥，除非師父有令，不得參與任何爭鬥。答應我。」
無聲。
任無當聲音略高：「答應我！」
三聲「是。」
任無當點點頭，看看其他人，意思就要結束通訊了。
多寶是鬆了一口氣，三個妖怪師弟鬧事，虧了任無當願意彈壓他們。
斗君心中的草泥馬幾如奔騰的海嘯一般，我特么剛幫你個忙啊！我幫你是指望你幫我啊！你特么真當我是雷鋒啊？你居然命令他們不參與任何爭鬥，這豈不是要眼看著我死！
斗君當即揚聲：「無當，我們同門之誼，守護相助，如果你們有事，我同師兄不會袖手旁觀。」
多寶點頭：「當然。」不過咱這麼公開說，真的好嗎？這事真的奇了，斗君從來也不愛捱這種義氣啊。雖然多寶是個厚道人，可也知道斗君是政治世家，政客不講義氣，他是明白的。
趙公明道：「我們也會向師父求情，你暫且忍耐。」
任無當微笑，半晌：「斗君，玄鳥帝國千年盛世，已屬罕見，大廈將傾，即使神仙全力支撐，也撐不過小冰河期，這不是人力能做到的。請你剋制，當然，如果有人意欲對師兄師姐動手，唇亡齒寒，無當不能坐視。」
斗君道：「我們同門兄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管遇到什麼事，我站在你這邊。」
任無當緩緩道：「諸神以我等為妖，不恥與我們同列者眾，同門以手足相待，滴水恩當以湧泉報。」
斗君想想，確實，神妖已經開過二戰了，前兩戰我對妖怪們僅止於沒吐口水，所以，人家說了我是滴水恩，但是你肯湧泉報，也成。
洪開元呆坐了一會兒，他的感想，比較複雜，一時間分不清哪種感覺佔上風。
妖怪們以無當為王，這他是知道的。
但是三個弟子，一個是鯤鵬，一個金犼，一個是鰲魚，陸海空三大領域的霸主，居然跪地認主，這太出乎他的意外了。他一直以為野獸是無法馴服的，原來他們也會認主。
尤其是鯤鵬，雖然一句話沒說完被無當阻止了，他的意思分明是要為無當拚命。拚命的對象還是他！
洪開元心裡不太好受。更不好受的是多寶居然明言會為妖怪一戰。多寶跟他最久，深得他信任，凡歸他管理的重要設備，除他親自管理的，多半都在多寶處。
趙公明與斗君也聲援無當。
那麼，如果真的要除妖，等於把他弟子全滅。
雲程說的是啊，過河拆橋，道義上有虧。
洪開元對雲程很生氣，然而，他也不想直面雲程的詰問：你們需要時，我傾盡全力幫助你們，你們不需要時，就殺掉我？
雲程真身是鯤鵬，巨大的腦子反而讓全腦溝通緩慢，所以，他的智力並不算很高，千年修為，說話依舊直白如孩童，可是這種赤子般的直白卻最難回答。
總不能無恥地答一聲：是，雖然你幫過我，但現在我不需要你了，所以殺掉你。
如果能夠有效管制，不殺也行。
所以神仙們並不是堅決要殺掉雲程。但是他們堅決要殺掉無當。
這個原因，也不難理解。
沒有辦法有效管制，囚不住壓不服的一個靈魂。
雲程這樣表態，那基本就是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