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講理的妖怪
風林微微不適地扭開頭去。
感動,是的,有一點。
四個大怪物一定要留下同我師父並肩作戰,挺講義氣的。
然而,一種奇怪的感覺,象回憶又象被人硬插進腦子裡的片斷不斷地閃現。夜叉俯身抱住他,夜叉身上有一種野獸的味道,夜叉的擁抱特別小心,那張醜臉會一邊看著他的眼睛,一邊慢慢用力抱緊他,生怕勒痛他,好象他是一個易碎的泡泡。
一方面,風林覺得噁心,那味道,那張醜臉,一方面,他覺得——溫暖與安全。同時,他對自己那些美好的溫暖與安全的感覺,感到噁心。
你想象一下,眼前一個無比丑怪噁心的食人妖,你卻有一種渴望他的擁抱的感覺,那是一件多麼讓人噁心的事。
狴犴與狻猊開始同神荼討論戰略。
夜叉很老實地提供膝蓋給神荼當座位,花斑豹妖已經趴到一邊曬著太陽打盹去了。
神荼輕聲:「有人建議,趁素霓與楊戩不在,殺掉呂尚。」
狻猊笑笑:「我們在,還用趁誰不在嗎?」
狴犴很不安:「神荼,我覺得,你說的當然有道理,但是也有可能,只是推測。如果呂尚對我們並無惡意……或者,你覺得我們先下殺手,道義上站得住腳嗎?」
神荼想了想,楊戩倒是聽說過,素霓是個什麼玩意?不過只要是人類,改造到極致也不過是常人二倍三倍頂天五倍的力量,沒有力大無窮這回事,再怎麼靈敏如獵豹也不可能真的象獵豹,頂天是護身的電磁強度大,然而,他的電磁防護強度也不小,實在不知道有什麼可怕他們的。
如果說拖時間呢,那慢慢打豈不正合吾意?
神荼點頭:「我們還是先好言相勸,背叛帝國對他們來說,風險也很大,希望能夠和平解決這件事。」
風林獃獃地看著師父與妖怪們,內心怪叫:「只有我覺得這是一幫大傻叉嗎?人家昨夜夜襲你營盤是逗你玩嗎?還先下殺手,還道義?特么我真沒聽說過兩國交兵講道義的。你們是妖怪啊!你們跟我師父坐那兒講道義,你們要臉嗎?」
不知道為啥,風林忽然沒有勇氣去懟他們。當你看到一隻小白花時,你可能會嘲笑諷刺,當你看到一群小白花時,你會忍不住想縮成一團躲到草叢裡去,可別讓小白花發現我是塊泥巴,他們鄙夷的目光會刺穿我的靈魂。
風林微微落寞地想:原來,這世上真有這麼多天使一樣的玩意啊!原來我師父居然不孤單啊。難怪,他有時候,會覺得我——不配做神的,嗯,不配做同神一樣的人吧?唉,我以為我是誰,還想同神一樣,我只是人類,在師父眼裡可能還不如一隻妖怪。他希望我尊重妖怪,然後讓妖怪尊重人類的感受,多麼高高在上的上帝視角。
風林苦笑了,所以,你同上帝在一起,沒事提什麼反對意見啊。搞不好上帝說:什麼?你汪汪汪是什麼意思?
天色大亮,旭日東升,兩邊都吃過飯之後,終於到了互相叫陣的時候。
呂尚先來叫陣了。
那邊的主帥,出來打啊!
他是在找死嗎?
是。
文殊說出魑魅魍魎后,就直說了:「呂尚啊,神荼是天神,當年的神將,當年他逃亡時,身份是玄武帝的副手,而且他的任務是去獵殺上古妖獸,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他帶走的是戰將級別里的,最高級的武器裝備,他能殺妖,單身去殺妖,是因為他做了頂級的妖化基因,否則,你以為這上千年來,為什麼沒有人去追殺他?你以為只有你收到信號了嗎?四大戰艦,都在裝聾。光他一個素霓楊戩就不一定能打得過,再加上四大妖獸。別說我指揮不動人家的弟子,就算能指揮動,我怎麼可能讓他們去送死呢?你別指望我,我是文職人員,絕對不可能去衝鋒陷陣的。你快去報告師父,你最好說清楚,你要求戰鬥人員上場,要求四大艦隊緝拿通緝犯!」
呂尚當即就去找師父了,好容易有了足夠的理由,他要同師父好好談談。
結果霍紫虛沒時間。
呂尚萬般無奈,只得發送書面報告。
霍紫虛已讀不回。
霍紫虛當然沒有閑著,他在同他師父進行一場心理戰啊!我不同意妖怪進大計算機,你有辦法你想,我不著急,我真的不著急。
然後他發現,他師弟才是真不著急,他要急瘋了!
洪開元就那麼閑閑地給他美麗可愛的寶貝徒弟用蘋果雕了朵玫瑰花——工作時間,一邊回復:我大至有個想法吧,還沒考慮完善,過兩天再回復你。
洪開元有什麼可急的?幾千個弟子,他都認不過來,死上幾百個,他都不會發覺自己弟子名冊變短了。
霍紫虛急得,直想蹦到他身上去卡著他脖子狂抽他大嘴巴:你給我快點想快點想!你給我去工作去工作!
然而,他深怕自己露出急不可待的表情,到時談判談不下來價,只得繼續假裝自己很閑,清風明月雲捲雲舒,老子一點也不著急……
我特么要瘋了啊!
呂尚的報告簡直是火上澆油,媽蛋的,老子告訴你沒時間,你不能自己體會一下,這是我讓你老實點別亂動的意思嗎?
