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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回 先兆(中)

  文先生的小世界在山河社稷圖中的山魂水魄四下散去之後,漸漸變了一些形貌,於是那些山勢走向水流曲折,也愈發地接近於他腳下的這片陸地了。


  如果黎凰此刻還在文先生的身旁的話,就會發現,眼下文先生的腳下,那麽一片山川河流,與當初單烏利用他的幻境幻化出來的山河圖景幾乎一模一樣,也與下方即將被重疊的那片陸地,一模一樣——但仍有多塊破碎得無法拚湊齊全的區域,諸如勝陽永安甚至紫霞山中桓山之類及其周邊的大片土地,成為了這片圖景之上的黑洞,透露出濃厚的死氣來,甚至有一些看起來不甚起眼的區域,似乎也因為山魂水魄的缺席,而出現了毫無起伏的空白一片。


  這樣滿目瘡痍的景象自然讓文先生有些不滿,但是他卻無可奈何,隻能繼續咬牙做下去。


  而在地麵之上,所有的凡人仰頭看天,隻覺得世界似乎顛倒了一般,自己眼見著就要被腳下的這片土地給蓋在下方,於是這些人奔走呼號著,喊的都是同樣一句話:“天塌了!”


  勝陽城的天似乎還沒有塌,但是仍有一名報訊的小太監舉著急報哭喊著往皇帝陛下所在的禦書房中遞送而去,卻沒想叩開房門,竟隻見魏藍英的肉身翻著白眼斜靠在書桌之後的龍椅之上,體表青灰,氣息全無,隻眉心之處一條縱向的邊緣皺縮的裂縫,裂縫之中沒有血,支楞著白骨的斷茬,再往裏也看不見腦漿,似乎有什麽東西早已從那裂縫之中爬出,順帶著將這位皇帝陛下的腦子給吸食一空。


  小太監被驚得大叫一聲,一口氣沒上來,整個人便抽了過去,那些一直守衛在禦書房之外的士卒也是大吃一驚——他們完全沒有聽到禦書房中有什麽動靜


  而這種吃驚並沒有持續多久,那禦書房中突然一道金色的閃電衝出,轉眼就衝到了皇宮上方,一直到幾近於之前那座摘星樓的位置之時,雙角金蠶方才再度現出了身形。


  揮動的翅膀讓雙角金蠶定在了半空之中,繼而一團團金屬的霧氣從他的翅膀之下灑落,飄飄揚揚地在空氣之中散開。


  那些金色的霧氣,是無數細小的金蠶蠱的卵。


  於是隨著這些霧氣的飄散,下落,落在了地麵屋簷甚至行人的頭頂等等幾乎所有的平麵之上,繼而一朵接一朵如同黃金打造的彼岸花在那些平麵之上生長,綻放,轉眼變成了那種口中帶著利齒的金蠶,呼嘯著向著每一個有血有肉的生命撕咬而去,有人試圖抵抗,可是肉體凡胎,又哪是這些刀槍不入的怪異蟲子的對手?

  而為首的那隻雙角金蠶,在揮灑下了那些蟲卵之後,亦仿佛完成了任務一般,直直地向著地麵墜去,頭頂上的龍角亦是啪嚓兩聲,悉數折斷,遇風即散,同時雙角金蠶那蛇一樣的身軀之上,突然就縱向裂開了一條縫隙,內裏通向的空間之中,傳出來的是昊天帝那特有的指甲抓撓木板的聲音,於是雙角金蠶身上一直被他作為倚仗的龍氣,就在這悉悉索索的細碎聲音的伴隨下,從那條裂縫之中透了過去——雙角金蠶的身上,同樣也有引動昊天帝真身降臨的手段,當然其代價同樣是自身的消亡。


  於是,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整座永安城中的死氣便已在遍地金蠶蠱彼岸花的金光璀璨之下,匯聚出了極為濃厚的一層,與勝陽城遙遙相對,如同這片陸地之上睜開了的兩隻死亡之眼。


  這雙眼睛就那樣安靜地盯著文先生的一舉一動,看著他怎麽操縱著自己那化為這山河圖景投影的小世界,是怎樣一一與那些真實的山川河流合二為一,繼而,看著那些似乎恢複了一些神靈之力的山魂水魄,是怎麽開始改變起那些本已經在歲月的流逝之中有些麵目全非了的山川河流。


