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 凡人之爭,仙人之姿(上)
羅盤中的指針一陣亂晃,於是李天師停下了腳步,左右看了看,卻沒有看到什麽期待中的妖獸經過的蛛絲馬跡,倒是有幾個屬於人類的腳印。
但是李天師掌中這羅盤的征兆,卻明明白白地顯示出,曾經有一隻妖物駐足於此,並停留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這個位置正是單烏方才停步遠眺摘星樓的地方。
李天師在四周探查了片刻,決定相信自己手中的這個羅盤,於是他將羅盤揣進了自己的袖子裏,並揮掌在周圍清出來了一片空地,從懷中掏出來了一個四四方方的青銅鼎,鄭重其事地放在了空地中央。
隨即,李天師的手一抖,從懷裏掏出了一張符紙來,平舉在眉間,念念有詞。
長長的一段念完之後,李天師的兩根指頭一搓,那符紙便自動燃燒了起來,在李天師的指尖化作一團火球,並隨著他抬手往地上輕描淡寫地指了一指的動作,那團火球掉落在了青銅鼎的中間,嗶剝嗶剝地燃燒了起來。
火光漸漸明亮了起來,一陣風吹來的時候火苗甚至會猛地竄到半人來高,李天師見時機已至,便從懷裏摸出了一個紫金色的小小錦囊,滿臉期待之色地靠近了那團火的旁邊。
錦囊的封口之處貼著一張朱紅色的符籙。
李天師屏息凝神,十分小心地用小指沿著這張符籙的邊角挑動著,仿佛生怕自己一個用力過猛,便將這朱紅符籙給撕毀了一般,就這樣過了幾個呼吸的時間,他方才長舒一口氣,拉開了錦囊的口子,從裏麵倒出兩塊小小的隻有拇指大小的黑色土塊一樣的東西來。
而遲疑了片刻之後,李天師將這黑色土塊又放了一塊回去那紫金錦囊,剩下的一塊,在他就要將其丟進火堆裏的時候,他的拇指和食指用力,居然又從那一塊上麵掰下了一大半收回了錦囊。
最後被丟進這火堆裏的小土塊,隻有差不多指甲蓋的大小。
小土塊一接觸到火苗,火苗的顏色就開始發生了改變,原本橘紅暖黃的顏色,突然就冷了下去,一絲幽幽的藍色以那小土塊為中心散發了出來,轉眼便暈染了整團火焰,以至於最邊緣的那一層火舌轉作了月白色,也不再具有逼人的高溫。
一股冷冷的幽香從火焰中升起,並開始四下裏飄散,帶著種誘惑且安寧的氣息。
……
單烏感受到了自己身體裏那些涼意對於這股幽香及其來源的渴望,甚至也能感受到那種氣息對於自己意誌的麻痹作用。
“很勾人,而且還有點迷藥的意思,難道他打算用這個把我引出去?”單烏隱蔽在林子裏,看著李天師的一番做作,內心不由地有些疑惑。
而李天師在火焰顏色改變之後,便隱蔽到了附近的一棵樹的後麵,身影微晃,身上便騰起了一團仿佛閻羅王身上的黑霧一樣的東西。
這團煙霧將李天師包裹了起來,並將他身體外層的色彩變得和周圍的環境幾乎毫無差別——如果隨便換一個普通人來的話,那麽他們便隻會覺得那裏隻是一團林間的霧氣,卻萬萬不會想到,那裏居然明晃晃地站了個人。
李天師這樣的手段,讓目睹了全程的單烏一瞬間竟有些恍然大悟的意外驚喜。
“原來閻羅王的障眼法還可以這樣用!”
……
不過李天師的舉動從這裏開始,便讓單烏有些看不懂了。
“他……打算這樣……等著我現身麽?”單烏的嘴角抽了抽,目光緩緩地落在了那個藏在樹後拚命隱蔽的李天師身上。
不管李天師到底在想什麽,單烏總歸是要去試試看那所謂的劍法的。
於是單烏手腳並用,小心翼翼地往李天師藏身的方向蹭了過去。
李天師似乎是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身上維持隱蔽的霧氣也隨著他戒備的動作而幾不可查地微微動蕩了一下。
單烏的匕首已經被他扣在了手裏,而在這個時候,李天師的手也扶上了他自己腰帶上的一顆龍頭。
“看起來也是軟劍。”單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腰帶,裏麵那一圈,是從楚江王的身上得來的戰利品。
單烏已經默默地下了決定——李天師的劍法,他是學定了。
為這個目標多死幾次也沒有關係。
……
雙方都在一點一點地往著臨界點逼近。
“三,二,一!”
