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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慧全憑一股毅力支撐,等到了車上,痛得臉色煞白,進了城,回到府門前,已經沒力氣下車。


  老十一自知罪孽深重,親自把她從車上抱下來,從前院到凝香苑大約要三四分鐘。葉慧有一剎那的迷茫,此時多麼希望這雙手臂是秦宇航的,從新婚到離別的那日,一點一滴的映入腦中,多少次,他這樣抱著她,細心的呵護。


  這一刻,她痛得眼前出現幻覺,喃喃的道:「秦大哥,你回來了。」抬手撫著眼前男子的面容,眼裡的淚水簌簌落下。


  老十一見那隻素手有好幾個燎泡,心頭痛了一下,低聲道:「待會讓周太醫好好瞧瞧,那人有時候是廢物了些,醫治外傷還是有一套的,一定不讓你留下疤痕。」


  周太醫!葉慧搖了搖頭,她不想見周太醫,她想見秦大哥。


  進了凝香閣,葉慧被放在雕花檀木大床上,這時她已痛的神經出現混亂,抱住老十一的腰,嘴裡喊著「秦大哥」不願他離開。


  葉慧當局者迷,不明白兩名侍衛的身份。


  但墨琪隱隱猜到了,無奈中,當著老十一的面,把葉慧一身破爛衣服脫了去,卻見肩上和手臂的幾處灼傷,尤其是手臂上都起了燎泡,幸好她在氣浪上來那一瞬間用手捂住了臉,沒有毀容。


  小廝打來溫水,墨琪用毛巾洗去她被煙塵染黑了的臉和脖頸,看到手上燎泡,不知道怎麼擦才好。


  「讓我來。」老十一接過毛巾,輕輕擦拭她的手和胳膊,避免碰到燎泡部分。擦到胸前時候,看到一對豐盈上也出現二塊灼傷,他拿著毛巾的右手顫慄了一下,輕輕的擦去旁邊的污痕。他突然無比痛恨自己,殺自己的心思都有。


  老十走進卧室,望著床上虛弱的佳人,眼裡閃著憐惜,低聲問:「周太醫就在門外,要不要讓他進來?」跟了她這麼久,多少了解她的性子,讓一個不相干的男人看到身子,只怕她不願意。


  老十一也在想這件事:「王爺什麼時候回來?」


  「已經讓發財去找了。」老十說完這句,忽的感到不對勁,發財不知道皇甫澤端真實身份,也沒帶令牌,從何找起?自己太著急葉慧的傷勢,以至於忘了這茬。


  老十一也在想著這事,朝他透過詢問的眼神,老十抓了抓頭髮:「我親自跑一趟軍營,你們你好好好照顧她。」他朝床上的女子深深看了一眼,嘆了口氣,轉身朝外走去。


  老十一把拉錦被蓋在葉慧的身上,對一旁的小廝道:「把周太醫叫進來。」


  且說發財到了西軍營門前,指名要找皇甫澤端。


  楚王身份神秘,在軍營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但知道他名字的只有高層將領,從上到下的軍士一律都以楚王相稱。


  守門士兵不知道皇甫澤端是何許人也,說沒聽過,氣得發財雙手叉腰在營前破口大罵。什麼格老子的,當你發財大爺沒見過當官的怎麼著,你發財大爺是天鷹門最有天份弟子。什麼你發財大爺武功蓋世,戰無不勝,多少個豪傑敗在大爺的手下,你算老幾,敢朝你家發財大爺擺譜。什麼你姥姥的,一個臭把門的,跟突厥人干過嗎?沒有干過吧孫子,你家發財大爺去年將一個突厥販鹽的打成太監,孫子,想當太監嗎?你大爺成全你。」


  幾個守門士兵都怒了,擄起袖子跟發財打了起來,發財武功不怎麼樣,但對付幾個小蝦米綽綽有餘,幾個回合全打翻在地。


  軍營何等森嚴,門前二十四架大型床弩,每架床弩一次性能發出一千多支利箭,二十四架一起發射,亂箭如雨,便是有幾百個發財也會變成刺蝟。


  守城小兵沒有資格駕馭床弩,但找幫手絕對管用,只說有姦細想混進軍營便可。立即從營里出來一隊持刀軍士,不消多時把發財按到地上,五花大綁。


  發財這輩子只怕過師父、師祖、後來多了個師奶奶,被抓了后罵咧咧,連對方的祖宗都問候個遍,一名軍士嫌他嘴黑,掄起手掌扇了他兩個耳光。


  發財挨了耳光之後,總算給點面子,避開對方的祖宗,只撿他們女人罵,什麼xx你媳婦的,反正這幾個軍士都沒成家,隨他罵就是了。


  幾名軍士打算把他押到地牢去,待會就交給上級軍官處置。路過校場,卻見黑壓壓的十萬軍人擺開隊形,最前面是手持弓弩的步兵營,黑衣黑甲的玄甲營重騎排在最中央,兩旁是身穿明光鎧的騎軍。


