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溜號,借人
第四百二十二章 溜號,借人
由於才到長安右門就碰到了朱寧派在那兒等的人,得知杜綰竟然在外頭等了一上午,直到大雨傾盆才找了地方躲避,張越一驚之下自然是立刻趕了過來。雖說有馮遠茗這麼一個杏林妙手,還有小五這個未來的女名醫,但身懷六甲的孕婦在後世也算是高危人群,更不用說眼下了。好容易確定杜綰沒淋著雨,也沒什麼大礙,他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又嘆了一聲。
「要不是今天在關鍵時刻還有人挺身而出,只怕我淋雨淋到天黑也沒結果……阿嚏!」
聽到這個響亮的噴嚏聲,朱寧頓時忍俊不禁,旋即便搖頭道:「看看你都快成泥猴了,哪裡還有朝廷官員的氣派?向綰兒問長問短就罷了,這會兒別忙著解釋午門那邊什麼情形!你要是凍病了,綰兒恐怕得找我算帳……這會兒去成衣鋪來不及,我記得我那車以前四哥他們常常借了出去遊玩,箱子里彷彿有好幾套便服。小五,去車上看看,如果有就拿過來。」
此時外頭的雨已經下得小了,幾個王府護衛剛剛是直接向這家的掌柜和老闆借來的乾爽衣服,杜綰原打算也讓張越隨便換一身,聽朱寧這麼吩咐,也只得由了她。小五風風火火地撐著油絹傘往外頭走了一趟,不一會兒就抱著一個水紅色綢面的包袱轉了回來。朱寧便朝一個護衛努了努嘴,示意他陪著張越進去找間屋子趕緊換上。
拗不過朱寧的好意,張越只得進去,擦乾了身上頭上的水,換了一身出來。好在這還真是一套尋尋常常的書生便服,天青色綢布直裰,穿在身上倒還合身。他如今雖不懼這麼一點風吹雨淋,但是在宮裡一耗就是三四個時辰,粒米未進滴水未食,這會兒難免飢腸轆轆,才挨著杜綰坐下,那肚子竟不爭氣地叫喚了一聲。這時候,小五便笑嘻嘻地遞上了一個捧盒。
「姐姐就知道姐夫今兒個在宮中會耽擱很久,今天出門的時候特意讓廚房裡預備的。」
「還好你們想得周到,這會兒我餓得能吃下一頭牛!」
著實是餓了的張越自然不會辜負這片心意,掀開捧盒蓋子,見裡頭四小格都是自己愛吃的點心,他少不得風捲殘雲吃了個痛快。好容易把肚子填了個半飽,小五又送上一盞熱茶來,他一氣喝乾凈了,又拿杜綰遞過來的雪白帕子擦了擦手,旋即長長噓了一口氣,這才詳詳細細說了今日那場雨中的激辯。
朱寧和杜綰雖不曾親見,但只聽張越那番敘述,她們仍是領會到了那會兒唇槍舌劍不肯退讓毫分的情景。當張越說到自己按照原先的預備說出那番話,皇帝卻絲毫不為所動,甚至連太子求情都沒用的時候,朱寧更是不好意思地看了杜綰一眼,旋即連忙追問了一句。
「那最後究竟是誰解圍?」
「是戶部尚書夏原吉夏大人。」
張越想起那時候皇太子皇太孫護送朱棣回宮,那群科道官員悻悻離去之後的情形,不由得深深佩服這位執掌戶部十餘年的老尚書。見朱寧和杜綰都露出了留神的表情,他便繼續說道:「事後,除了楊士奇楊大人和蹇義尚書之外,其他幾位大臣很是埋怨夏尚書不該在這時候鬆口,結果夏尚書卻說,他們這些大臣深受皇上信賴,就算承認有疏失,皇上念在他們功勞苦勞也不會加罪。如今已經死了一個禮部主事蕭儀,再有言官因此受重責,那麼於國於朝廷的損害都極大。就是因為他的話,皇上走後對我怒目以對的那幾個人這才消停了。」
「言官們要借著三大殿的火災讓皇上接受他們的意見,大臣們趁著這次言官惹怒了皇上想要排除異己,簡簡單單的一場火變成了政見之爭,緊跟著又成了排除異己的工具,真真是好沒意思!要真是看清了那些大人們的面目,末學後進恐怕要失望透頂了!」
朱寧雖說在宮中謹慎,但出門在外旁邊又都是自己的至交好友,她說話自是直截了當。此時一棍子也不知道打翻了多少人,她便站起身道:「好了好了,眼下雨也停了,今天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恐怕衙門裡頭也沒多少人能安心辦事,張越你不妨去兵部衙門請個假,好好在家裡陪陪綰兒,對著她總比對著那些面目可憎的人愉快些。綰兒自有我送回家,你可快去快回,難能偷得浮生半日閑,可別浪費了!」
