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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流光飛灑

  這一日天氣甚好,暖意隨流光飛灑。


  在楚國使節的駐地里,因當街揍狗而聲名遠播的鐘離炎,正在院中練劍。


  他的動作很慢,慢到完全與他躁烈的性格相悖。雙足扎地如生根,只是一個斜挑,便足足挑了一刻鐘。沉重的南嶽劍此時又很輕,彷彿若是一個不抓穩,它便要被風吹走。


  一身血氣都沉斂,含光似夢小院靜。


  蠻橫自我的武夫,這時倒像是一個澆花的人。


  「大人。」神罪軍士卒就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手持一張燙金帖子:「斗昭大人和齊國武安侯今日的決鬥,您要去看么?」


  鍾離炎練劍之餘,給了這張帖子一個不屑的眼神。


  這軍士長得方頭闊面,卻是個機靈的,小心翼翼地補充道:「斗昭大人給您留的,說您有空的話不妨去看看。此次觀戰名額不多,身上帶著這個,就不會被攔截。」」他裝什麼!」鍾離炎笑出聲:「我同姜望那一場,名額也不多。去觀摩學習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


  軍士不說話。


  軍士不說話。


  鍾離炎忽地又問:「那傢伙本來說的是什麼?」軍士道:「屬下轉述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鍾離炎嚴肅地道:「我要聽原話。」


  又補充道:「放心,我不會生氣。」


  軍士小心地看著他:「說是讓您睜大狗眼,好好學個一招半式,也免得再給楚國丟臉。」


  鍾離炎臉上的表情倒是還很平和。


  但腳下的地磚,已經有了裂紋。


  「呵。」他冷笑道:「你給我說實話,前天我與姜望戰鬥,斗昭也偷偷去看了對吧?不然怎麼那麼早知道結果?我跟你們說,今天他就算贏了,那也是我的功勞。我把坑都給他趟平了,你們可知道?」


  這軍士道:「斗大人真沒去,一直在院子里練刀呢。」


  「他說練刀就練刀?」


  「是真練刀,我們好多人都看著。」


  鍾離炎看了看他,便道:「那我今天也不去。」


  隨手抽過軍士手裡的帖子,運勁往高空一甩,霎時沒了蹤影。


  他這才冷哼一聲:「菜雞互啄,有什麼可看的?」


  軍士仰頭看著帖子消失的高空,滿眼的遺憾。


  你不想看。可以留給我,我很想去看吶!

  「看什麼看!」鍾離炎往他頭上蓋了一巴掌:「行了行了快滾犢子,我要閉門參悟絕世武功,過幾天找姜望贏回場子。你們不要進來打擾。先這樣。」


  「過幾天?」軍士愣愣地問。


  鍾離炎把眼睛一瞪:「這是你操心的事情嗎?」


  軍士抱頭而走。


  砰!

  院門在他身後緊閉。


  不多時,更是泛起了陣法的輝光,可見鍾離將軍閉關的決心。


  作為雄鷹之城的核心神廟之一,敏合廟佔地極廣。以主殿廣聞耶斜毋殿為中心,歷年來多有擴建,如今有副殿二十八座,對應星宿列布。


  每一座副殿周邊,又有許多其它建築伴生。


  如楚國使節駐地所在的區域,便是在對應井木犴星宿的副殿周邊。


  若從高空俯瞰,當見得金輝如潮,寶氣雲涌,格局分明。


  當然,至高王庭的高空,自來不允許有任何生靈飛過。能有幸見此雄景的,不過天光游雲。


  在某一個時刻,井木犴星宿對應的副殿區域里。有一個黑影,忽地從某處院落後門竄出。速度極快又極輕


  巧,幾個起落間,便消失了蹤影。


  ……


  天光如水顧自流,這邊照到那邊。


  荊國使節所在的駐地,處於斗木懈星宿對應的副殿區域。


  這裡的建築風格又是不同,是好幾座軍堡連在一起。


  此時其中一座軍堡的高台上,擺了一張躺椅,躺椅上方,還架了遮陽棚。躺椅旁邊是一張酒台,台下霧氣氤氳,雕刻山水。台上一壺美酒,幾碟零嘴。


  躺椅上坐著剝花生的黃舍利。


  嘴裡正在憤憤不平:「姜望美在神相,仙姿迷人。斗昭美在意相,如汪洋恣肆。本來我在還猶豫支持誰,現在不猶豫了!」


  高台前有小半圈城垛,這裡本可以用來架弩車。


  慕容龍且就在城垛前負手而立,冷冰冰地望著遠處,好像在研究怎麼才能把至高王庭打下來,怎麼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裡,截斷這座偉大城市的血管。


