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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大費周章

  崇禎十六年九月中旬,在通往沔陽州州治沔城(今仙桃市沔城鎮)的官道上,有一支既無前鋒也無後衛的千人左右軍隊正在孤獨和不緊不慢的行軍。


  在這支軍隊中,李平赫然在列。


  他悠閑的騎在馬上聽監紀章曠絮叨著有關沔陽州的山川地理和風土人情。


  好像一點都不擔心他和他的這支軍隊是在孤軍深入。


  章曠雖是鬆江人(今上海),但他在崇禎九年就開始擔任沔陽知州,對沔陽比大多數沔陽本地人都更加熟悉,是個非常好的向導和解說。


  沔城還很遠。


  從漢川縣城到沔城,不算過漢水,光陸路就有約200裏,如果不是急行軍或者快速行軍,一天兩天都到不了,兩個人有的是時間閑談。


  偶爾,李平也會好像忍不住或者有些不好意思似的重複談論一下他的軍事計劃,分析一下敵我雙方,少見的讓人們意識到他也是個年輕人。


  每當這個時候,比李平大十多歲的章曠(1611年生)都會像個學生一樣洗耳恭聽,完全見不到任何輕視之心,並還頻頻應聲附和。


  而李平也每每都舔著臉欣然受之,也說不清到底是年輕氣盛還是不諳世事,或是別的。


  “章監紀,我們已經走了一天多了,還不曾見到賊軍的影子,看來這沔陽的賊軍也是鼠輩,我們想殺賊怕是也隻有攻城一途了。”李平在一次左探右望了半天後貌似失望的說,好像他巴不得被農民軍截擊或者伏擊。


  他還在演。


  而章曠也繼續恭維又感慨接道:“沔陽賊軍羸弱,與漢川之賊完全不可同日而語。我軍兵雖少,可一看就知是虎賁之師,我們怕是走到沔城都不會碰到賊軍,甚至可能連城都不用攻,賊軍就會棄城而逃。”


  “監紀又謬讚了!咱們現在探討的是敵情,不用誇讚,不用誇讚。”李平嗬嗬笑了起來。


  “我這不是誇讚,更沒有謬讚,隻是實事求是。總兵的計謀可能用不上了。”章曠很認真的說,瞪起的眼睛似乎在強調他所言不虛。


  章曠參與過李平之前組織的對沔陽州的襲擾,對沔陽農民軍的情況有一定了解,也知道沔陽的農民軍少有火器。


  而李平這支輕兵進擊沔陽的千人部隊又全部來自其最精銳和最重點建設的一團,無論行軍、裝備還是部隊展現出的氣勢都是足以令人震撼的。


  整個部隊甚至都不用近看,隻需遠觀就足以知道一群既訓練有素又飽經戰陣的精銳中的精銳。


  李平在這樣部隊中自然很放鬆。


  漢川縣城被他圍死了,沔陽的農民軍根本不可能有吃掉他這支部隊的實力。除非是駐承天府城的白旺再增援過來,但時間上又不可能。


  “哎!要是到了沔城賊軍還無所動作,我們也隻好攻城了。隻是我們兵力不足,怕是還得把圍漢川的部隊再調過來一些,真是有些失策了!”李平歎息起來。


  “總兵不必過慮。如能攻下沔陽也是大功一件,闖賊一樣會感受到我軍的鋒芒。而且漢川難下,我們可從沔陽跳過漢川直攻鍾祥,然後再取襄陽。”章曠勸慰道。


  但李平卻眼皮不經意的猛跳了一下,然後憋了好一會才吭哧的弱弱道:“漢川難取,鍾祥怕是更難。監紀你這是太高看我了。”