面對這麼一個深合心意的提議,張越自然沒有絲毫意見。然而,他就穿著這麼一身天青色直裰來到兵部衙門之後,卻被告知兵部尚書方賓淋雨著了涼,這會兒已經告假回家去了。於是,他便用同樣的理由向左侍郎請了假,然後回司房交待了公務,在一群屬官艷羨的目光中施施然出了門。眼看他出了兵部大院,幾個抱著文牘的官員便竊竊私語了起來。
「誰不知道那些科道言官最會耍弄嘴皮子,這回卻鬧了個灰頭土臉。」
「皇上早就有所偏向,這也就罷了。偏偏那個鄭維桓被張元節駁得臉都白了,到最後還是人家求皇上不罪言官,此回都察院那幫人可以說是連從臉皮到裡子都丟光了!」
「為國言利,吾不覺恥……怪不得夏尚書會站出來替張元節說話。我可是早就聽說,先頭戶部夏尚書和禮部呂尚書都曾經向皇上要過人,結果之後人卻到了咱們兵部。張家那麼一堆武官,方尚書對這麼一個下屬大約也頭疼得緊。」
春雨貴如油,這麼一場春雨把群臣澆得異常狼狽的時候,卻把泥路上的花花草草滋潤得鮮艷水靈。張越卻是沒顧得上欣賞這些野花野草給點陽光雨露就燦爛,踏著泥濘的路途,他一路風馳電掣地拐進了武安侯衚衕,在西角門下馬匆匆入內,卻正好撞見了管家高泉。
「三少爺回來了?陳留郡主剛剛才送了少奶奶回來,我吩咐人用滑竿把她送到北院大上房了。今兒個一早英國公張輔和王夫人來探望老太太,於是就留了用過午飯,這會兒大伙兒正在北院大上房陪著說話。說起來五月十五就是老太太六十九歲壽辰,大伙兒都議論著到時候趁老太太七十大壽好好熱鬧呢!」
「我知道了,呆會就過去。你就先別讓人了。」
張越自然知道下個月就是祖母的生日,早就和杜綰商量過該送什麼賀禮,因此這會兒不過一笑而已。然而,王夫人固然常來,英國公張輔自從宣府歸來之後也只是逢年過節來看看,今天既非節日,也不是家裡什麼人的大日子,怎麼會忽然興緻高昂地夫妻同來?於是,看了看衣裳下擺濺上的泥點子,他知道徑直過去見人著實不恭敬,連忙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打起帘子進了正屋,他張口正要叫人,卻只見旁邊的門帘一動,卻是身穿墨綠比甲的靈犀抱著一包袱東西從裡頭出來。因她被顧氏叫回去之後,平日沒事並不上這裡來,因此他不由得有些奇怪,而靈犀則是愣了一愣之後連忙放下包袱迎了上來。
見過禮之後,靈犀在張越身上覷了一眼,便明白了怎麼回事,連忙打起帘子讓他進了裡屋,旋即麻利地在衣櫃里翻找了起來。不一會兒,她便抱著兩件衣服轉過身,因笑道:「琥珀秋痕都讓三太太帶到北院大上房去了,幾個小丫頭大約陪著三小姐五少爺去了後花園玩鬧,所以這會兒才沒人。這衣服彷彿不是少爺早上穿出去的,可是郡主借的那一身?」
聽她這麼說,張越就知道朱寧把杜綰送回來之後大約還進來見過人,遂笑著點了點頭。連裡帶外全部換了一身乾淨的,又由靈犀重新梳了頭,他便和她一同出了門往北院行去。靈犀抱著那包袱,見張越瞧了兩眼,當下就解釋道:「老太太剛剛吩咐,這回生日不要大操大辦,讓各房把那些穿不上的衣服都挑揀出來,到時候送到大慶壽寺,布施出去積些功德。少奶奶恰好說早就收拾出來了在西邊屋子裡,所以就讓奴婢過來取。」
知道自家祖母就是這麼個老人家脾性,接下來張越也就沒多說什麼。等進了北院,他恰好看到上房門帘被一個丫頭高高打起,卻是幾個人從裡頭出來,為首的正是英國公張輔。見這彷彿是送行的架勢,他連忙快步趕上前去行禮,卻被張輔親自扶了起來。
張輔今日不上朝,可他乃是功勛重臣,今日午門的那一幕早就傳到了他的耳中。雖說原本正準備走,但張越既然偏巧在這時候回來,他就改了主意,因點點頭笑道:「我如今只朝朔望,你又忙,結果好一陣子只在上朝的時候看見你。正好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說,唔,嬸娘,越哥媳婦,我和你們打個商量,把人暫時借我一會兒如何?」
這一說自然引起了周圍眾人的一陣笑聲,顧氏瞥了一眼杜綰,隨即就沒好氣地說:「都已經是國公了,還打趣小孩子。你們夫妻倆難得過來,索性吃過晚飯再走,越哥兒你想借多久都行,你媳婦留著陪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