  黃舍利大大咧咧地盤著腿,一邊剝,一邊吃,一邊吃,一邊罵。


  「為什麼呢?」聽半晌后,慕容龍且冷不丁擠出問題來。


  黃舍利倒也習慣,很認真地解釋道:「斗昭這小子竟然不讓我掙錢!老娘好心好意地去跟他談生意,給他提


  供決鬥場地,幫他去找顧客,炒價格,他竟然不讓我賣票!說是這場決鬥,他和姜望兩邊帶人,都不能超過三個。」


  「也就是說,只能賣六張票?」慕容龍且問。


  黃舍利大口灌了半碗酒,很是心疼,畢竟沒賺到就是虧了:「一張都沒得賣。這幾個名額也只能由他和姜望自己決定。」


  慕容龍且若有所思:「不進觀眾,這是要動真格的了。」


  黃舍利狠狠一握拳,在空中虛砸一記:「這個不懂事的,看我家姜望怎麼揍他!」


  慕容龍且擰眉道:「既然一分錢都賺不到,那你還這麼操心?青牙台的場地開啟成本可不低,修復起來更麻煩。」


  「唉。」黃舍利鬆了拳頭,垂頭喪氣地道:「誰讓我想看呢?斗昭的觀戰名額,會分一個給我。」


  慕容龍且沒好氣地道:「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黃舍利嘿嘿一笑,豎起一根手指道:「人生法則第一條,不要跟美人慪氣。會變得不快樂哦。」


  慕容龍且冷著臉:「凈弄這些亂七八糟的。看你養的那些女人,都被你慣成什麼樣了,一個個無法無天。」


  「你怎麼像個老學究一樣,一天天的。」黃舍利翻了個白眼:「美人是需要用愛來灌溉的。你不寵著愛著,哪裡來的綻放?」


  慕容龍且只還以一聲冷哼。


  「那你說說,如果你是我,斗昭讓你不開心了,你打算怎麼做?」黃舍利又開始剝花生。


  三粒花生一口酒,快活似神仙。


  「先放他一隻鴿子再說。等他們倆都到了斗場,再突然告訴他們,今天斗場不開門。維修,齋戒什麼的,隨便找個看起來就很敷衍理由。」慕容龍且的眸光依然是冷的,但有些躍躍欲試起來。


  「然後呢?」黃舍利問。


  「他們兩個必然不舒爽,然後就會來挑釁我。然後我把他們兩個都打死——怎麼樣?」


  「你老天才了。」黃舍利翻了個白眼,把旁邊的戰袍一把扯起來,一邊往身上披,一邊踏空而走:「我還是去看美人演大戲,懶得跟你扯閑篇!」


  慕容龍且看了一眼一地的花生殼,又再一次看向遠處。


  遠處屋帳綿延,似雲海生波,一群穿著華麗神袍的祭司,正魚貫而過。


  他忍不住皺眉道:「這些草原人什麼時候能夠知道,我們並不喜歡住軍堡?」


  牧國為每個國家的使節,都分配不同的居住區域。在這些區域里,還搞了點當地特色建築,也算是有心。


  但是這個「心」,有點太糙了。


  荊國北面無險可守,軍堡是荊國在抗擊魔族的歷史

  中,慢慢演進出來的軍事建築。


  建造成本低,防禦力高,韌性強,完全符合與魔族廝殺的戰爭環境。


  但作為生活環境就

  你牧國人到草原,我們難道請你們睡過馬背?

  ……


  荊國人的抱怨,並未影響到決鬥的進行。


  此時的蒼狼斗場青牙台,空曠的看台上,只坐著零星的幾個人。


  東西兩側,一邊三個。


  這就讓其中一個戴著斗篷蒙著面的傢伙,格外顯眼

  ……


  斗昭不允許蒼狼斗場賣觀戰票,將決鬥雙方帶進斗場觀戰的人數,限制在六人之內。這當然是一種重視,更是一種態度—-他是不惜在這場戰鬥里掀底牌的!

  去年在大楚王都外的神臨之約,而今在大牧王都踐實。


  他很認真。


  並沒有什麼恩怨糾葛,也無關乎個人或家國的利益。只是很純粹的,一個強者對另一個強者的期待。


  姜望很願意回應。


  大文武安侯白賣營店息一口外衣活動也沿有會上

  大齊武安侯自來草原,是一日外交活動也沒有參與過。第一天認識幾個人,到現在還是只認識幾個人。


  所以他這邊的三個觀戰名額,索性全都給了赫連云云,由這位大牧皇女自行分配。


  甭管趙汝成自己怎麼想,這門親事他與赫連云云都已經同意了。


  此時的赫連云云正在東邊看台居中而坐,一身草原風格濃郁的皇胄冕服,沐在光中,貴不可言。


  坐在她旁邊的,是一位黑衣女尼,約莫三十許年紀,長得成熟美艷,氣質卻是疏冷的。


  因為趙汝成而佔據最後一個觀戰名額的宇文鐸,則老老實實坐在看台角落。


  西邊看台上坐著的三個人里,最顯眼的當然是那個蒙面怪客。好像誰認不出來他似的,體態僵硬,強裝鎮定地坐在那裡。


  可憐的鐘離炎,還以為跟上一場一樣,少說也有個大幾百人觀戰。他隨便往哪個位置一縮,收收氣勢,壓壓斗篷檐,誰能注意得到他?


