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必要的戰爭
雙手掩面的怪物。
應該是噩夢吧？
風林在一個山洞裡，地上的污漬看起來象油象血，象乾枯了的內臟。洞里的味道血腥中混著酸臭味。
而且風林覺得自己好象只有三四歲，他不停地把破被子裹緊，裹緊，只露出眼睛，好象這樣就安全點。
洞外傳來一聲獅子般的咆哮，風林覺得自己的內臟都跟著震動了，他應該嚇死了，可是他居然把被子掀開，露出頭來，心頭驚喜，他回來了。
然後外面傳來低沉的聲音：「是我，別怕別怕。」一個捂著臉的巨人出現在洞口，風林歡叫著：「肉肉，我要吃肉肉。」鼻子里傳來血腥味，他應該害怕，他卻只是流著口水，過去開心地撲到巨人身上，抱著巨人的腿。
巨人呵呵笑著：「我要放下手了，別害怕。」
一張血紅的醜臉，風林內心尖叫，可是夢中，他卻覺得這張臉很熟悉，不用害怕，他不會傷害他。
巨人抱起風林，就象抱了個小洋娃娃，那張醜臉上掛著一個扭曲的笑，風林在他懷裡卻感覺十分安全溫暖，大頭在巨人懷裡蹭兩下，風林聞到血腥味與野獸的膩味。
巨人給了他一塊血淋淋的肉，風林內心明白，這是人肉，不能吃，然而，夢中的他接過肉就開始撕咬，風林大驚，猛地一掙，醒了。
月光從帳篷的縫隙中漏進來，一片清冷，風林喘息著瞪著眼睛，噩夢，可是，他卻並無恐懼，只覺得噁心，天，怎麼會夢到這種可怕的事！內心厭惡，這都是神荼師父講的可怕故事，回想人肉的口感和味道，讓他想吐。
風林起床，他要洗洗臉，把這種噁心的感覺洗掉。
這是第三天了，西歧沒有消息。
風林問過神荼：「西歧會有什麼原因需要拖時間嗎？」
神荼表現得略微焦燥，但是他什麼也沒說，也沒取消那個三日之約。
崇侯終於帶著軍隊過來支援自家兄弟，第一件事就是過來拜會度朔侯，他對那四個妖怪的看法明顯與風林不同，原本不安焦灼的表情，立刻就松馳下來，同時對神荼也更客氣了。
原來大帝沒有騙我，他真的派來了強大的援軍。
隨後糧食與配給源源而來，邀請神荼進豐城與自己同住。神荼拒絕了，不不不，我不去住有蟲子的宮殿，我就在我自己乾淨的帳蓬里就好。
與此同時，呂尚一天三封信地表示自己一戰的決心，又表明自己必須一戰，必須戰勝。
霍紫虛不得不招文殊來見：「呂尚的意思是，他有必要打贏這一仗。」
文殊只能恭敬地回答：「我已經收到呂尚的報告副本，弟子對凡間的事務不太熟悉，從他的描述上看，似乎確有必要。」
霍紫虛問：「你覺得，怎麼才能支援他打贏這一仗？」
文殊無限愁苦地：「神荼當年不回天界同情妖族的一個原因，就是他已經基因改造，從肌肉的強化到神經反射的強化，幾近於妖。我覺得，素霓與楊戩可能勉強能打平吧。但是，素霓要同他打，他有神族的激光劍和電磁防護。楊戩要同他打，他有專門針對人類的生物電信號干擾儀。據說是因為他怕在凡間受人暗算又不想傷害人類特別研製的。瞬間失能武器。再加上四個妖怪，聽說他給他們一人一個磁力彈。這個東西就太危險了。」文殊很難為地看著紫虛。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嘛。
同樣的，不管你有啥本事，也怕流彈不是。
磁力彈只需要使用者一動念，就會以超音速攻擊目標。文殊想，我這邊剛掏兜，人家已給了我一槍，我怎麼可能去進行那種可怕的戰爭。
霍紫虛看著文殊：「這些情況，呂尚報告上已詳盡描述了。」不就是你小子告訴他的嗎？
文殊無助地看著霍紫虛，是啊，你的意思是這樣我們也能贏？那你說說我們怎麼贏唄。
霍紫虛道：「你再想想。」
文殊沉默一會兒：「那個，戰俘條約的談判……」
霍紫虛沉默地看著他，你繼續，你告訴我你是因為那條約才給我消極罷工的！
文殊明顯感覺到霍紫虛的憤怒，忽然間哽住，然後輕聲：「我還記得，當日遇險，師父急著救我們，竟向妖王道歉。」
霍紫虛的臉色緩和下來，臭小子，算你機靈。
文殊接著慢慢轉圜：「我相信師父絕不願捨棄弟子，才敢大膽問師父一句，並不是，我有什麼想法，我只是，只是也很擔心我的弟子。」
霍紫虛輕嘆一聲，雖然同「你不簽約我們就不想打」是一個意思，文殊這話說得夠委婉，讓他憋屈多日的心靈感到一絲慰藉：「開元在想辦法解決，我不能催他。你明白嗎？」
文殊需要慢慢思考一下，才能明白霍紫虛為什麼不能催他。這其實就是說談判談崩了，洪開元願意再提一個妥協款的條約，也就是兄弟倆談好了，洪開元會逼著他弟子讓步。但是如果霍紫虛著急簽約，讓的這一步可能就會很小。人家要價一百，你說一百不行，二十，人家說這個談不攏，我回去想想，明明可以繼續往中間湊湊，可能五十就成交，你立時三刻必須成交，那可能就得九十成交。