至於派素霓和楊戩出戰,那是不可能的,別鬧,真給整死了,我弟子會同我翻臉的,這事,我不用去偷看你們的會議記錄我就能想象。
然而,霍紫虛還是偷看了會議記錄,然後對葉青玄極度不滿,極度不滿之後,他倒也理解葉青玄的感受,因為他自己想象一下,十二個親弟子如果真被人道毀滅了,他會有什麼感覺?那感覺真不好。
呂尚的感覺就是,他好想掀桌。
媽了個叉的,你們這都是啥意思啊?
說好的神的支持呢?神有電磁防護,我沒有,神有法寶我沒有,你們就讓我下來替天行道?我拿啥行啊?沒有將給我派個兵啊,現在兵都跑了,我要告御狀,老大居然捂耳朵:我不聽我不聽……
老子現在就要被奪兵權了,我必須得挑起這一戰,晨光已經對我即恨又怕,我此時此刻沒有一絲退路,默默退回,以後我在歧山就不用混了,有腦袋等退休就是最好結局!
剎那間這輩子所受的屈辱輕慢都湧上心頭,不!我不接受失敗,我不接受這樣憋屈的一生。老子如果非死不可,也特么要戰死!
然而,他還是高估了他的勇氣。
站在陣前高呼:「哈哈哈,手下敗將不敢出戰吧?」
大話沒說完,四個巨人出來了。
一個黑臉一個藍臉,這也罷了,那隻紅臉的……
呂尚嚇得一哆嗦。
不但他哆嗦,所有人都哆嗦,最慘的就是他們跨下的馬了,真是不好意思,當場就尿了,嘶叫聲,全身哆嗦,不住擺頭踱步,想跑。
呂尚站得比較靠前,所以他的馬錶現最好,一個人立而起,正好呂尚一哆嗦,直接就摔地上去了,馬跑了……
白白了您那,我頂不住了。
很簡單,對面那四個怪物,兩個龍種,一個夜叉,還有一個豹妖,這些物種本身對動物們就是震懾性的存在,何況人家是獸中之妖。動物對於這種深植於本能中的恐懼是完全無法抵抗的。
不但動物抵抗不了,呂尚也抵抗不了。
忽然間他那寧願一死的決心就崩潰了,不不不,我不要被怪物生吞活吃了……
默默無名地存在,碌碌無為的一生,我忽然能忍了。
狴犴挺和氣地站出來:「來將可是呂尚?」
呂尚無比狼狽地被扶上一匹新馬,老骨頭摔得劇痛,強顏淡笑:「老夫呂尚,你……」想說你是什麼怪物,忽然間嘴巴一瓢:「你是何,何方高人?」
狴犴很和氣地:「燭龍七子狴犴,這是我弟弟,九子狻猊,那個紅臉的是夜叉兄弟,花臉的是豹仙。」
呂尚一時不知如何接話了,總不能說媽呀我害怕吧?
珷在呂尚身後,聲音已經抖了:「太公,將士都怕了,打不了。」
狴犴見呂尚沒接話,只得問一聲:「那邊的可是公子珷?」
雖然兩條腿在抖,珷倒是習慣裝淡定了,立刻拱拱手:「西歧公子珷,幸會。家父不幸見罪於大帝,幸得前日逃回,大帝寬仁,也恕我父無罪。崇國無故扣押我重臣閎夭,大將鬻熊,本來待罪之人不敢冒犯諸侯,然,閎夭與鬻熊為救我父子而身陷囹圄,在下實在不忍棄之不顧。珷此來別無他意,只希望崇國能將我父子的救命恩人放還。不知列位大仙在此,多有得罪,還讓大仙海涵。」
狴犴一愣,忍不住就想回頭問問,真的?你崇國無緣無故扣了人家的人?人家就來要兩個人?這事不能不講理,你扣人家的人不給就算了,再把人打死,這不好。
狴犴微一沉呤:「這個,放不放人,我們也做不了主。但是崇侯是大帝駕前重臣,有什麼過節,你們應該找大帝評判,而不是私自攻伐,公子覺得我說得可有理?」
珷都震驚了,尼瑪,這長角的玩意居然跟我講理呢?而且他看起來好象還真挺講理。立刻膽氣就壯了:「仙人可能有所不知,大帝賜我父西伯稱號,為諸侯之首,又賜與弓矢斧鋮,得專征大權,諸侯有過,有權討伐,何況崇國扣我重臣,此事,是崇國依仗大帝寵幸,不將我父放在眼中,挑釁在先。」
狴犴再一次覺得對方說的好有道理啊,既然西伯是諸侯之長,那麼,你身為諸侯就應該尊重人家,不能仗著你女兒宮中得寵就挑釁人家,人家有權力征討你,你還特么打不過,你不裝孫子明明就是你的錯。
風林覺得,二叉妖怪要反水啊!只得說一句:「既然大帝已經下令增援崇國,那就是不允許西伯征討崇國。」
狴犴這才醒過味來:「珷公子,既然大帝有令,派我們增援崇國,那就是不允許你征討崇國,你身為臣子,當聽大帝的命令,不得行忤逆之舉。」
珷一想,哎喲,妖怪跟我們講理呢,這是腦殘妖怪啊,君子可欺之以方,我本來打算跪下求饒了,這下子可以體面撤退還有啥不滿,我就再體面點得了,當下義正嚴詞地:「大帝一定是受了小人蒙蔽,如果大仙允許,我們要向大帝申訴,如果大帝嚴令我們不得征討,西歧雖然受了這場委屈,也定會尊重大帝的決定。上仙可否容我們幾日?」
狴犴想了想,拖時間嘛,對峙不打不正合適?當下點頭:「這樣吧,三日之後,你們給我消息,是戰是退,我們奉陪。」
風林掩面,我跟著一群二叉來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