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三頭六臂

  燃燈無奈地咳一聲，李靖忙轉移注意力：「師父，您是來巡查新礦工嗎？」


  燃燈擺擺手：「我們去生活區隨便走走。」


  李靖點頭：「是。」燃燈沒說那邊兩位是誰，他也不太敢問，只是不住看向素霓，內心納罕，這孩子是誰？人類嗎？既然他父親是人類，他應該也是，看他身上的配置象是仙家弟子。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直牽挂那孩子，總想問問小朋友到底是誰，過得好不好，到哪兒能找到他。一時間心事忡忡，竟然真象個同兒子失散多年的父親。


  素霓咬牙切齒，你特么用著我爹的身體，做這種奇怪的表情，好想打死你！


  忽然間一陣大風刮過，捲起無數塵土和許多奇怪的半透明的薄片。


  那東西很軟如紗羅，看上去卻並不象絲織品，大片小片碎屑，什麼形狀都有，看起來象撕碎的紙。被風卷得在空中一圈圈往上轉，有些已經飛到半空。


  燃燈頓時臉一沉：「我不是說過，這東西不能隨便丟棄！」


  李靖窘迫地：「是，弟子這就去查。是誰丟的！」


  素霓小聲問：「這是啥？」


  文殊搖搖頭，我也是第一次來，這是啥玩意。


  只聽燃燈一聲：「不要碰！」素霓飛快地縮回手。


  然後一人一個呼吸器扣鼻子上：「小心，別碰那些東西。」


  文殊正想問，那空中飛舞的是啥東西，已經看到前面走著一個礦工，穿著明亮的橙色衣褲，衣服袖子擼起老高，露著半個肚皮和后腰，正一邊走一邊搔癢，他身上破破爛爛不知粘了什麼東西，象破紙片一樣被風吹得不住扇動，整個人就象一個破了的紙人。


  只見他搔兩下，從身上扯下來一大片半透明的紙，隨手一扔。


  那片紙直向燃燈他們撲過來，別人只不過躲開，素霓伸手要抓，想起來燃燈說不能碰，抽槍戳住，拿到眼前細看：「這是啥？衣服？這料子好奇怪。」


  素霓還沒看明白，文殊已經看清上面的紋理，忍無可忍地驚叫起來：「人，人皮！」


  素霓仔細一看，上面的紋路可不是同人皮一樣嘛，嚇得一甩槍，把破薄片扔了出去。


  燃燈氣得：「拿下！」


  三個保安，過去就把那人按住了，那礦工嚇得驚叫：「怎麼了？怎麼回事？」


  李靖沉著臉：「我跟你們說過多少次！身上的皮屑不能亂丟！這東西飛在空中，不但不衛生，你們吸到肺里也不好，會生病的，要是飄到了人間……」


  燃燈暴喝一聲：「拖到廣場上，打四十鞭子，打完吊起來示眾！」


  李靖呆一下，張張嘴好象想說什麼，又閉上嘴，一臉尷尬到要哭的表情。


  素霓氣憤，我爹才不是這樣的傻叉！

  燃燈怒視李靖一眼，蠢貨！這麼點事也辦不好！的的的，跟個復讀機似的，還這樣不好！氣死我了！

  素霓白燃燈一眼，如此暴虐，果然是壞人。他的手環忽然「吡吡吡」不住報警，原來無當已經開啟了輻射測數計。


  燃燈一臉不悅：「不用測，肯定超標。」


  無當道：「皮膚上的超標太多。讓他過來，查一下。」


  燃燈示意保安將那人押過來，那人爭辯：「我不是故意的，我身上癢得受不了！」


  那人身上的皮膚象破布一樣一塊塊粘在身上，有些地方如老樹皮一樣粗糙，有些地方細嫩如嬰兒，有些地方象蒙了塊塑料布，上面布著一道道抓痕，已經有血跡。


  無當輕聲：「輻射會加快細胞新陳代謝，這設計很好，凡是受損嚴重的地方，都加速更新了，不過……」輻射會將象子彈一樣射斷遺傳基因鏈，但是如果日常輻射不是很強的話，總有一些健康細胞存在，只要細胞再生速度沒問題，20西弗以下的輻射就沒問題，20西弗以上的輻射因為會在數分鐘內損傷人類的神經系統，即便大腦不在體內，人也會因為運動神經受損失去活動能力。至於20西弗上以的輻射怎麼辦？如果無當設計的話，當然是不等累積到20西弗的輻射就開啟重生。問題是如何確保複製的細胞是正確的細胞？錯誤的基因會逐漸累積，達到致病或失能的極限。這個問題是怎麼解決的？

  無當問文殊：「基因會逐漸累積突變……」


  文殊輕聲：「這個，雖然看起來他們象是無性生殖，但是，在細胞層面上，他們不但是有性生殖而且是多性生殖。基本上，是三個幹細胞，或者，極端情況下三個體細胞相互溶合在一起，進行DNA的交換，只有匹配度幾乎完全一致時，才能配對成功，匹配不成功的DNA會變成碎片被吸收掉。所以，只要還有足夠多的正常的體細胞，就可以正常繁殖，畢竟，被輻射切斷的DNA，或者產生的突變，是不可能完全一致的。」


