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探獄
“清閑殿?”錦夜聽罷微微皺了皺眉,笑道:“這也太粗糙了些吧……不過即使你要住的,那便隨你喜歡了。”
誒?我原本不過是隨口牽來一個,等著錦夜否定以後再順水推舟讓他給我取的,不曾想建設這麽細致輝煌的一座殿宇就讓我這麽草率的定下了名。不過錦夜既然沒意見,我也樂得省事。反正都是給人住的,叫什麽名兒無所謂。
兩人又閑說了一會兒話,錦夜沒對我說起止修赴天界議和的事,我也沒多問。上次我遇刺的事好像還是沒什麽進展,因為幕後主使者很狡猾,利用那小兵對錦夜的仇恨之心將他控製起來,用他的身體對我進行了攻擊,事後我們完全找不到施術者殘留的氣息。
我向錦夜要求等我傷再好一些,讓我去見一見那位傷我的小兵。錦夜隻說會派人來與我同去,並沒有阻攔我。
懷月走後,巫憐經常來我這裏走動,我們倆個漸漸熟絡起來。等我的傷好得七七八八的時候,我再次向錦夜提出要去看那傷我的小兵一事,他自然而然的就讓巫憐陪我去了。
妖界和天界不同,天界是不設監獄的,若是有那個小仙犯了天規,當場就給罰了,比如遭天雷之刑,貶到下界或者直接送上誅仙台。妖界的牢獄和凡間的相差無幾,按照罪犯所觸的妖規的輕重程度,依次分成朱,青,玄三字牢房。
所謂的玄子獄其實就是死牢,一般進入這裏的人就沒有命出去了,秋笛現在就被關押在這裏。
玄子獄的警備極為森嚴,就算是我和巫憐進去,沒有錦夜給的令牌,獄守也不肯放行。
我來的時候換了身衣裳,把令牌落在了清閑殿,現下隻好折回去取。巫憐體貼我大傷初愈,讓我在獄外等著,替我回了一趟清閑居。
巫憐這邊剛走,我就瞧見鬼束腳步匆匆的從遠處行來,麵上難得有些喜悅之色,往照影殿的方向而去。
我喚了他一句,他停下腳步回頭看我,大約是因為上次在昆侖墟,我答應替他隱瞞的猊珂傷我的事,他對我頗有幾分感激,現在見到我也不複初時的平淡冷漠。
“雲岫上神。”鬼束恭謹的向我行了一禮。在妖界還尊我一聲雲岫上神的,恐怕也隻有止修和他了。
我笑了笑道:“鬼束護法麵上顯露歡喜之色,是有何喜事,能否說出來與我同樂?”
鬼束一本正經的猶豫了一下道:“鬼束是奉妖王陛下到冥界辦差,雲岫上神若要過問的話,請恕鬼束難以從命。”
這樣的答案其實我早就料到了,也不好再為難於他,道了一句“無妨”就放他回錦夜那裏複命去了。
巫憐沒多時便把令牌取了回來,獄守接了令牌這才對我們行了跪拜之禮,大有謝罪的意思在裏麵。他們這般恪盡職守是錦夜教導有方,我哪裏還敢怪罪他們什麽,遞了令牌道了謝,就和巫憐一起進了玄子獄。
玄子獄每間牢房門口都有兩名獄卒日夜輪番值守,氣氛嚴謹肅重。秋笛被關在第一排最後一間牢房裏,守門的獄卒看到我們過去,身體站得筆直,目不斜視,比妖界軍隊的正規軍站姿還要標準。
“把門打開。”巫憐亮了亮手上的令牌,對那獄卒道。
那獄卒看到令牌二話不說便開始掏鑰匙給我們開門。門內,秋笛蹲坐在牢房的一角,雙手搭垂在膝蓋上,臉對著牆壁,沒有看我們這邊。我走近一些才發現,他比我當初在望鄉台的大帳中看到的時候要清瘦好多,臉上的顴骨都凸顯了出來。手腕和腳腕上扣著封印靈力的枷鎖,模樣和我上次帶的那種差不多。
“秋笛。”我走到他旁邊一步之外,輕聲喚了他一句。他宛如一個雕像一般,不言不語,一動不動,不知是聽到了不應我還是全然沒把旁邊的事物放在眼裏。
我稍稍提高了些音調,再叫了他幾聲,最後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緩緩轉過臉來,虛茫的目光慢慢匯焦,落在我的臉上。
“為什麽你還活著?”秋笛的瞳孔驀地睜大,眼裏的血絲宛如縱橫交錯的阡陌。他向我撲過來,像落入陷阱中求生無望的猛獸,拚勁全力的攻擊隻為把對方一起拖入無底的深淵,而最後怒號則是為了挽回自己高傲的尊嚴。隻不過,束縛著他的枷鎖限製了他的一舉一動,在離我還有一尺的距離的時候,他的身子就被狠狠的拽了回去,撞到背後堅固的牆壁。但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立馬又反撲了過來,嘴裏聲嘶力竭的喊著:“為什麽你還沒死?為什麽阿緋卻離開了我?為什麽你沒死?為什麽?為什麽?……你怎麽不死!你怎麽不去死!你這個天界的叛徒!”
