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力排眾議
不跑,還要進攻!
所有人都覺得李平瘋了,所有人都表達出強烈的反對意見。
這是李平第一次麵對部下們群體性的公開反對。
但李平還是很堅持。
他認為跑有很大的可能是跑不掉的!
從湘陰縣城附近過河的張獻忠精銳包括騎兵可能比想像的更多,並正隱蔽在城內等待著對他們可能發起突襲的騎兵進行側擊或者是追殺選擇撤退的他們。
當然,最有可能的還是追殺。
否則張獻忠不應該在遠離湘陰縣城的地方組織如此聲勢浩大的全員性過河。
哪怕是這裏的河麵條件要好很多很多。
太草率了!也破綻太多了!
嚇唬人的意味更是有些過於明顯了。
因而他們想穩穩當當的全身而退是基本不可能的,沒馬的步兵很可能會被咬死!
而這是李平不能接受的,他既不願意接受注定的失敗,也幹不出拋棄部下的事。
而且還不止如此。
跑還很可能讓他們之前的努力前功盡棄,讓張獻忠意識到他們是在虛張聲勢,進而不再全力北擊,安心的繼續當土皇帝。
因為左良玉的軍隊幾乎不可能越過嶽州。
這樣與其選擇注定的沒好果子吃,不如反其道發起進攻。
張獻忠的大軍看起來雖多,但從觀察看,組織是混亂的,訓練也是非常低下的,並且不太可能是演的。
進行對決,他們並非沒有機會。
從李自成與孫傳庭的正麵交戰情況以及曆次李自成與官軍的正麵交戰都可以看出,組織和訓練嚴重欠缺的農民軍在麵對數量遠少於他們的訓練有素軍隊時,是非常力不從心的。
李自成後來與組織和訓練水平都較高但兵力很少的清軍對戰就沒贏過也是很好的證明,當然這一點李平沒敢說出來。
李自成的軍隊如此,成規模和氣候日短的張獻忠軍隊隻會更差。
而且此次他們麵對的張獻忠大軍由於規模龐大,今天不可能全部完成渡河,明天仍會有一小部分以及大量輜重需要渡河。
但也因恰恰如此和需要對部隊進行調整,龐大的張獻忠軍隊仍會處於一定的混亂狀態,甚至由於大部分軍隊已經渡過河而思想麻痹和放鬆導致更為混亂。
這讓他們在明天實施進攻絕非沒有成功的可能,並且一旦成功,現在所有的問題也就都不是問題了。
不過,這隻是李平的相法。
他的部下們還是普遍認為張獻忠大軍的組織混亂和訓練低下根本不應該成為理由。
人家沒質量,但人家有數量啊!
堆也把你堆死了。
何況張獻忠在短時間內就集結起如此龐大的軍隊並幾乎實現突然出現在他們麵前,說明這支龐大的軍隊並沒有李平說的那麽不堪。
進攻根本就是在找死。
再者,如果真像李平預測的那樣,張獻忠還有更多的騎兵和精銳隱蔽在湘陰縣內等著幹他們。
那豈不是更是找死。
目前最現實的選擇就是盡快組織撤退,即使不能全撤回去,撤回去一部分也是好的,起碼讓大家感覺有生的可能。
隻要留的青山在,就不怕沒柴燒。
部下們如此集體式的反對最終讓李平也出現了動搖。
當然所有人都反對的時候,他不可能不懷疑自己的判斷。
但轉機也很快出現。
“俺支持進攻。放棄弟兄們的事俺也幹不出來,不如拚了。都是帶把的,俺可不想被步軍的兄弟們罵是沒卵子的?”騎兵團長馬蘭突然紅著臉嚷嚷了出來。
正在議事的所有人瞬間都安靜了下來。
有的人臉紅了,有的人則臉白了,還有的人陷入了沉思。
開始一直未表態並處於思考中的張清詫異的看了眼身邊的馬蘭,然後舉起了手表示要發言。
很少參加重大作戰會議的張清還有些拘謹。