單烏猛地從隱蔽之處竄了出來,對著李天師的隱蔽之處抬手便撒了一把暗器,隨後整個人便跟在了這一波的暗器後麵,互為掩護。
而李天師顯然也等著這一刻,一聲輕叱,便拔出了他腰間的那柄軟劍,將他身前的霧氣給直接切分了兩半,看起來仿佛一個人突然撕裂了空間竄出來一樣。
叮鈴哐啷一陣細碎的聲響之後,單烏的那堆暗器被李天師一一擋下,甚至連單烏的匕首也被李天師的軟劍險些彈飛。
單烏的臉也已經毫無遮擋地出現在了李天師的眼前。
這是一張看起來無比陌生的少年麵孔,李天師確定從未見過。
“你是誰?”李天師的質問又驚又怒。
然而李天師的驚怒很快便被喜悅所取代,因為他發現,雖然怎麽看都是普通人類的模樣,但是單烏身上的氣息,正是他一路追尋而來的妖獸的味道。
——隻有妖獸才會依著本能吸收日月精華進行修煉。
“莫非竟是個人形的妖物?”李天師心中大喜,以為自己燒出的那團火焰果然是起了作用,將這妖獸給引了出來,同時更覺得上天待他果然不薄——妖物在如此低下的修為之時便能化做人形,其跟腳,定然非比尋常。
他曾經聽說有一個宗門靠著一隻天狗的屍體便成就了整個宗門在這一片修真界中的地位,如今自己交了這份好運,自己背後的宗派,豈不是很快便能揚眉吐氣了?
於是,狂喜之中的李天師,手中軟劍一抖,便使出了十分的本領。
單烏立即便覺得一股巨大的壓力籠罩了過來,千萬劍影在他的身邊組成了無垠星海,使得他抬起頭與這些劍影迎麵相對的時候,仿佛自己正站在一片寂靜的荒野之上,孤獨而又無助地祈求著上天的垂憐,而回應他的祈求的,是從天而降的億萬顆流星,每一顆都是如此地致命。
單烏隻能疾退閃避。
“好吧,也算心願得償,不知幾時含笑九泉……”感受到了實力的差距,單烏心裏不由有些自嘲。
李天師那仿若漫天星輝的一招過後,幾條淺淡的血痕已經在單烏的麵頰之上浮現,一道無形無質的劍氣穿透了單烏左側的肩膀,雖然表麵看起來沒有傷痕,但是單烏隻覺得自己的肩膀裏仿佛被人紮進了一根鐵釺,正在血肉的深處微微攪動,更要命的是這根鐵釺的一端似乎還牽係著一根絲線,就好像傀儡戲中用來讓那些木偶跳動的絲線一樣,竟讓他的整條胳膊都有些不聽使喚,似乎隨時會扭動揮舞著從自己的身體上脫離出去。
單烏隻能直接反手以匕首的刀柄在自己左臂的大筋上狠狠一砸,砸得整條胳膊都失去了知覺,方才暫時擺脫了自己因為這種軀體不受控製而分散心思的狀態,全力閃避著李天師接下來的連綿劍招。
李天師的第二招此時已至,漫天的星輝被收攏於一點,而後這一點迂回蜿蜒地在空中劃出了一條有些玄妙的曲線,像流水,也有些像風,這條曲線隨即消散,而留下的痕跡卻是無形無質,無所不在。
單烏剛剛抬起的腳步隻能硬生生地轉向,但是依然擦過了某些惹不起的界限,褲腿四下飛散,而小腿之上亦出現了一條盤旋而上的創口,仿佛一條蛇正在單烏的小腿上糾纏攀爬,更仿佛是從地底深處蔓延而出的妖異爬藤,想要將單烏縱躍的身影給牢牢地捆縛在地麵之上。
單烏手中匕首的寒芒暴漲,一刀便貼著自己的小腿斬了下去,地麵上劈裏啪啦地裂開了一連串蛛網般的紋路,彈射出一道道急雨一般的劍氣,所幸單烏此時已經重獲自由,翻滾著便閃避了開去。
剛一落地,甚至來不及穩住身形,單烏便隻能借著這踉蹌前衝之勢在地上打了個滾,因為一道從天而降的銀白匹練已經落在了自己的麵前,落地之後更是翻卷出了一層層連綿不絕的浪花,逼得單烏連滾帶爬地四處閃避。
這個時候單烏就不得不感歎起自己這百脈暢通之體的好處來了,他的內力可以隨意調動,這就使得他完全可以以種種其他人做不到的姿勢來挪動自己的身體,胳膊肘可以,肩膀可以,膝蓋可以,腦袋可以,甚至某些奇葩姿勢的時候胸肌也可以努力地讓自己反彈而起以避開某些致命一擊……而並不像尋常的那些輕功高手一樣,必須,或者說隻能靠著自己的兩條腿,來逃出自己的一條命來。
而李天師看向單烏的眼神也越來越狂熱了,如果說早先他還對單烏的底細有所懷疑的話——因為雖然能感覺到那種所謂的妖氣,但是單烏看起來怎麽都隻是一個普通凡人而已——現在單烏的表現,已經讓他越來越堅信,眼前的這個小子的本體,必是某種妖獸。
看,這不就快要逼出原型來了?哪有人類會選擇用這種姿勢來逃竄閃避的?而且這動作做得,甚至比他方才走的那幾步路都還要輕鬆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