文殊想了想：「我們打贏這一仗，對條約的談判有好處。」
霍紫虛點頭，沒錯，肯定有大好處，當他們更需要這個條約保護時，我們就可以提條件了。
文殊忽然微笑：「師父其實一直想方設法保護我們，弟子們……師父恕弟子魯鈍。」文殊直起身行了個大禮，這算是道歉了。
霍紫虛微微嘆口氣，是的，那個會議記錄看得我真有點傷感了。你們的危險算個屁啊，我在與虎謀皮，我在同你師叔商量剝他的皮啊，你師叔還比老虎厲害，我得費多大的精力才能讓他自願剝自己的皮給我啊？
文殊笑道：「其實，解決他們也不是很難。神荼這麼善良，連妖怪都不肯殺，對自己人怎麼下得去手。弟子只是覺得，暗算偷襲，怕是給師父丟臉。」
霍紫虛忽然很難得地同弟子幽默一下：「比輸了更丟臉？」
文殊笑笑：「弟子會想辦法解決。」
霍紫虛長嘆一聲：「不是我贊成不擇手段。只是呂尚那邊，情況危急，條約和談，又需要一場勝仗支持。事情總有輕重緩緊。」
文殊欠身：「弟子明白。」我去，我幹了就是不擇手段，我不幹就是不識大體，我覺得做好人真難，幸虧我也沒往那個方向努力過。
文殊看著三頭六臂的素霓，忽然間明了楊戩的憤怒。這特么絕對是個妖怪了，凡是見過他的人，都不會忘了他這個詭異形象，不管你平時能不能以正常面目見人，你就是個妖怪。
葉青玄回頭：「你怎麼親自過來了？」
文殊沒出聲，他的手環通訊默默地打出：「你把素霓變成了妖？」
葉青玄也沒出聲：「如果你一定要這樣稱呼轉基因人，那就是妖吧。」
文殊默默看著葉青玄：「是怕他戰死，還是你根本不在乎他的未來，只要贏？」
葉青玄回頭看著在半空飛來飛去，練習運用自己新身體的素霓，半晌：「為利已而進行改造基因是錯的。一旦做了，這些新生命是新生命，毀滅生命是第一重罪，對嗎？」
文殊震驚了，他以為他會聽到讓他鄙視葉青玄的理由，結果他聽了天底下最正確卻最危險的答案。
對，洪開元不該製造妖怪，他犯了罪，霍紫虛不該滅妖，他也犯了罪，相較而言，霍紫虛的罪更大，因為毀滅生命是文明社會第一重罪，也是唯一有可能導致死亡或者終生監禁的重罪。
他沒進行任何反駁，而是立刻關了手環，同時示意葉青玄關閉手環。
葉青玄含笑看著他：「不必了，我早被列為問題人士了。」
文殊見葉青玄自暴自棄至此，反而一句話也不敢問他，他也再不想深談下去了。是是是，你都對，然而我們現在身在蠻荒，文明本來是讓我們在文明社會和諧生存下去的玩意兒，現在對我們的生存來說它就象團狗屎。我們只有這麼點能力，這個星球已經成了我們的囚籠，如果我們逃不出去，我們至少得成為這個籠子里佔有最大生存資源的一個而不是變成猴子吧？
文殊輕聲：「我們不聊這個了，大家一起生活這麼久，青玄你是個好人。」內心憤怒，我擦你媽！你不刪你的記錄，我就有義務去出賣你，否則就成了你的同夥。
文殊強壓怒火：「你還是，讓慈航評估下你的精神狀態吧。我覺得……我幫你聯絡可好？」我特么就認定你是精神病吧，只有這樣我才即不是你的同夥也不出賣你。
葉青玄「哈哈」一笑：「文殊，你還替我擔心呢，我自始至終都是這個觀點，從沒隱瞞過。你嘴上從來不說，你卻一直不願屠妖，你以為師父不知道嗎？在師父眼裡我不過是蠢人，你卻是個奸佞小人。」
文殊僵住。
半晌，文殊直奔主題：「師父的意思是，呂尚需要支援，師父也需要呂尚打贏這一仗。」
葉青玄笑容頓消，沉默了。
文殊等著，他親自過來，當然是為了勸葉青玄老實聽話，別給自己找不自在。現在他沒那個精神了。
葉青玄忽然間笑一下：「我豈敢抗令不尊。」
文殊冷冷看著他：「所以，別人的怯懦是很好笑的事嗎？我也應該笑嗎？哈哈。」
葉青玄默默低頭，欠身：「對不起，我最近情緒不太好。」
文殊再次：「去治療一下吧。素霓我帶走了。」
葉青玄的「奸佞小人」，簡直就象在他的關懷與微笑里，劈面蓋了他一臉狗屎，而且塞到嘴裡了。
我是奸佞小人了？他還真說對了，我一直不願屠妖，沒啥大道理，我不愛干那風險大沒好處的事，再說我沒事為啥要把別人弄死啊？我知道師父不愛聽這種話，我就不說，這就是奸佞小人了？我們幾千年的交情，你就給我「奸佞小人」四個字做評價？
更糟的是，我在師父眼裡會是「奸佞小人」嗎？
文殊那顆糟爛得象被濃酸淋過的心靈，依舊給慈航個消息：「你關注下葉青玄，他看起來挺消沉。」媽蛋的，而且把我也給搞消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