在李平示意後,他說:“我也支持總兵的意見。打仗比的不是人多人少,比是的紀律、訓練、經驗、勇氣和戰術等等。在北地,建奴常常能以少勝很多的俺們以及蒙古人就是這個道理。
咱們現在其實也很強,隻是大家沒有意識到和不自信。草率的把後背留給敵人並不是個好選擇。”
張清認同的是李平的分析,長年的邊地軍旅讓他對精銳和非精銳部隊之意的差距有著更深刻的認識。以少勝多甚至勝很多,他聽到過太多太多,也見識過不少。
有張清用自己的切身體會來給李平背書,周文也突然間轉變了態度。
周文雖然大多數時候隻是個副職,但他的博學和能力早已得到普遍認可,是除李平外最令官兵們願意相信和服氣的高級軍官,甚至其威信也早已經蓋過了馬永、段強和胡忠山這三個李平的鐵杆親信。
他的態度轉變也因此最讓人震驚。
馬永和段強在錯愕後也急忙表態支持李平的決定。
他們沒有周文那樣的條理清晰,也說不出什麽新意,甚至可能內心仍然是對進攻持懷疑和反對態度的,但他們還是強調了無論上刀山下火海都要跟著長官幹,相信李平一定會繼續帶領他們創造奇跡。
當最骨幹的力量開始轉為支持,反對的聲音頃刻間戛然而止。
進攻的調子也迅速被確定了下來。
當在夜幕中部署完明天的進攻計劃,送走了一個個仍然明顯惴惴不安的軍官們時。
一個人的李平卻彷徨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對是錯,不管分析的多麽條條是道,也不管以少擊眾聽著多好聽多爺們,但真的去麵對又是另一回事。
那需要的是巨大的勇氣。
而一旦失敗,後果將無疑是可怕的,也是災難性的。
李平再次糾結起來。
但正在他糾結的時候,軍營之外遠處的東北方向卻突然傳來了軍號的報警聲,接著是大量的動靜。
李平一驚。
東北方向是湘陰縣城。
張獻忠不會是忍不住決定趁黑打過來了吧!
但當休息的部隊被緊急喚起並嚴陣以待時,警報又很快解除。
原來是一支一千多人的張獻忠兵馬趁夜色逃過來投降。
大感意外的李平立即接見了這支很順從被解除武裝的投誠部隊首領。
一個麻城的前農民,一個曾經的裏仁會會員。
據這個叫陳子道的首領講,他之所以前來投誠就是不想再跟著張獻忠這個他曾經以為的大英雄實際上不過隻是一個嗜殺無度的大賊幹了。
他的信仰讓他不願意再繼續充當張獻忠濫殺的屠刀,他帶來的這一千多人中的數百名麻城骨幹也都不願意。
原來,裏仁會也好,直道會(又稱洗耳會)也好,從名稱就能看出是奉行完全正統的意識形態的,並深深紮根於行俠仗義、兄弟結拜以及武俠傳奇所演繹的暴力儒學。
裏仁會中的裏仁含義其實就是仁慈地對待鄰裏,也是長期以來麻城地區的底層民眾被反複灌輸的道德準則,是鄉村地區緩解矛盾不可或缺的重要黏合劑。
也正是如此,麻城的官吏和地主們當初才會允許裏仁會和直道會的存在和發展壯大,甚至可以擁有武器。
而張獻忠的所作所為顯然與裏仁會和直道會所遵循的基本道義是差距巨大的,並且時間越久越明顯,並難以掩飾。
隻是對於大多數裏仁會和直道會的成員來說已經被綁上了張獻忠的戰車下不來了。
但所部軍紀極佳並不斷給張獻忠暴擊的李平給他們中那少部分不願意繼續盲從和仍想堅持基本道德準則的人帶來了一個新的選擇。
裏仁會和直道會能發展壯大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其主要首領大多是高等的奴仆,通常負責管理麻城城外的大片地產並在平日裏替縣城裏的主人打點日常事務,因而有充足的機會來建立關係網絡。
