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神殞
孔宣看著神荼與文殊的那段對話,斗君問:「我的理解不知對不對,神荼的意思是,既然人家救他一命,要求他自首,他就答應送人頭染人家的軍功章了?真的嗎?」
對不起,政治家不太了解這種「言必信,行必果」的小人行為。
孔宣道:「我覺得我可以把他們列入耗材項了,可惜神荼那些設備了,不知道我要求他洗乾淨了光著身子去送死,他能不能幹啊。」
斗君輕聲:「這麼好的時機都能搞成這樣,你不覺得……」
孔宣回頭:「姐姐,你還來得及退出,你說一聲,我回家睡覺去多好。」
斗君問:「任無當倒底有沒有大招要放?」
孔宣道:「沒準她同她師父情比金堅愛比海深,志同道合,乾脆決定把老朋友們都騙去弄死。」
斗君愣一下,沉默了。
孔宣回頭看她一眼:「我回去洗洗睡了?」
斗君忍不住笑:「你裝什麼大尾巴鳥……」不可能,任無當意志如鐵,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也攔不住她任性飛揚的靈魂。
孔宣緩緩微笑:「嗨,是啊,我也沒別的指望,只能相信她了,你呢?」
斗君輕嘆一聲:「有信而喜信人者……」
孔宣道:「隨你便啊姐姐,你要說你退了,我立馬舉雙手支持,雖然我是死定了,明兒死也好過今天死啊。」
斗君看著孔宣:「你不退,我就不退。」孔宣上次跑得最快,這次不肯跑,一定有原因,我真不信他就是視死如歸。
孔宣沉默一會兒:「這種毫無鬥志,一心求死的,我就當棄卒了,讓他求仁得仁吧。」孔宣消失在通訊視頻上,也消失在神殿里。
一路輕唱:「我是快樂的送貨郎……」
十天君站在山崖頂,等待孔雀降臨。
對面擺出華麗陣容。
神荼輕輕按按肩膀,活動自如了,按上去隱約還是有點疼。狴犴與狻猊一死,他們就收到生命跡象消失的通知了。
夜叉當即落淚,豹妖想衝過去拚命,神荼靜靜地:「治療快結束了,稍等片刻不妨。」
甘不甘心,敗局已定。
如果他沒答應文殊,或者尚可一戰。
神荼是個講信用的人,文明社會裡居然會出這種三杯許諾,五嶽倒為輕的俠客式人物,難怪他只能做一個逃亡中的大神了。
兩怪等著他,神荼沉默地站了一會兒,終於開口:「剛剛,我受傷將死,啟動治療儀的,是文殊。」
豹妖當即一愣:「你不是說,對面領頭的是文殊?」
神荼點點頭:「是他。」
夜叉獃獃地:「那,那他是個好人啊。他救了你的命!」
神荼點頭:「所以,我必須告訴你們,我不會傷害他和他的弟子。」
夜叉問:「那我們不打了?」
神荼苦笑:「我既然答應過鋒刃為他一戰,怎麼可能不戰?」
兩怪呆了,啥意思?要打,還不傷他?難道要用嘴吹跑他嗎?
神荼只得明言:「我會戰死。」
豹妖終於明白了:「你特么是說,你要自殺?!」
神荼道:「我意已決。所以,你們走吧。我不會活下去了。」
豹妖大怒:「你害死了狴犴和狻猊!如果你要找死,為什麼要拖著我們來打這一仗?」
神荼苦笑:「我的錯,猶豫不決,延誤戰機。」所以,更沒理由拚命了,朋友戰死,我豈能獨活。
豹妖狂叫:「懦夫!你可以去死!我要為朋友報仇!」
轉身沖向戰場。
夜叉獃獃看著神荼:「風林寶寶怎麼辦?」
神荼輕聲:「夜叉,替我說聲抱歉吧。去找他,別讓他一個人孤獨地人世間流浪。我的所有設備,都已經承認風林是新主人。你跟著它們,能找到風林。」
豹妖已經與素霓楊戩戰到一處,神荼手握鐵劍,飛向戰場。
夜叉呆站在那兒,看著神荼的治療儀與激光劍反方向飛走,他內心激戰無法動彈。
素霓遠遠看到神荼走過來,手中的槍微微一滯,大約也就是百分之一秒的停頓,豹妖已經有機會一念起,子彈出,銀彈子直向素霓胸前射去。
素霓手中槍還在抵抗豹妖的長劍,意識到自己又要再死一次時,內心驚恐,不,別再來一次!