  李平內心真的驚的一比,他發現自己還是小看了這個章曠。


  輕兵進擊沔陽是李平整個計劃的一部分。


  打沔陽是不能直接打的,或者不能隻打沔陽。


  放著漢水邊上的釘子漢川縣不拔,非要舍近求遠隻打漢水南邊並且距漢水最近處都有七八十裏遠的沔城,是典型的占便宜和取巧行為,對李自成造成的牽製和影響非常有限。


  而且無論李自成還是袁繼鹹也都能輕易看出這一點。


  這樣也就失去了打沔陽的意義。


  因而在這之前,“大病初愈”的李平於王四離開武昌的第三天即親率大軍從漢陽北渡漢水然後沿江向漢川縣城進行集團滾進,擺出一副要全線西進的架式。


  駐漢川的農民軍謝應龍部當然也很配合的未做任何阻擊就全線收縮進入城內。


  於是,李平親率的大軍很快就安全順利的抵達了漢川縣城下,並在紮好營盤後即按計劃架設大炮先嚐試轟城。


  由於沒有重炮,又處於城下沒有高度優勢,而漢川縣城的農民軍還又恰恰以火器見長並且有重炮,轟城的結果不出預料的是被居高臨下的農民軍給轟了個膽戰心驚。


  好在農民軍的火炮質量參差不齊,炮手訓練也一般般,準頭比較差,李平的炮兵傷亡很小,隻是被他故意靠前放置的劣製火炮損失大了一點。


  兵法有雲,十則圍之。


  李平因要在漢陽留有留守部隊,帶到漢川的兵馬並不足萬人。


  而謝應龍手上掌握的兵力雖說也隻不到兩千人,但這些士兵卻大多跟著他久經殺場,而且謝應龍還有一千多緊急動員征募出的對農民軍非常擁護的青壯百姓。


  李平的兵再精銳,這種情況下強攻下此城也很難並可能傷亡巨大。


  並且還短時間內破城無望。


  於是李平沿漢川縣城外圍自東向西一段一段的挖起了壕溝,並在漢川縣城臨江的對麵用大炮鎖江,打算把漢川縣城圍死後慢慢再打的舉動也就比較正常了。


  接著,“不甘受挫”的他再分兵千餘人南渡漢水進擊沔陽同樣也是順理成章和可以理解。


  計劃看上去好像有點複雜,但沒辦法,都是這個時代和社會逼的。


  而且這還沒完。


  按照李平的計劃,這分出的千餘人兵力誰都知道是不可能攻下沔城的。


  他的解釋也很簡單。


  隻是在用少量部隊孤軍深入來引誘沔陽之敵放心的對其進行圍殲,然後這支人少卻極為精銳的軍隊會在野外重創沔陽的農民軍主力,實現打賊的目的。


  也就是說他給明軍這邊人展示的就是沒打算去攻沔城,隻是為了去殺賊,為了牽製鍾祥的農民軍果毅將軍白旺,讓其忙於應對,無法全力支援謝應龍。


  但實際上,李平認為實力弱小的沔陽農民軍出城攻擊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沔陽農民軍最有可能的就是也堅守城池。


  然後他就可以繼續順理成章的將圍漢川縣的部隊再調出半數一起去會攻下缺乏火器和兵馬不精的沔城。


  至於漢川縣城,繼續圍著就行了,他所有的目的和心願已經完全可以實現。


  整個計劃雖然看起來大了點,但卻能方方麵麵解釋的通,李平認為還是值得和有必要的,他目前仍必須考慮大量的政治因素。


  不過他本人出現在這支孤軍深入的部隊中則完全是個意外。


  曆史上,左良玉嘉魚大敗損失的主要是馬士秀的水軍,總折損兵力僅數千,船隻兩百餘艘,就已沉重打擊了武昌文武的信心。


  前些日子,南下並被擊潰的左良玉十萬人馬雖然有多達半數以上還是跑了回去,損失掉的很多其實是比普通平民強不了多少的濫竽充數之兵。


  但再考慮到左良玉在廣濟的慘敗,其損失和打擊還是相當驚人的。


  這讓對左良玉再不滿的文官也都不太好意思繼續指責左良玉並催促他再次出兵了,甚至很多曾經戰意最堅決的文官也開始變得謹小慎微起來。


  包括袁繼鹹。


  戰鬥的失敗,尤其是大規模戰鬥的失敗,對人的信心打擊是超乎想像的。


  因而突聞李平西進,苦悶不已的袁繼鹹自然是驚喜的不能再驚喜了。


  雖然還不清楚北方的戰局出現了重大變化,並且仍不知道孫傳庭的計劃,但袁繼鹹也意識到北方的戰事可能更為關鍵。


  他於是很快就跑到了漢川縣城下李平的軍營中督戰。


  做為一個總督江西、湖廣以及應天的軍務大吏,袁繼鹹也挺可憐的。他不像孫傳庭那樣自己手中有大軍,然後可以一言九鼎,甚至孫傳庭出關南下也隻給左良玉發了軍令和通知,卻根本沒通知袁繼鹹。