此時的秋笛和我在望鄉台見到的那個沉默堅忍的天界小兵判若兩人,不知是不是對他施展攝魂術的那人為了蠱惑他,對他說了些什麽,讓他的精神陷入崩潰。
巫憐擔心他會傷到我,拉著我稍稍退後了一步,我等秋笛的情緒平靜了一些,對著他道:“你心愛的女子叫阿緋,是麽?”
秋笛看著我,有些呆愣,大概是不知我想說什麽。
我不理會他的沉默,繼續道:“她是為了救你而死的,對麽?”
秋笛似乎反應了過來,目光怨毒而瘋狂:“我們這些將士為了守護天界拋頭顱灑熱血,而你……作為天界唯一的女神卻與妖界相勾結,苟且偷生,背信棄義,出賣天界千千萬萬的軍將……你這個叛徒,真讓人惡心!”
“這就是你要殺我的原因?”我平靜的望著他,淡淡道:“或者說,這就是你豁出性命的原因?……那你也太對不起為你而死的阿緋了。”
“住嘴!不許你提起阿緋!”秋笛聲音尖利的嘶吼:“你這個叛徒,妖王不是很在意麽?我也要讓他嚐嚐失去心愛之人的痛楚!”
我默然半響,麵無表情的對他道:“你知道阿緋為何要不顧自己的性命替你擋箭麽?……她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而不是被仇恨支配著餘生……你低頭看看你如今的模樣,若是阿緋靈下有知,必會不得安寧。”
“閉嘴!”秋笛再次撲向我,“你又不曾失去過心愛之人,如何能體會我的錐心之痛,讓我一人在這世上獨活,還不如……呃……”
秋笛話說到一半,一個偏角突然飛射過來一道白光,直直的刺穿他的心髒,然後他的整個身體就像是被光火燃燒著一半,籠著一層光華。他的瞳孔欲裂,麵色猙獰,嘴巴徒勞的張合著,像是痛到極處卻無法表達。他身前掛著的那枚靈珠裏又幾顆熒光在微弱的閃爍著,像是從女子絕美的容顏上緩緩墜落的淚珠……
我撲到他身邊本欲扶著他,但手剛剛碰到他的皮膚,就像被地獄野火燒灼一般,這一停頓,秋笛的身子就在我的麵前焚燒殆盡,隻剩下他身穿的那件帶血的囚衣,空蕩蕩的落在地上。那枚靈珠叮當落下,掉在囚衣上,光芒驟然暗去,宛如被風吹滅的燈火。
玄子獄門口,一個身段曼妙的女子施施然走了進來,在秋笛這件牢房前停住,麵帶笑意的下拜:“下臣猊珂救駕來遲,還望王後娘娘恕罪。”
“剛才是你出的手?”我緊緊的握著手裏的千折尺,濤濤的憤怒讓我的渾身禁不住顫抖。
猊珂優雅一笑,抬頭對我道:“正是下臣。”此時她的容貌已經恢複到了奪取其他妖族內丹之前,不僅是麵上的斑紋消失了,連額頭上的尖角也一應脫去,行止比我第一次來妖界遇見時還有嫵媚上幾分。
“我在探獄,你有何權力在我麵前殺他?”我凝著眉,一字一頓的問。
猊珂不等我免禮,自行直起身,不急不緩的回答:“此賊徒膽大妄為,上次在天極之淵就刺了娘娘一劍,害娘娘險些命,若非娘娘在陛下麵前為他求情,他早就被處死了。如今他不死悔改也便罷了,還膽敢再次傷害王後娘娘,真真是死不足惜。”說著把臉轉向巫憐,幽幽一笑問:“巫憐護法,你說本君說的,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