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天子震怒
夜色漸散,晨曦微露,天地間一片朦朧。
矮嶺下,隊伍迤邐,緩緩西去。
矮嶺上,李汗青駐馬橫槍而立,凝神東望,若有所思。
見狀,一旁背著龍蛇弓的王順也好奇地向著東面張望起來。
晨光朦朧,數十步外已是一片模糊,根本看不出什麼端倪。
他並不知道李汗青在看什麼,但見李汗青看得專註,也就只能強壓著心中的疑惑,沒敢開口發問。
正在這時,李汗青卻突然展顏而笑,「區區一座育陽城,本帥便是將它留給你們又如何?」
說罷,李汗青拔馬便朝嶺下去了。
見李汗青下來,竇平匆匆地迎了上來,神色凝重,「大帥,漢軍依舊在虎視眈眈,怕是不肯善罷甘休啊!」
得知李汗青率部來援,皇甫嵩並未率部退卻,而是在三五百步外擺開了陣勢,虎視眈眈。
如果是在平日,他自然巴不得皇甫嵩衝上來,但是一夜激戰,親衛營已不足四百騎,而且或多或少都帶了些傷,疲憊不堪,若皇甫嵩真地伺機殺過來,情況必定不容樂觀啊!
李汗青自然知道他的擔心,卻只淡然一笑,「無妨,他們昨夜無法越過這座矮嶺半步,今日定然也沒有勇氣越過這座矮嶺!」
與此同時,漢軍陣前,皇甫嵩駐馬按劍,凝目望著矮嶺方向,神色陰沉,遲遲沒有開口。
晨光朦朧,他自然也看不清矮嶺方向的虛實,但可以肯定的是涅陽城已經失守,李汗青已經到了……
「大人……」
見皇甫嵩遲遲沒有動靜,一個心腹便硬著頭皮開了口,「事已至此,久留無益,還是當以育陽為重啊!」
皇甫嵩那隻按在腰間劍柄上的手微卻不可覺地抖了抖,卻沒有開口,氣氛再次變得沉默。
時間在沉默中悄然溜走,晨光漸盛,視野也漸漸地開闊了起來,終於,皇甫嵩看清了矮嶺下的情形,頓時神色一松,輕輕地吩咐了一聲,「斥候……」
晨光下,十餘騎匆匆西去,不多時便傳回了消息,「賊人正往涅陽方向撤退,斷後的是騎兵……」
聽完斥候的彙報,皇甫嵩稍一沉吟,輕輕地嘆了口氣,「定是李汗青親自斷後……撤吧!」
眾將神色一松,轟然允諾,「是……」
朝陽躍出雲海,光芒璀璨,璀璨的朝陽下,涅陽城已然在望,匆匆撤到涅陽東郊的夏行和眾將士都是精神一振。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正在此時,一騎突然匆匆地追了上來,「大帥有令:暫緩入城……大帥有令:暫緩入城……」
聽到傳令兵的高呼聲,眾將士都是一愣,夏行連忙策馬迎了上去,「這是為何?」
兄弟們九死一生,又是一路急趕,好不容易才撤了回來,為何卻不讓進城?
那傳令兵連忙沖孫夏抱拳一禮,卻是一臉肅容,「大帥並未說明緣由!」
孫夏一愣,卻也只得連忙下令,「傳我將令:各部就地休整!」
與此同時,皇甫嵩也帶著隊伍回到了育陽城,得到消息,左豐匆匆地趕到了縣衙大堂,一進門便滿臉期待地開了口,「皇甫大人,戰事……」
皇甫嵩可是給他保證過,「三日之內,我軍定能一舉破敵……」
如果皇甫嵩此戰真能建功,他左豐肯定也能跟著沾沾光啊!
可是,話問到一半,他便發現堂中的氣氛有些不對,頓時心頭一涼,「難道……敗了?」
堂下一眾將佐紛紛垂首不語,公案后的皇甫嵩神情苦澀地點了點頭,「賊寇狡詐,涅陽已經失守了!」
「啊……」
左豐不禁驚呼出聲,「怎會如此?大人不是說三日之內定能破敵嗎?如今卻……咱家回去該如何跟陛下交待啊!」
皇甫嵩艱難地張了張嘴,終究還是無言以對。
是啊,南陽局勢已經糜爛至此,如何向陛下交待,如何向朝廷交待?