  氣勢恢宏,聲勢震天,一見令旗晃動,士卒們墩槍擊盾齊聲吶喊,將號炮、戰鼓、號角都蓋住了。


  發財頭一次見到這麼震撼的場面,連罵人都忘了。


  押解的軍士見他獃獃的樣子,覺得扳回一城,喝道:「還不快走?」


  發財一瞪:「走就走,沒什麼了不起,我師爺爺是這裡的上級軍官,被他知道你們欺負發財大爺,把你們一個個都打得保管你爹娘都認不出來。」


  一名軍士撇嘴:「你師爺爺是誰,說出名字老子才信。」


  「說出來保管嚇死你,聽好了孫子,我師祖是皇甫澤端,天鷹門首座弟子,軍營里的大人物。」其實發財也不知道師祖的身份,做夢也沒是想到赫赫有名的楚王跟自家師祖是同一個人。


  「沒聽說過。」那軍士輕蔑的眼神:「天底下姓皇甫的多了去,很多人都想跟我們楚王攀親戚,也要看你夠不夠資格。」


  「我找的是那個人,他就是我師祖。」發財用手一指。


  那軍士順著他的手勢望過去,大吃一驚。


  卻見一輪紅日下,整個校場最為耀眼之處,閱台旗杆上高高飄揚校的金邊大旗流光溢彩,旗上用古體字寫著巨大的「皇甫」,大旗迎風招展,在勁風中高傲地俯瞰著腳下的精兵強將,向所有人昭示著無可比擬的至上地位。


  一身戎裝地皇甫澤端端坐在校閱台上,兩側親信弟子周尋、商鴻,旁邊是各級將官,再往後是一百名親衛。


  「你師祖是楚王殿下?」那軍士一望之下,驚疑不定的問道。


  「對啊,旁邊的兩位是我師父周尋和師叔商鴻。」發財得意洋洋,先不管師祖是不是楚王,答應了再說。


  「得罪,得罪,發財大爺,小的給你鬆綁。」那軍士慌忙給解去綁繩,楚王的名字他不清楚,但周尋和商鴻如雷貫耳,聽得發財說出名字,深信不疑。


  發財的這個位置十分顯眼,除了他們幾個再無別人,校閱台上皇甫澤端一打眼就能看見,眉頭一皺,對身側的周尋道:「你過去問問,是不是府里出了事?」如果不出事,發財怎麼能找到這來。


  周尋下了校閱台,朝發財走去,一來一去不過三五分鐘的時間,他問完了話,臉色沉重的回來稟報說師娘外出受了很嚴重的燒傷,請他立即回去。


  皇甫澤端登時變了顏色,把演練事物交給老將軍錢步仁主持,騎著逐風飛馳,剛出營門不遠,遇到騎馬奔來的老十,來不及多問,心急火燎的往皇甫府趕去。


  到了自家門口,下了馬,往凝香閣快步走著,邊走邊沉聲問:「老十,到底出了什麼事,不是讓你們一步不離的保護娘娘嗎?」


  老十心裡也很難過:「娘娘正在研製一種新式武器,哪知道爆炸后把自己傷了,身上燒壞了多處。」


  皇甫澤端腳步緩,眼色嚴厲:「什麼新式用得著她,娘娘年紀小不懂事,知道亂玩,你們管幹什麼的,難道不會阻止?」


  老十很不服氣:「娘娘懂事得緊,別看她年紀小,懂得事情一點也不比我們少,連我們不懂的東西她都會。娘娘這回搞出來的東西史無前例,屬下連聽都沒聽過,爆炸后驚天動地,一旦投入戰爭,給敵人帶來的打擊將是毀滅性的。」


  老十很少誇獎人,皇甫澤端不由動容。


  說話的功夫,到了凝香苑,進得卧室,把鞋脫了,鏤刻精美的檀木床邊圍滿了人,床上昏睡著葉慧虛弱的身體,臉上煙塵雖被洗去,但有幾還是留下了氣浪熏過的痕迹,發著紅腫的顏色,額角一處還留下了一塊指甲大的燎泡。


