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章王刺史留步
劉寵雖是皇室宗親,陳國國君,卻不像其他藩王那般驕奢淫逸,不僅將治下的陳國治理得政通人和,而且文武皆精,一身武藝更得名師真傳,勇猛異常。
眼見自己引以為傲的箭術被這個突然殺出來的潁川李汗青輕鬆躲開,更可氣的是那潁川李汗青沖入亂軍叢中屠他陳國兒郎如屠雞宰狗,他哪裡還還按捺得住?
身為陳國國君,他向來以庇佑治下的子民為己任,否則,眼見黃巾賊席捲汝南,他身為皇室宗親又怎會按兵不動?
尚爽雖然說動了他出兵圍剿汝南黃巾,但他每戰皆身先士卒,拼盡全力庇佑著麾下的陳國兒郎。
就如眼下,明知眼前突然殺出來的這個李汗青不是易於之輩,他依舊沒有絲毫畏懼,拔刀沖了過去!
李汗青卻沒有理會劉寵的怒吼,只是策馬舞槍左衝右突,槍出如龍,捲起蓬蓬血雨,卻都沒有下死手。
以前他讀,總覺得張飛是個欺軟怕硬的,專挑小兵下手,直到親歷了戰爭,他才明白,這其實也是一種智慧。
如張飛這專挑小兵下手,何嘗不是一種立威的捷徑呢?
不過,他總覺得留下一地傷兵要遠比留下遍地的屍骸更能震懾敵人!
他相信,當慘嚎聲壓倒喊殺聲時,沒有哪一支軍隊的士氣能不瓦解?
而且,王允這支豫州軍顯然還沒有聽說過他李汗青的威名,總要多留一些活口去幫他李汗青傳傳名啊!
正因為存了這個心思,他更是咆哮聲聲如炸雷,「潁川李汗青在此……擋我者死……」
如雷的咆哮聲衝天而起,響徹夜空,隨風飄蕩。
就連已經昏死過去的彭脫都被那振聾發聵的咆哮聲驚醒了過來,恍惚間,他感覺身子在不斷地顛簸著,努力抬起眼皮一看,才發現自己正被人抬著,而那咆哮聲、喊殺聲、慘嚎聲正在慢慢遠去。
我……這是被救下來了?
他的思緒漸漸清晰起來,艱難地張了張嘴,「放我……」
可是,一張嘴,他就覺一股熱血衝出了喉嚨,將他後面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還好,後面的軍士已經發現他醒了,連忙招呼前面的軍士,「王仲,快停下,大帥醒了!」
聞言,前面的王仲連忙停下了腳步,兩人小心輕輕地將彭脫放了下來,一起湊到了他面前,扶他坐了起來,輕輕喚了一聲,「大帥……」
「咳……」
彭脫目光渙散望著他們,努力咳出了一口熱血,這才艱難地張了張嘴,「記……記住……去投張帥……」
說著,他又咳出一大口熱血來,卻還在艱難地蠕動著嘴唇,聲若蚊蠅,「打……打倒昏……昏君……致……致太平……」
王仲兩人頓時眼眶一紅,連忙拚命地點著頭,「嗯嗯……打倒昏君,致太平……俺們……急著了!大帥,你快歇歇,俺們這就送你渡河去見張帥……」
「咳……」
不待兩人說完,彭脫又是渾身一抽搐,咳出了一大口鮮血來,那努力抬著的眼皮卻無力地垂了下去。
「嗚……」
見狀,看身量還只是個半大小子的王仲再也忍不住了,一捂嘴,痛哭起來。
另一個身材魁梧的軍士一瞪不滿血絲的眼,「哭個卵,把大帥的話帶回去!」
說罷,他一拔腰刀,轉身便大步流星地走向了戰場,「大帥,等著胡沖!」
身後的王仲終於回過神來,連忙哭喊著追了上來,「屯長,你莫去……」
胡沖頭也沒回,「給老子滾蛋!如果不把大帥的話帶到,老子做鬼也饒不了你個癟犢子!」
王仲頓時腳步一僵,「是!」
只是,眼淚卻似決堤的洪水,如何也止不住。
胡沖沒有停步,死死地盯著越來越近的戰場,對那震天的咆哮聲、喊殺聲和凄厲的慘嚎聲充耳不聞,刀卻越攥越緊,腳步也越來越快……最終好似一頭暴怒的猛獸,一頭扎進了那地獄一般的戰場中。
戰場之上,一支鐵騎好似條翻騰的鋼鐵巨龍,肆意地翻騰著,將原本森森如鋼鐵叢林般的軍陣攪得七零八落,所過之處,只留下了一地不斷哀嚎著的殘兵敗將。
當先一騎咆哮聲聲如雷霆,「潁川李汗青在此……擋我者死……」
眼看那支輕騎好似勢不可擋的鐵流不斷地剿殺著己方的士卒,劉寵早已睚眥欲裂,卻始終沖不到李汗青的面前,也氣得怒吼,「賊將休走!孤要取你狗頭……」
為了吸引李汗青的注意,他都把自己的身份搬了出來。
其實,李汗青也聽到了他的怒吼聲,卻絲毫沒有理會他。
稱孤道寡……是個藩王嗎?