  無當點頭：「相當厲害的設計。」


  文殊不好意思地笑：「過獎。」


  無當一愣：「你設計的？」


  文殊尷尬了：「呃，不，我只是提了點建議。」


  無當一笑：「多性生殖的建議？」


  文殊微笑點頭：「是的，技術問題我不懂，當時，他們就卡在你說的那個問題上，我就胡扯了一下，就是用多個細胞溶合，匹配完全一致，這種方式，所以，你要問別的，我還真不知道，我也就知道這一點。」


  無當笑著誇獎文殊一句：「你但凡用功一點，哪有我等立足之地。」


  文殊窘了：「過獎過獎。」無當道友，即聰明又勤奮，他服氣得很，雖然他並不打算改變自己悠閑的生活方式，對於勤奮的人，還是保持幾分敬意的。


  無當問：「那麼，是什麼問題讓你們需要新的人體？拒我所知，近年並沒任何新增就業崗位。是經濟原因嗎？」


  燃燈立刻否認：「不，絕對不是。我知道有人一直懷疑。」


  文殊尷尬地笑：「我們從沒這樣說過。」特么，你千萬別認為這是我們宣揚出去的。


  燃燈道：「如果你們說了，至少我還有解釋的餘地。根本不是經濟原因，實際上，我制定了強制重生的年限，這些人類會千方百計把重生年限往後拖。原因，文殊應該知道。」


  文殊略尷尬：「這，我真不知道，是因為不太舒服吧？」


  燃燈叫李靖：「你找個重生中的人過來。」


  無當問文殊：「這個，人類重生，是卵生？不會是胎生吧？」


  燃燈道：「是出芽生殖。」


  無當「噢」一聲，表示明白了。


  文殊小聲：「你懂的，胎生更難受。」


  無當忍笑：「我明白。」


  讓大男人怎麼胎生？剖腹產嗎？

  但是出芽生殖確實很噁心。


  五分鐘后，一行人來到礦工宿舍。挺大的一圈樓，二十層，方圓一公里，裡面圍著的是亭台水榭，環境不錯，只不過比外面飄著的人皮更多，草叢裡還有大團的頭髮，多數人咳嗽，不少看上去面色蒼白看起來很虛弱的男人女人慢悠悠地散步閑聊。


  燃燈的臉色越發難看。


  無當道：「你弟子心地寬仁。」


  燃燈點點頭：「我也知道他人不錯。但是這地方管成這樣……」依舊氣乎乎，臉色卻稍和。


  剛過了大門，李靖已經帶人過來。


  所有人都呆了。


  李靖帶過來的人，有三顆人頭！六條胳膊！


  素霓頓覺胃部一抽，差點沒嘔吐出來，他終於明白啥叫出芽生殖了！這太噁心了！

  燃燈沉著臉：「強制重生的紀律要嚴格執行，除此之外，每個月都要做體檢，不合格的，一律重生。」


  李靖低頭：「是。」


  燃燈道：「你別以為隨他們的意是對他們好，嚴格執行紀律才是對他們好。」


  李靖再答：「是。」面紅耳赤了。


  素霓很氣憤，這個李靖好窩囊啊！更討厭的是，他還真有點象頭魚，軟乎乎地善良，好的執政者，就應該先活著，保證正常的秩序，而不是舍已救人。


  素霓總覺得他爹那麼捨生忘死有點不對，看到李靖這個樣子，他幾乎氣得冒煙，卻不知煙從何來。


  不過，再看那重生人一眼，素霓微略也明白，難怪這些人不願意重生，樣子太噁心了！半夜見到能把人嚇死。李靖這個人啊！素霓嘆氣，太太太討厭了！

  文殊向無當介紹：「這個，人類同妖不一樣，這個很奇怪，動物的記憶好象可以更多地儲存在基因中，但是人類的記憶太複雜，基本上，直接形成基因記憶的，只有行為圖式，就是說，性格，還有思維方式，是可以直接轉移的，明意識，也就是記憶，也可以，但是潛意識，一些深層次的記憶會完全消失。青玄覺得，潛意識對人類很重要，但是重生人必須立刻可以工作，所以，一個將死的大腦，一個新生腦，另一個是轉印腦，轉印完成後，會被吸收掉。本來，這只是權宜之計，結果，三個大腦可以同時工作，互不干擾，反正效率更高，這種方式就一直保留下來了。」


  無當只是點點頭，看她的表情，好象對這種方式持保留意見。


  無當溫和地同重生人討論，重生都有哪些不方便的地方。


  那人呆了半晌，其中一個蒼老如樹皮一樣的人頭輕聲：「我知道，新長出來的這兩個，也是我，我知道他們同我是完全一樣的。對於別人來說，我還活著，但是，其實，我會感覺到我在漸漸死去，對我來說，我死了，我不存在了，我不想死。」


  無當愣住。


  即便，在別人眼裡，是永生，對正在死去的人來說，死亡，依舊是死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