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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一章 不可無膽,不可無謀

  第五百九十一章 不可無膽,不可無謀

  由於五服之內親戚眾多,官員們一年到頭總有幾回喪親的經歷,因此除丁憂之外,文武百官服期喪或其他輕喪時,在衙門理事及上朝時一概除服,這已經成了約定俗成的慣例。而為了表示對亡者的哀思,即便不服,人們在外頭也都會選擇素淡顏色的衣裳。其中,青色乃是大多數人的首選。張越一回來銷了假就出現在人前,於是便一直穿著青衣青靴。


  他如今仍是兵部郎中,只武庫司的職司已經另外委任了一員郎中,他並不用去兵部點卯,反而是詹事府那裡需得日日到。由於身兼詹事之職的蹇義大部分時間得周顧吏部的事情,多半都不在詹事府,他需要打交道的主要就是那一個個老學究。只不過這些人都是清高自傲的,他借著居喪很少說話,也沒有任何人來煩他。


  詹事府位於六部衙門和翰林院的東邊,再往南幾步就是城牆,再往東一些就是崇文門,乃是京師之中一等一的嘈雜地方。三進的小四合院中一共有二三十個人,其中大多數人的年紀都在四十以上,不滿三十歲的除了張越之外,也就是幾個打雜的皂隸。


  這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東院的大夥房按照慣例給詹事府中的官員送了飯菜。張越這大半年來都是素食,便一如既往只取了白飯。正就著醬菜撥飯粒的時候,他就聽到一個年輕皂隸在外頭喚了一聲,出門聽了那人報的事,他就匆匆出了詹事府。卻只見大門西邊的拴馬柱前站著一個膀大腰圓的少年。認出這是石亨,他不禁愣了一愣,然後才走上前去。


  「怎麼只有你?你表姐夫呢?」


  石亨原本跟著王瑜東奔西跑,比從前在家裡時還多見了不少世面,很是喜歡這種快活日子,結果第二次見了張越之後,他立刻就被王瑜丟在了家裡責令反省,差點沒憋悶壞了。然而,他是個直腸子的人,家裡姨母勸表姐勸表姐夫更勸,他便覺得自己好似真是太莽撞了,老是做錯事,因此這會兒站在張越面前,他就沒了當初那幅大大咧咧的模樣。


  「表姐夫昨天動身去開平了。」見張越吃了一驚,他連忙解釋道,「因為表姐夫之前勤勉,因此得到了上官舉薦,武安侯親自下令調了他過去。他說我跟過去不合適,所以就讓我呆在家裡,今天是表姐帶我來的。」


  聽說是金夙也來了,張越不禁吃了一驚,隨即才看到牆根處停著一輛半舊不新的黑油馬車,一個車夫正站在馬車旁,而前頭的方格棉布車簾已經揭開了一角。當下他便走上前去,見馬車中的金夙身穿紫絹小花衫子白色挑線裙子,看上去顯得有些清減,便頷首打了個招呼,因問道:「你們真放心把石亨託付給我?」


  「我三姨母就這麼一根獨苗,只盼著他能有出息,倘若三表哥能幫忙照應,我和我娘都感激不盡。」坐在車上的金夙不便下車行禮,便只能欠了欠身,「倘若他只是尋常頑劣少年,咱們萬不敢麻煩,但他還小,琢磨琢磨或許能成大器,相公也一直對我說小亨比他那時強。」


  「各人有各人的優點,你家相公沉穩幹練,以後的前程不可限量。」


  張越微微一笑,隨即就點了點頭:「那好,我下午便要去府軍前衛,正好帶上他一起去,也好看看他的本領。夙妹妹回去吧,回頭告訴王瑜,這個忙我應下了。只不過,他跟著我說不定得吃苦頭,以後你們別後悔就行。」


  「只要他出息,吃點苦頭算什麼!」金夙小時候便和石亨要好,此時便笑意盈盈地招手喚過了石亨,盯著他看了許久,這才一字一句地囑咐說,「小亨,別忘了你娘還在家裡頭盼著,一定要爭氣!你在學武上頭吃了那麼多苦都不曾埋怨過一聲,以後遇上事情也要學著這份堅忍。記住,聽張大人的話,他說得准沒錯!」


  沒料想自己的話也有被人稱作是准沒錯的一天,張越不禁哭笑不得。然而,看著那魁梧的石亨在金夙面前乖乖地點頭,一副心悅誠服的模樣,他自是不會再說什麼。等到金夙謝了他,那車夫上前放下車簾趕車離去,他便把石亨叫了過來。


  「我下午未時三刻去府軍前衛,眼下還要在詹事府呆上一會,你看到那個茶館沒有?」指了指詹事府斜對面的一個不起眼的小茶館,他就對石亨說道,「眼下還是午時二刻,你到裡頭坐著等我,不許到處亂跑,到了時辰我準時出來找你。記住,要是我出來找不到人,什麼府軍前衛之類的勾當也就全部不作數了!」


  瞧見石亨把頭點得猶如小雞啄米似的,又說身上帶著茶錢,他便不再多話,轉身進了詹事府大門。等到了院子里,他招手喚來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皂隸,問明其下午並無雜事要做,就遞了幾貫新鈔過去,這才低聲吩咐說:「給我看著剛剛那個來找我的少年郎,記下他都去過什麼地方干過什麼事情,一會事無巨細都來報我!」


