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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六章說說心裡話

  陳微微搞不懂辛言缺到底是什麼意思,也搞不懂辛言缺到底對自己是什麼態度。


  他如果不在乎上陽宮,為何今日要來,來了,就是為了再把上陽宮羞辱一次?

  不,這不是羞辱了一次,而是一直羞辱下去。


  讓上陽宮的弟子們,跑去奉辦處給那些官員做私人護理?

  以上陽宮所學,去給那些輔臣們做推拿按摩?


  這種事若是傳揚出去,上陽宮的名聲何在?


  不.……

  陳微微忽然間醒悟過來,這種事傳揚出去,上陽宮的名聲並不會受到影響,只是他被羞辱了而已。


  百姓們得知上陽宮弟子去奉辦處給輔臣們做推拿,就算是好事之人,也最多只能說一句,上陽弟子原來也要溜須拍馬。


  而讀書人,則會把上陽宮誇到天上去,原本對上陽宮地位特殊有些意見的書生們,這次會為上陽宮把好話說盡。


  因為上陽宮弟子們放下了身段,來給讀書人做服務了啊。


  百姓們大概是聽風就是雨,讀書人怎麼說,百姓們都會覺得有些道理,所以上陽宮的名聲在某種意義上還會變得更好。


  而陳微微呢?

  上陽宮弟子們會罵他,江湖中人也會罵他,包括他自己,也會罵他。


  奴顏屈膝,竟然把鐵骨錚錚的上陽宮帶成了為權臣服務的私人護理?

  為什麼?

  陳微微腦海里不斷的冒出來這三個字,為什麼辛先生要如此待他?

  陳微微有些懷念在冬泊的時候了,作為上陽北宗宗主的他,可謂呼風喚雨,沒有人敢對他不尊敬。


  就連那些大家族之中的天之驕子,落魄之後也要跑到他身邊去做幕僚。


  冬泊國君玉羽成匆,簡直把他當做上賓一樣看待。


  現在,他已是觀主,可在大玉之內,卻成了一個笑話。


  恨意在陳微微心裡不由自主的冒出來,如果不殺些什麼,他懷疑自己要被憋瘋,可殺的人若不是辛言缺,那殺再多怕是也解不了心頭之恨。


  可是,殺辛言缺?

  想起來之前宗政世全謀划的事,陳微微心裡就忍不住往下一沉。


  殺辛言缺,談何容易?


  就算殺了又能怎樣?自己徹底成為一個罪人,自此之後告別這顯貴生活,成為一個浪跡天涯的逃犯。


  我明明是有大功的啊?!


  陳微微在心中發出怒吼。


  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話,難道宗政世全在歌陵謀划刺殺辛言缺的時候就真的不能成功?


  我可是救過你的命!


  在心裡不斷咆哮的陳微微,終究還是發泄不出來那滿腔怨恨和怒意。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間想到了那個神秘人,那個肯定依然潛伏在奉玉觀內的神秘人,如果能找到這個人的話……

  他心裡一震。


  如果能找到這個人的話,進,可與此人聯手,謀求更大的發展。


  退……可以出賣此人,把此人交給辛言缺,那豈不是又立了一件大功?

  想到這,陳微微又有些激動起來,這種激動甚至按捺不住。


  找到這個人,找到這個人,找到這個人!


  陳微微的心裡,再次咆哮起來。


  回臻元宮的時候,辛言缺又覺得走路太累,不想溜達了,讓奉玉觀準備了一輛馬車。


  不過他不讓奉玉觀的弟子驅車,而是讓古秀今坐進馬車裡,他親自趕著馬車往回走,這種事,也就他辛言缺能辦的出來。


  皇帝趕車,太監坐車.……

  若是太上聖君的時候,古秀今是萬萬不敢如此放肆的,可現在陛下什麼心性古秀今也心知肚明,如果他不坐車,那他可能會被辛言缺綁在馬車上,結局還是他坐著車回去。


  雖然坐在車裡他有些不安,但他也左右不了辛言缺。


  而且,他知道辛言缺為什麼忽然又想坐車回去了。


  在奉玉觀的時候,古秀今趁著沒人注意揉了揉腿,他身子不好,在孤竹受傷之後就一直沒有完全恢復,走路多一些也會覺得很疲憊,腿會酸痛。


  別人沒有注意到,但辛言缺注意到了他的舉動。


  所以回去的時候,辛言缺才會讓奉玉觀準備一輛車,但他又不是很信任現在奉玉觀里的人,所以親自驅車。


  他不是很信任奉玉觀里的人.……想到這,古秀今心裡就有些悲涼,開始心疼起這位天子來。


  辛言缺自幼在奉玉觀里長大,是老掌教親自培養他,他對奉玉觀的感情,絕對比任何人都高。


  現在,他卻不信任奉玉觀里的人了,這和不信任自己的家,不信任自己的家人有什麼區別?

  而這一切,還是他親自操刀導致的結果。


  所以很多時候,古秀今都會覺得太上聖君他老人家心腸是真的狠。


  把對待上陽宮的事,交給了出身上陽宮的辛言缺,這種事交給任何人都會覺得為難,更何況是辛言缺呢?