眼見皇甫嵩沉默不語,左豐越發地急了,「南陽局勢糜爛至此,而京師防備空虛,咱家必須馬上回京稟明陛下!」
說著,他一望皇甫嵩,「皇甫大人,你部定要將賊寇牽制住,斷不能讓他們揮師北上啊!」
他左豐雖貪,卻也分得清輕重,如今南陽拘束糜爛至此,而京師防備空虛,若讓賊寇揮師北上,京師危矣!
皇甫嵩自然也知道厲害,連忙起身沖左豐一禮,神色肅然,「還請侍郎大人轉告陛下:皇甫嵩便是豁出這條性命,也斷不會讓賊寇揮師北上!」
他們卻不知道自己這就是在杞人憂天,李汗青根本就想想揮師北上。
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想過揮師北上!
涅陽東郊,李汗青帶著親衛營匆匆趕了上來。
見狀,孫夏等將領連忙迎了上來。
不待孫夏等人開口,李汗青連忙一聲吩咐,「立刻列隊!」
孫夏等人微微一愣,連忙允諾而去。
不多時,各部匆匆列隊完畢,雖是人人浴血,神色疲憊,但隊列整齊,神色肅然,只是那肅然的神色中卻透著幾分疑惑。
李汗青翻身下馬,走到隊列前,目光緩緩地自眾將士臉上掃過,神色肅然地開了口,「大家辛苦了!但有些事情……本帥如若不提前說清楚,真地放心不下啊!」
說著,他頓了頓,再次環顧眾將士,「早在長社,本帥便說過,黃巾入城絕不濫殺無辜,絕不騷擾百姓,從潁川過來的兄弟都做得很好,不管是在長社,還是在雉縣,都做得很好!可是……」
說著,他話鋒一轉,「後來本帥到了宛城,到了西鄂,卻發現城中已是十室九空……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但是,自今日進入涅陽城起,本帥不管你們是從長社跟過來的兄弟,還是宛城投效的兄弟,但凡敢有違反軍規著,嚴懲不貸!」
其實,軍規的事,他早在孫夏等人投效時便說過了,但不親口對每個將士都說一遍,他著實放心不下。
這都是跟他出生入死過的袍澤兄弟,若不把話說清楚,真有人違反了軍規,他又該怎麼做?
與其到了那時候犯難,倒不如把醜話說在前頭,多強調幾遍,「第一,濫殺無辜者,斬!第二,辱人妻女者,斬!第三,欺壓百姓者,杖……都記住了嗎?」
見李汗青說到最後已是聲色俱厲,眾將士無不凜然,連忙允諾,「記住了!」
李汗青卻是聲音一沉,「大聲點!」
眾將士微微一愣,連忙高呼,「記住了……」
李汗青好似依舊不滿意,陡地一聲暴喝,「再大聲點,拿出上陣殺敵時的氣勢!」
聞言,眾將士嘶聲高呼起來,「記住了……」
「好!」
李汗青一聲大讚,「列隊進城,休整三日,除早操和防外,其餘訓練一律暫停!」
聞言,眾將士喜出望外,「是。」
夜已深,大漢京城燈火闌珊,一片安寧祥和。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突然,城外一隊騎士直奔南門而來,當先一騎遠遠地便沖城頭的守軍高呼起來,「南陽有緊急軍情,速速開門……」
來的正是左豐一行,此番回來,他們可不敢再坐馬車,盡皆快馬加鞭,完全一副八百里加急的架勢。
京城城防森嚴,但一聽有緊急軍情,還是黃門侍郎左公公親自帶回來的,守軍自然不敢怠慢,匆匆地開了城門放行。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進得城來,左豐又帶著親隨直奔皇城去了,急促的馬蹄聲也不知道驚醒了多少人的美夢。
左豐剛進宮不久,皇城便緹騎四齣,很快便將一眾朝中重臣從床上驚醒。
與此同時,劉宏正在寢宮裡大發雷霆,將平日里心愛的玉玩金器摔了一地,罵聲響徹寢宮內外,「董卓,該死的董卓!該死的朱儁!還有該死的皇甫嵩……妄稱良將!妄稱良將!妄朕以社稷相托,爾等竟如此不堪大任,連區區一個南陽都不能平定!朕要爾等何用?何用?」
寢宮內,侍寢的妃子跪伏於榻前,衣衫不整,渾身戰戰。
寢宮外,宮娥太監跪了一地,盡皆頭顱低垂,噤若寒蟬!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此時此刻,誰又不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