楊戩已經和身撲上,將素霓撞飛,銀彈撞在電磁防護層上,泛起一波金光,楊戩手中長刀反手撩過,將豹妖劈成兩半。
神荼在兩軍陣前站住。
天空中,好象下了一場血雨。
「如果你要找死,為什麼要拖著我們來打這一仗?」
神荼獃獃看著紛紛落下的血雨,那一刻,好象變得無限長,無限長,天空中的血雨,不停地不停地淋下來。
溫熱的血,滴在臉上,那粘稠的帶著體溫的液體,是兄弟為他流的血。
即不能退,也不能戰。
此時此刻,引頸就死也變成一種背棄,背棄了為他戰死的朋友們。
連疼痛都不存在了,神荼的內心,只有麻木與疲憊,殺了我吧,讓死亡快點降臨。我不要去三清界,我不要自由意志,我只想做一個麻木的計算機零件。
請,賜我平靜。
神荼抖劍撲上,素霓頓時後退一步,楊戩迎上。
遠處的夜叉,看著空中的血雨,忽然間驚恐至極,痛叫一聲,轉身狂逃。不不不,我不想死,上千年了,我還沒最後抱一下風林寶寶,不,我要活著,我要同風林寶寶重回到神荼沒來的時候,我愛著那孩子,被那孩子愛著,緊緊的擁抱,天使般的笑容,我從來沒感受過的溫暖與幸福,
神的戰爭,光與電,防護全開,金光亂閃,都是預料中事。然而,神荼手中的是鐵劍,電磁防護沒開,連懸浮板都沒用,步戰。楊戩百忙中問了文殊一句:「怎麼回事?」這人想幹嘛?
文殊淡淡地:「他答應我不用電子設備,我沒想到他會說話算數。」
沒想到他居然真是個好人,以及,好人死得真容易。
雖然這種二叉不死天理難容,然而,忽然間,我就感覺到啥叫勝而不美了。
楊戩頓覺心頭一輕,一把大刀舞得行雲流水一般,神荼的長劍使得很厲害,一連在楊戩的電磁防護上撞出幾次金花。楊戩向文殊道:「那我就退下了,讓素霓得這個大獎吧,他需要戰功,我無所謂。」
文殊厲聲:「千萬別!大王,求你一定要攔在素霓前面,把他人頭拿下來!」
楊戩困惑:「什麼?」
文殊無奈地:「這人饒過素霓一命,素霓不肯殺他。你快把他砍死,別讓人知道素霓抗命。」
楊戩無語了,望天,所以,這人不但言而有信,勇敢堅強,還仁慈善良,你們都不願意殺他,讓老子的刀來沾這義人的血?
大家都覺得神荼是來送人頭的。
楊戩一開始確實沒出全力,半個時辰之後,他就開始全力砍殺了。
神荼沒有表情,沒有感覺,沒有思維,好象只剩下條件反射與戰鬥本能。他的眼裡只有不斷砍向他的武器和對面那個永遠砍不到的神,這一剎那的平靜,也不是不美好的。什麼都不要想,只想著如何招架與刺殺,生命就暫時不痛了。
楊戩發現自己保贏不輸不用防守的情況下居然拿不下一個大副級的戰鬥人員,先是大吃一驚,然後微微羞慚了,人家來送人頭,但並不是白送的。你要拿人家的頭領功,總該拿出點真本事才叫尊重啊。
一個時辰之後,文殊急了:「都給我上,你們在這兒看猴戲嗎?」
怎麼回事?應該很容易,這咋打了二小時還沒死?夜長夢多,遲則生變,到手的人頭要是跑了,這特么不是太丟人了嗎?
金吒上了,素霓也只得跟上,他不想殺神荼,但是他得保護他哥哥。
呂尚無奈地拿出他的打神鞭,催著他的四不象衝上去了。主將上了,西歧所有大將就也跟上去了。
十幾個人圍著神荼,那一場圍毆居然維持了四個小時,文殊掩面,MMP的,實在不行我就得在冷兵器叢中使用熱兵器了。我真的不想出手殺神荼……
然而,神荼終於累了。
他漸漸感覺到,受過傷的肩膀,肌肉疲勞酸痛,然後撕裂般的痛,一下下的撞擊,讓筋骨分離,肌肉撕裂。劇烈的疼痛一點一點吞噬掉他的力氣與意志。痛到全身顫抖,痛到冷汗流進眼睛里。
這樣的痛,也贖不回我害死朋友的罪吧?然而,我也再不能夠了。
楊戩實在是不願再戰了,所以,他的每一刀都帶著可怕的風聲呼嘯著向神荼砍下去。神荼那張被冷汗浸透的面孔,讓他覺得死亡是送給神荼最好的禮物,別再堅持下去了,你的堅持讓我感覺自己殘忍。
雖然所有人都時刻準備著,有機會就給神荼一刀,但是主力依舊是楊戩。
一刀揮下,神荼的手臂一歪,肩頭的衣裳與皮肉忽然間發出一聲可怕的撕裂聲,血如泉涌,皮開肉綻,白骨支出。
楊戩呆住。
皮肉被這一擊之力活生生撕開了?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慘景。
不但他沒見過,所有人都沒見過。
楊戩的刀,停在半空。
別的人,忽然間都不願上前。
長劍落地,半身是血的神荼,只是靜靜站著。
半晌,神荼終於慢慢用另一隻手,拾起地上的劍。
所有人都驚悚了,你還要再戰嗎?
神荼笑笑:「看來,我只能有負大帝的重託了,幸可一死,以盡臣節。」
回手一劍,切下自己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