  然而太上聖君他老人家就是這樣做了,好像絲毫也不顧及辛言缺是怎麼想的。


  「陛下.……不準奉玉觀弟子驅車,是有些什麼話想和臣說?」


  古秀今壓低聲音問了一句。


  正在趕車的辛言缺嗯了一聲,但沒有馬上開口說些什麼。


  宮裡是不是有不能信任的人,奉玉觀里是不是有不能信任的人,以至於當今陛下想和古秀今說些什麼,還得把他帶出宮在路上說。


  「我知道你知道一些,但知道的肯定不多。」


  良久之後,辛言缺緩緩開口。


  「關於林葉的身世,你自己心裡應該也有幾分猜測,作為太上聖君身邊最親近的人之一,他或多或少也會和你提及一些。」


  「是,太上聖君雖然並未說的透徹,但臣確實也有些猜測,臣有罪,不該擅自揣測這些。」


  「你閉嘴吧,如果不想讓你揣測,太上聖君會由著你在他身邊?會由著你聽些秘密?」


  「臣……惶恐。」


  「你惶恐個大馬猴。」


  辛言缺撇了撇嘴:「最不喜歡你和寧未末那樣,明明不惶恐還要裝作很惶恐的樣子,心眼多的好像馬蜂窩,還要讓人覺得你們是榆木疙瘩。」


  古秀今嘆道:「臣現在是真的惶恐了。」


  辛言缺笑了笑,開心了。


  把古秀今嚇一嚇,雖然並沒有什麼意義,但好玩。


  辛言缺道:「之所以忽然和你提到林葉的事,是因為這和我現在做的事,以前做的事,以及以後做的事有很大牽連。」


  他問:「以你的聰明才智,你能想到多少?」


  古秀今不敢說。


  以他的聰明才智,他能想到的可實在是太多了,多到為什麼太上聖君跑去了北邊,他猜測都可能是在為林葉在做什麼鋪墊。


  不,又不能說是什麼鋪墊,大概是盡最後一分力?


  想到這,古秀今心中的那股悲涼之意比剛才就更濃烈了起來。


  「你這個人啊,就是太聰明,聰明到連太上聖君都恨不得破例讓你去做宰輔,若非還有個與你不相上下的寧未末,太上聖君他還真敢這麼干,別人可能還會避諱什麼,他不會。」


  辛言缺道:「這是你不幸的地方,若你走運些,沒有寧未末這樣一個人,你就是古往今來第一個以宦官之身主理朝政的大人物。」


  古秀今道:「臣不知道這是不幸還是大幸,臣知道以自己身份若真能宰輔朝政,那確實是古往今來第一人,這事,又怎麼可能沒誘惑?」


  「可臣也知道,以這樣的身份做宰輔,別說出錯,一直不出錯,將來也會被釘在權閹的罪行柱子上,然後死無葬身之地。」


  辛言缺:「所以太上聖君待你多好?他可不想讓你不得好死。」


  他沉默了一會兒後繼續說道:「你這個人,最好是一直留在宮裡,將來……將來會有更合適的人由你輔佐。」


  他看向天空。


  「我之所以答應了太上聖君暫時扛著這爛攤子,只是因為我也姓謝。」


  「所以.……我想告訴你的事,不用去憂心什麼,我大哥那個變態什麼想不到?」


  古秀今聽到變態這兩個字,在心裡說了幾聲罪過罪過,他當然不敢說,他連聽都覺得是罪過。


  「我大哥是勞碌命,我一開始,還真以為他退位是想好好享受生活了,是真的要陪著他心愛的女人去遊山玩水。」


  「後來我才知道,他所走過的每一個地方都有深意,這深意是什麼,將來你一定會知道的。」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回不來,你也不要傷心,他不會覺得自己是帶著遺憾走的,他大概會覺得……很他媽的爽吧。」


  說到這,辛言缺陷入了沉默,馬車裡的古秀今也陷入了沉默,辛言缺雖然看不到,但他就是知道,此時的古秀今在哭,無聲的哭。


  「他那樣的人,關於他自己的一切他什麼都不在乎,而關於他在乎的一切,他可以豁出命去。」


  良久后,辛言缺繼續說道:「所以我希望,如果有一天歌陵城裡若發生了什麼大事,你就保護好自己,將來還有許多需要用到你的地方呢。」


  「臣……遵旨。」


  「行了,就這些話,就算是給你提前打個招呼,免得出什麼大事的時候你慌,還會覺得出了大事是你對不起太上聖君,要拚命去阻止。」


  「臣……記住了。」


  「小古啊,你該記住那句話……太上聖君說過的,大玉這個天下靠葯是救不活的,不破不立。」


  這四個字,不止一次的出現在古秀今的腦海里,像是被嵌進去了一樣,不可能消磨掉。


  「不急。」


  辛言缺道:「大哥他安排好了一切,事情該在什麼時候發生就會在什麼時候發生。」


  「那個變態啊……」


  這是辛言缺對他大哥的總結。


  「還有一個變態呢。」


  辛言缺說到這句話的時候好像開心起來,之前語氣中的沉重一掃而空。


  「咱中原總是會有些奇奇怪怪的運氣,就當是運氣吧。」


  辛言缺道:「最後要和你說的,是你不要心疼我,覺得我去對付上陽宮是多為難的事,我心裡會有多痛苦。」


  「沒有,一點都沒有,因為我從一開始也知道,這葯都救不了的何止是大玉江山?上陽宮也一樣啊。」


  辛言缺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我大哥,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毀掉上陽宮,他是在救上陽宮。」


  「不破不立。」


  又是這四個字,再一次,狠狠的,深深的,嵌進了古秀今腦子裡一次。


  「駕!」


  辛言缺一甩馬鞭,那匹看起來毛色亮麗身軀雄壯的馬就加快了速度,但不會在這歌陵城裡橫衝直撞,因為這是趕車的人,那麼那麼在乎的歌陵城啊。


  因為這裡的人,是他們這些人那麼在乎的中原百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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