本帥一點也不感興趣!
本帥直想殺得你兵敗如山倒,殺得爾等以後聽到「潁川李汗青」之名便肝膽俱寒,退避三舍!
「啊啊呃啊……」
鋼鐵巨龍還在戰場上不斷地翻騰著,凄厲的慘嚎聲已經慢慢地壓倒了喊殺聲,倖存的漢軍將士已經在不自覺地後退了。
「噹噹當……噹噹當……」
就在此時,東面響起了急促的鳴金聲。
聽到明金聲,倖存的漢軍將士頓時如蒙大赦,紛紛調頭便倉惶逃竄。
見狀,怒氣滔天的劉寵一愣,頓時臉色鐵青,但緊緊護衛在一旁的親衛將領已經大聲吩咐起來,「快!護衛殿下撤……」
那親衛將領話音未落,一眾親衛連忙變幻陣型,擁著劉寵就要撤了。
見狀,劉寵唯有一聲暗嘆,隨即一勒馬韁,調轉了馬頭便跑。
雖然不甘,雖然憤怒,但他早已看出來了:那個潁川李汗青……不可擋啊!
倖存的漢軍倉惶而逃,李汗青卻沒有罷手,策馬舞槍,一路追殺,直追出百十米,突然看到前面一座矮嶺下火光通明,盾牆森嚴、矛戢如林,連忙一勒馬韁,高聲疾呼,「快撤……」
「咻咻咻……咻咻咻……」
他話音未落,便聽得破空聲大作,漫天的箭矢如蝗群般鋪天蓋地撲了過來。
「快撤……」
望著那鋪天蓋地的箭矢,李汗青心底寒氣直冒,一邊高呼,一邊舞動長槍挽起了道道槍影。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
疾射而來的利箭撞上那有如實質般的重重槍影,金鐵交鳴,聲聲脆。
脆響聲中,李汗青只覺左肩一麻,手中的鐵槍差點脫手而出。
還好,那箭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他連忙一收長槍,調轉了馬頭,「快撤……」
說話間,他已催馬上前,一把提起了摔落近前的一個兄弟,然後打馬狂奔而去。
饒是他自認悍勇蓋世,卻也不敢硬扛這漫天的箭雨。
帶著眾將士撤出漢軍的射程之外,李汗青這才鬆了口氣,連忙把懷裡的傷員往一旁的周武懷中一遞,「帶上受傷的兄弟們撤,其他人隨本帥斷後……」
周武連忙請戰,「大帥,末將無恙,你先帶受傷的兄弟撤……」
李汗青一把拔掉了插在左肩的利箭,哈哈一笑打斷了他,「難道你的威名比本帥的威名更甚?」
周武一怔,只得連忙一拔馬韁,「受傷的兄弟隨我撤!」
還好,李汗青見機得早,而親衛營又呈衝鋒隊形在追擊,進入漢軍射程的人並不多,傷員也就三五十人,而且大多也傷得不重。
待周武帶著一眾傷員匆匆撤離之後,李汗青突然回頭一掃身後眾將士,豪情勃發,「都給本帥打起精神來,本帥相信:今夜過後,我軍的威名定能響徹豫州!」
眾將士雖然疲憊,卻依舊鬥志昂揚,聞言紛紛高呼起來,「大帥威武……大帥威武……」
就連隊伍里的韓忠也在放聲高呼著,望向李汗青的目光之中唯余滿滿的崇敬之色。
進入親衛營之後,他隨李汗青一路轉戰西鄂、涅陽和今夜的南筮津,早已認清了自己當初的狂妄,如今再生不出半點兒妄想。
得遇如此英雄人物,是我韓忠之幸!
當然,更讓他覺得幸運的是,李汗青不僅留下了他的性命,而且並未為難他,便是他的家人也和其他將士的家人分得了房屋和田地,雖然算不得富貴,卻也比起事前活得滋潤多了。
李汗青並未刻意注意人群里的韓忠,聽得眾將士的高呼聲,高呼了一聲,「黃巾義軍……威武……」
聞言,眾將士越發振奮了,連忙紛紛跟著高呼起來,「黃巾義軍威武……黃巾義軍威武……」
那激昂的呼聲衝天而起,響徹夜空,便是兩百步外的豫州軍陣中都清晰可聞。
聽得遠處飄來的高呼聲,陣中的劉寵那本就陰沉的臉色頓時一片鐵青,猛地又攥住了腰間寶刀的刀柄,差點沒有拔刀衝出陣去。
而一旁的王允只是一聲輕嘆,無力地擺了擺手,「撤!」
漢軍撤了,王允素來都把事情分得很清楚:該做的,哪怕是粉碎碎骨,他王允也不會退讓半步;不能做的,哪怕是有天大的不甘與憤怒,他王允也絕不會去做!
眼見漢軍陣中的火光漸漸遠去,李汗青突然放聲高呼,「王刺史留步,本帥久仰你的大名,只恨不能一睹尊容!本帥知道你也來了,你又何必匆匆地便要離去?」
李汗青那特有的大嗓門將話清晰地傳到了兩百多步外的王允耳中,王允不禁也是臉色一黑,卻只當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