  皇甫澤端整個心都擰住了,顫抖伸過手,掀起被角,見到肩上和手臂上有好幾處燎泡,心頭又痛又急,向周太醫道:「你可有把握醫治,要是沒把握趕緊給我捲鋪蓋回帝都去,這裡不用你了。」


  周太醫急忙見禮:「屬下給娘娘服了寧心劑,管睡覺的。外敷了管燒傷的藥膏和蜂蜜,防止傷口感染還不會留下疤痕,幸好娘娘在早就捂住了臉,不會傷及容貌,王爺但請放心。」


  「可她為什麼還人事不省?」妻子傷情不得他不擔心。


  「屬下見娘娘醒著太痛苦,就給喝了管睡眠的葯,希望在夢裡不會那麼痛。等會喝一碗清熱去火,把體內的熱毒排一排會好些。對了王爺,要不要喝點壓驚葯,我覺得娘娘情緒不太好,像是受了驚嚇。」


  皇甫澤端眼睛一凜,斥道:「那你還等什麼?」


  「不用壓驚葯。」墨琪對主人很了解:「小姐沒有受到驚嚇,她她是太痛了。」他想說想念秦姑爺來著,話到唇便又咽了回去。


  老十一深深的自責:「是我害了娘娘,她都警告過了,汽油罐要輕拿輕放,絲毫大意不得,我卻沒加註意。」


  皇甫澤端不知道詳細情況,但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對二名侍衛道:「你們下去,找林總管去領八十大板,回頭再找你們算賬。」


  「遵命!」二名侍衛施了禮,心甘情願的找林總管領板子。尤其老十一本來就對護衛責任感到失職,何況還是自己累她受傷,只覺得要是她能好過來,便是把這條命賠給她也願意。


  「其他的人都退下去,周太醫在凝香苑的廂房休息,隨時聽候差遣。」


  周太醫走前還不放心:「王爺,娘娘受得是燒傷,不能包紮,那樣容易感染,沒事打開被子晾晾風,會好的快,但入秋天氣太涼,最好讓人把地熱燒暖了。」


  皇甫澤端朝走到門口墨琪道:「你交代下去,讓人把地熱燒暖了,再去廚房看看葯熬好了沒有,熬好了趕緊送上來。」


  葉慧在睡夢裡仍在痛著,火燒火燎的,感到進入了一個很大的熔爐里,周圍都是烈火,自己退不得,躲不得,烈火燒在身上,痛的要死,想喊又發不出聲音,急得一身是汗。


  「娘子,娘子,快醒醒。」皇甫澤端給喂完了葯,不敢入睡,一直坐在旁邊守護,生怕她有個好歹。心頭煩亂,拿了一本書翻了幾頁,又隨手扔在一旁,一想到妻子如雪樣肌膚起了一些恐怖的燎泡,就心痛。


  到了夜裡,看見她忽然不安穩起來,秀眉緊蹙,兩手胡亂的抓著,擔心她抓到傷處,急忙按住,一疊聲呼喚。


  葉慧緩緩的睜開眼睛,看見皇甫澤端充滿關心的臉。


  「相公。」她發出細微的聲音。


  「醒來就好,娘子。」皇甫澤端忽然眼睛熾熱,鼻子酸酸的,哪怕從前面對敵人的百萬之師,也沒這麼失態過,這時真的怕失去她,擔心她一睡不醒。


  「別哭。」她抬手去試他眼角的淚痕,但碰到手背的燎泡,禁不住蹙了下眉頭。皇甫澤端托起她的手腕:「不怕,不怕,周太醫看過了,說很快就會好的。」


  周太醫!葉慧像想起來什麼似的,振了振精神:「是李偉晨救了我的命,他傷得很重,你叫周太醫去看看,對了,讓老十和老十一領路,他們知道住處。」


  皇甫澤端很想說老十和老十一領了八十大板,正趴在床上起不來。


  但這點小事沒關係,不能走,可以抬著去。挺大的男人挨了幾下板子,要是連床都不能起,就沒資格跟他在萍州城混,趁早滾回帝都去。


  皇甫澤端披了件衣服來到客廳,對門外站崗的親衛吩咐了幾句,讓他把周太醫找來。


  且說周太醫在凝香園廂房歇息,謹記楚王隨時傳令,連外衣都不敢脫,到了深夜,剛要睡著,聽到敲門聲,起身去開了門,跟著那名親衛來到正房,接了令,原來是要他帶著老十和老十一深夜出城給人治病。


  可憐二名侍衛剛挨完了板子,屁股正腫著,被抬上了車給周太醫帶路。


  (紫琅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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