  那皂隸知道張越一向性子和善,這回出手又給賞錢,哪裡還有不答應的道理,當下自是連連點頭,很快便溜出了門去。而張越則是回到了自己的那間屋子,見同在一間屋的兩個同僚都在奮筆疾書寫著什麼,他也就不去打擾他們,自顧自地在桌前坐了看書。


  未時三刻不到,張越就收拾好東西出了屋子。從那皂隸處得知這一個多時辰中石亨竟是耐著性子一直呆在茶館中,只是實在閑不住的時候起身走了幾步,他不禁很是意外。等出了大門,他看見彭十三已經牽著馬等在了那裡,知道讓牛敢捎帶的口信帶到了,就上前與其分說了幾句,然後就到茶館中把石亨帶了出來,三人一起上馬往府軍前衛校場趕去。


  四人才剛剛到了地頭下馬,另一邊的方向便是一陣煙塵滾滾,不多時,就只見幾十個人簇擁著朱瞻基疾馳了過來。為首的朱瞻基一躍跳下了馬,見張越帶著人上前施禮,他便隨便搖了搖馬鞭子:「好了好了,這又不是宮裡,沒人挑你的禮數。元節,你到開封一去就是一個多月,讓我看看你之前的騎射功夫可有荒廢!」


  聽到這話,張越不禁笑了起來。自從隨朱瞻基常常到府軍前衛操練騎射,也不知道是被朱瞻基嫻熟的弓馬技巧給刺激的,還是之前戰場經歷大大鍛煉了他的身體,抑或是那賭鬥著實太磨人,他的騎射功夫如今竟是很有了些長進。只不過,回開封安葬祖母期間,他總不好練習這些,因此,接過朱瞻基遞過來的柘木弓,他登時覺得有些手生了。


  拉了拉弓弦試了試手,他瞥了瞥身後躍躍欲試的石亨,還有滿臉無所謂的彭十三,略一思忖便策馬向朱瞻基靠近了些,隨即說道:「殿下,這次還是照先前那樣三人比斗如何?老彭自然是帶了傢伙的,那個小的卻沒帶弓箭。」


  雖說制式弓箭乃是管制之物,但朱瞻基自然信得過張越帶來的人,大手一揮便府軍前衛軍官又拿上來一副弓箭。他倒是見過彭十三,上下一打量就笑了起來。


  「上一回你帶來的四個人力氣固然是大,準頭卻是不行,結果慘敗了給我,這回乾脆就把英國公最親信的部曲都給拉來充數了?另一個是誰?看著虎背熊腰,只希望別像那四個。這一次端午節御前也會有擊毬射柳的比試,咱們正好提前操練。今天規矩還是和從前一樣,誰若是輸了便負責洗刷所有馬匹!完事之後,咱們就去城外府軍前衛營地看銃兵營演練!」


  這已經是張越極其熟悉的老規矩了,他自然不會提出異議。瞧了瞧滿面堆笑的陳蕪等人,他不禁想起朱瞻基萬一輸了,恐怕就是這幾個太監頂缸,嘴角便露出了一絲笑容。一夾馬腹和彭十三石亨會合,他將弓箭遞給了石亨,把規則一一說了,看到彭十三渾然沒事人似的,石亨卻很有些緊張,他少不得就用腳尖輕輕踢了踢後者的腿。


  「把你平日的本事都拿出來,要是能在皇太孫殿下面前好好表現,別說承襲父職,就是再上一步也未必可知。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自己好好把握!」


  話雖這麼說,他自己卻也嘀咕了起來。雖說這騎馬射箭從來不是他的擅長,但想當初他能夠碰大運射中了韃靼軍旗,如今二三十回了,他也總該贏一次吧?至於石亨……所謂野心都是在執掌大權的時候慢慢助長的,就算此石亨真是彼石亨,他也有把握能用好。


  畏名而不敢用,未免無膽;敢用而不能制,未免無謀。石亨如今還年輕,大有可塑性,錯過了浪費了就可惜了。畢竟,無論眼下那些勛貴還是未來那些勛貴都是不好節制的。


  石亨被這簡簡單單兩句話激得背心發熱,看見張越和彭十三伏在馬背上疾馳了出去,那位身穿大紅織錦袍子的皇太孫也帶著兩個衛士追了上前,他忍不住使勁咬了咬舌頭。好容易才恢復了心中冷靜,他立刻一甩韁繩奮起直追。


  不就是射柳嗎?要是他能夠大顯身手,看那些兵部的人還敢為難他!

  就在校場中吶喊助威陣陣的時候,一隊浩浩蕩蕩的車駕正好經過這裡。居中的那輛馬車上一聲令下,車速便放慢了許多。馬車上的一個人挑起車簾,召來一個隨從命其打探究竟,等聽說了內中情形,她立刻摔下了帘子,沉聲喝道:「走!」


  儘管沒有看到自己想找的那個人,但一想到還囚在西苑中受苦的李茂芳,永平公主就感到心裡那火一陣賽一陣地旺盛。她已經都籌劃好了,這一次一定會把兒子撈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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