翻身做主人的思想自然也都很強烈,並無法回頭。
但陳子道和他的大多數麻城籍手下卻恰恰不是家仆出身,而是農民出身,這讓他們與那些家仆出身的會眾們具有很大的不同。
對官府和權貴階層的仇恨及敵意沒有那麽強烈,尤其是不存在強烈的報複心,心理也沒有那麽扭曲,行為方式自然也不願意極端。
這也讓他們對張獻忠的行為做派更為失望。
當然,陳子道和其麻城籍手下骨幹控製的其餘那數百名武昌、嶽州及長沙等地的新裹挾兵眾更不太可能對張獻忠死心塌地。
並且還有一點非常重要,那就是陳子道並不看好張獻忠能贏。
陳子道經曆過大冶縣的慘敗,對李平有一種盲目的懼怕。
甚至如果不是其原所部在大冶縣遭受了重大損失,並導致他頂上的好幾個頭領都掛了,有些勇力和膽識但卻隻是一個農民的陳子道也難以上位接過幾百人的領導權。
當然陳姓是麻城的大姓之一也是重要原因。
而尤為重要的是,陳子道知道張獻忠這支迅速集結起的大軍精銳力量是嚴重不足的。
由於上個月孫可望指揮的部隊重創了左良玉大軍以及知道李平正在同李自成開戰,張獻忠和他的整個軍隊都對北方完全放鬆了警惕,大量的精銳部隊也因此被調往他處。
在衡州的李如靖和在更南邊的劉文秀都帶走了不少精銳並被進一步補充,張其在進攻江西的兵馬雖然武昌兵居多,但也有很多精銳被派過去監視和製衡。
這導致目前張獻忠的身邊可堪稱能戰的兵馬數量非常有限,甚至有不少是上個月剛剛從左良玉那裏俘虜過來的,不然陳子道和他的一千多包含了大量新兵的部隊也不會被當做精銳隱蔽在湘陰縣城裏。
陳子道和他的部隊正是隱蔽在湘陰縣城裏準備對李平實施追擊的部隊之一,哪怕他們根本不是騎兵,馬也隻有幾十匹。
而且張獻忠的這支大軍不僅精銳兵士嚴重不足,能領兵的大將也很稀缺,可用的大將當下隻有孫可望。
以至於那個剛被請出來並封為“二王”不久的趙姓武進士不得不被充作大將領兵出征。
但陳子道很懷疑這哥們兒具不具備領導大軍的能力。
種種這些讓陳子道對可能將要爆發的戰鬥非常不看好。
而李平沒有像張獻忠告訴他們的那樣會逃跑更進一步堅定了陳子道認為張獻忠會再輸和李平根本就沒把他們當回事的判斷。
在李平接見陳子道的同時,參謀處和教導處那邊也同時組織了對陳子道的手下們進行單獨問話和審查,並很快得到了與陳子道所說基本相同的信息。
李平的判斷基本沒有錯。
陳子道的突然前來投降,雖然給李平的部隊帶來了一時的擾亂,但也讓很多惴惴不安的官兵們第一次對明天的進攻產生了的信心。
敵人的精銳不多,麻城籍的部隊又有心理問題,這仗確實有得打。
可以得到更多信息的軍官們眼神開始變得堅定。
就是李平自己也不再患得患失,他的情緒開始平複,並且很快睡著了。
但與此同時,張獻忠卻正在暴怒。
自已一方有十萬人,幾乎十比一的優勢,但卻還有部隊跑到對麵去投降,而且還是來自麻城的部隊,這讓他既震驚又憤怒。
更令他氣憤的是,這支逃跑的部隊還是堂而皇之騙開了湘陰城門跑掉的,守城門的部隊以及城裏的其他部隊竟然沒人發覺不正常,然後也沒有去追擊。
別說警覺性了,這特麽連最基本的查驗製度等於都成了擺設,部隊的狀態也自然可想而知。
這讓老於軍事的張獻忠產生了嚴重不安。
罵完了人,張獻忠站在白水旁的大帳前陰沉著看著北方,他發現自己完全猜不出李平在想什麽或者打算幹什麽,他的臉上全是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