  這倒也不能全怪孫傳庭,關鍵是孫傳庭不確定袁繼鹹是不是已經到達了江西九江就任,更不確定袁繼鹹會不會冒險去湖廣督戰,也不確定湖廣還有沒有活著的能說話算數的文官。


  孫傳庭光想著簡單省事了。


  然後,左良玉到目前為止也沒和袁繼鹹說孫傳庭軍令的事。


  估計整個湖廣,平時給袁繼鹹麵子比較多的大將也就李平一個,然後還也是慣於自作主張的主兒。


  雖然袁繼鹹對李平攻漢川縣的謹慎完全沒有疑心,但李平還是很不自在,一個位高權重的人成天在你身邊轉悠,換誰誰也不舒服,何況李平的心裏還有鬼。


  而且袁繼鹹真要是頭腦發熱讓李平強攻漢川縣城或下達什麽別的軍令,李平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


  於是李平幹脆並且隻能跟著出擊沔陽的部隊跑了。


  隻要他不在,他的部隊就有足夠的理由不理袁繼鹹。


  但沒想到這卻讓袁繼鹹更感動了,以為李平是想以身引敵,於是堅決把同樣不怕死並且想要同行的章曠派給了他。


  李平不煩章曠,但也不喜歡章曠。


  不為別的,隻是因為這也是個聰明人,這讓他不得不繼續演戲。而且即使演的很累,還不知道有沒有效果。


  甚至有時還會突然給嚇一跳。


  就比如剛才!

  章曠曾經是鄉舉第一,以文章氣誼而聞名遐邇,更是公認的神智警敏,想糊弄並不容易。


  李平知道,別看章曠對他畢恭畢敬,但章曠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根本沒法知道。


  這讓李平的內心深處很煩躁,但又沒辦法,隻能硬撐著繼續演戲。


  隻能說是好在他出兵沔陽包括西進,算是喪家之犬的章曠於情於理都應該是高興的,也應該和不好意思抓他小辮子。


  應對著章曠,李平就不免想到了周文,然後開始暗自慨歎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有才是有才,但必須得天天想著怎麽哄、怎麽防,有時候真的很累!

  還是段強好。


  腦袋雖然是最不靈光的,肚子裏更是沒什麽墨水,但最放心的也是他,指哪兒打哪兒。


  還有現在跟著他一起的一團團長韓九也很好,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把一團交給他,李平一點不擔心一團被帶歪被帶跑。


  可問題是,他要想繼續壯大,又離不開聰明人和文化人,而且還最好多多益善。


  這真的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


  並且段強和韓九就真的那麽簡單嗎?

  也不見得!


  李平知道自己在這個時代學到的最寶貴知識,就是千萬不要輕易看輕一個人。


  你可以認為自己很聰明,但千萬別把別人都當成傻子。


  就比如李自成隻簡簡單單把善用火器的謝應龍往漢川一放,就死死鎖住了漢水,完成了對整個承天府和襄陽的掩護。


  其知人善用和老辣的程度讓人不得不服。


  任何官軍想要西進,漢川其實都是繞不過去的坎兒,也是一個很難啃下的骨頭。


  以至李平隻想打個沔陽都得大費周章,腦細胞死無數,然後對漢川還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甚至就這麽個彎彎繞繞打沔陽的計劃,其實也不是李平想出來的,而是周文。


  這不是李平的風格,李平討厭複雜的計劃。


  李平現在很懷疑自己是不是入了周文的套兒。


  周文這兔崽子絕對有別的心思。


  跟章曠過了這一路招,又悠閑的看了一路風景,李平也想明白了。


  謝應龍不好對付,那位叫白旺的果毅將軍可能更不簡單,不然也不會名不見經傳就被李自成賦予更大的重任。


  西進,他真的隻能想想。


  打下沔城後,他一定要堅決收手,絕對不能多想,更不能被周文那小子繼續忽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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