  是斷沒有想到這麼大一片看台,就這麼六個人坐。


  不嫌浪費嗎?

  其餘幾個人偶爾看過來的眼神,都像是看傻子一般。他一律無視,只在心裡默念:「不認得我,不認得


  我,不認得我。」


  最有氣勢的則是黃舍利。


  大馬金刀地也是居中一坐,眼睛越過較武台,直勾勾地盯著對面的赫連云云,偶爾移開一下,也是看她旁邊的美艷女尼。


  赫連云云瞧她一眼,她就對赫連云云燦爛一笑。


  赫連云云禮貌性地回笑一下,她就咧起嘴來笑。


  如此重複了好幾個回合,赫連云云也就習慣了,由她去看。


  西邊看台上的最後一個人,則是天下名將金曇度的嫡長子金公浩,真血子弟,神臨強者。他還有個弟弟,名叫金戈。就是曾經選上黃河之會,最後卻被趙汝成擠下來的那位。


  斗氏與金氏有些生意上的往來,斗昭與金公浩因此認識。雖然算不上太熟,金公浩開了口,這個觀戰名額斗昭也無所謂給誰。


  今年二十有九的金公浩,與宇文氏的宇文烈、完顏氏的完顏度,並稱「穹廬三駿」,都是草原年輕一輩里的佼佼者,都在三十歲以內便成就了神臨境界。


  只是在道歷三九一九年黃河之會的名額決選上,都沒能爭過蒼瞑。


  而冠絕草原的蒼瞑在黃河之會上一招未出,便告失敗。


  時也,運也,命也。


  金氏近百年來所受最沉重的打擊,絕不是他金公浩沒能登上觀河台,也不是金戈臨上台前被拉下馬,而是在這一次景牧之戰,牧國的慘敗。


  相較於其它真血家族,他金氏可是壓上了天下第六騎軍鐵浮屠!


  但今日坐在這觀戰席上,金公浩的眉宇間,並不見半點愁緒。有的只是自信,只是從容,只是強大。


  便在這樣的六位觀眾注視下,青牙台兩側的拱門緩緩打開,今日決鬥的兩位主角,便走到場內來。


  一者身穿紅底金邊的武服,倒提名刀天驍,如同驕陽橫移高穹。


  一者青衫掛劍,緩步而行,似游雲飄落天邊。


  「咦?」


  東側看台上,黑衣女尼發出有些意外的聲音。


  「怎麼了?」赫連云云低聲問。


  黑衣女尼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有人說姜望長得極丑,我今日一見,方知傳言不可信。」


  「美醜要看跟誰比,武安侯丑倒是不至於」赫連云云說著,又細看了姜望兩眼:「不過他的確是比黃河之會那會更好看了。」


  她們兩個能成為朋友,在共同的利益之外,自是有著相近的意趣,譬如對美的欣賞。


  黑衣女尼便笑道:「史書記載秦懷帝有傾天下之貌,聽說你那位贏子玉不輸懷帝當年,什麼時候讓我也見一見?」


  赫連云云只是微笑地看著場內:「下次一定。」


  ,我今日一見,方知傳言不可信。」


  「美醜要看跟誰比,武安侯丑倒是不至於」赫連云云說著,又細看了姜望兩眼:「不過他的確是比黃河之會那會更好看了。」


  她們兩個能成為朋友,在共同的利益之外,自是有著相近的意趣,譬如對美的欣賞。


  黑衣女尼便笑道:「史書記載秦懷帝有傾天下之貌,聽說你那位贏子玉不輸懷帝當年,什麼時候讓我也見一見?」


  赫連云云只是微笑地看著場內:「下次一定。」


  時已正午,烈日高懸。


  較武台上一紅一青兩個身影,已經面對面站定。


  彼此的距離,只有十步。


  今日沒有司儀。


  沒有任何一雙多餘的眼睛。


  那天邊的游雲,自在的陽光,乃至於空氣的流動。


  一切忽然靜止。


  而在斗昭那雙燦爛的眼睛里,有一點赤金之色驟然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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