  下方被那些小世界籠罩區域的凡人們本已經在抱頭等死,卻突然發現自己身體一輕,似乎穿過了一層隔膜,繼而,明亮溫暖光芒便投射在了他們的身上。


  人們驚詫著抬頭,卻看見半空之中飛舞起了一隻金光燦爛的大鳥,拖著長長的尾翼來回盤旋,散發著如同太陽一般的光芒。


  “那是鳳凰?”有些人想到了那傳說中的祥瑞神獸,不由地高聲叫了起來,同時跪地,對著那來回盤旋的神鳥叩首,讚美。


  無形之中,匯聚在那隻鳳凰一般的大鳥之上的民願,也漸漸磅礴了起來。


  而在這個時候,第三隻滿是死氣的巨眼——銅山關——也漸漸地活轉了過來。


  ……


  “這麽快就都有動靜了?”玉陽子帶著清曇與單烏不過剛剛到達中桓山的地界,便已經看到了這天色的一變再變,不由自主地有些暗自慶幸。


  中桓山乃是升仙道開啟的地方,神恩眷顧,亦是雙方爭奪的中心,自有其特殊之處,故而在真正的天崩地陷之前,這中桓山可以說是這片陸地上最為安全的所在——這一點,已經在昊天帝與文先生這第一輪交手之中展現出來了,不管是文先生的小世界,還是昊天帝漸次搬上地麵的死城,其中似乎都不包括中桓山的所在。


  與玉陽子有相同見解的還有黎凰,此時的她,正低空掠過通往中桓山的小道——文先生無暇對她的生死費心,隻能與她大略地說下可能的形勢,於是她當機立斷地放棄了逃往外海的決定,反而躲往中桓山,不光隻是為了這暫時的安全,更是為了能近距離地試探一番這所謂的升仙道,看自己能不能有機會攙和一下。


  黎凰的動靜吸引了玉陽子的注意,於是他忍不住問了身旁的清曇一聲。


  “啊,那也是我中桓山的弟子,名叫黎凰,不過之前……她似乎是投靠了那位文先生,卻不知此時來到這中桓山,所欲又是為何……”清曇回答得小心翼翼,卻著重強調了文先生三個字。


  玉陽子哪裏聽不出清曇的意有所指,當下笑道:“我覺得她的目的應該和我類似,不過是想在這片陸地上找一個暫時安全的落腳之地而已,畢竟兩位相當於化神境界的修士之間的爭鬥,並不是我等小輩能夠摻和的,大家都隻有一個‘躲’字。”


  “啊?原來如此。”清曇縮了縮腦袋,“可是我看那兩位出手之時,似乎都對前輩有所顧忌……”


  ——黑水澤上空的時候,清曇若不是祭出了玉陽子,又哪能與單烏鑽出那一絲縫隙逃之夭夭呢?

  “他們顧忌的是我那天頂上的師門,而不是我。”玉陽子回答道,“他們這種修為境界之人行事,不過想為日後的得道飛升結個善緣,並不是我真有什麽能耐,或者這執法人的身份有什麽了不起,否則的話,我也不會被封在同舟山上那麽久了……”


  玉陽子的話還沒落音突然指著下方驚訝地叫了一句:“咦?居然被她發現我們了。”


  清曇循著玉陽子的指向看去,果然黎凰此刻已經停止了飛掠的舉動,正回過頭來,打量著自己這一行三人——並且似乎尤其認真地盯住了單烏,半晌之後,燦然一笑。


  而在確定了黎凰在短短數日過去居然已是上師的修為境界之後,清曇不由自主地有些心虛,主動地將單烏往前方推了一下,似乎隻要單烏能夠擋在前麵,那麽不管是黎凰還是玉陽子,都不會狠得下心對自己不利。


  而清曇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這下意識的動作,已然暴露出他的內心深處對於單烏的存在有多依賴。


  “我好像已經知道你會做出什麽事了。”黎凰喃喃地嘀咕了一聲,隨即禦使著法器,大大方方地迎上了飛速靠近的玉陽子等人。


  ……


  紫晟站在中桓山最高的一處山頂上,他的腳下就是那不知從何年何月開始變矗立著的飛來石——他能夠清楚地感受到這飛來石之下的山峰的底部,有什麽強大的力量正在被外界的風起雲湧所引動,並開始緩緩地恢複生機。


  紫晟已經無法再聯係到紫玄了,雖然他清楚地知道紫玄一直就在這飛來石之下的山峰底部修煉閉關,他甚至有幸被紫玄帶進去參觀過一次,那是一個巨大的空曠的空間,四周都是繁複的壁畫,仿佛在講述一個無比漫長的故事,除此之外,那些牆壁之上還流淌著一條條水麵與牆壁平齊的河流,不知從何而來,亦不知往何方去,不過看那走勢,如果不出問題的話,整個中桓山的地麵之下,搞不好都是這些怪異的河流在靜靜地流淌。


  而在紫玄修煉的所在,除了懸掛著中桓山數位祖師的畫像,甚至還掛了幾幅人間帝王的畫像——據說那些畫像之中的帝王都曾經來到中桓山祭天,並成功開啟了升仙道,就此得到飛升。


  紫晟當然知道這些據說僅僅隻是據說,所以他不知道為何紫玄會將這些人的畫像懸掛於靜室之中早晚三柱香,仿佛不這樣做,自己就無法鑽研出升仙道的種種隱秘來。


  “這就是你說的,升仙道即將開啟的前兆麽?”紫晟唏噓道,抬頭看向遠方,依稀可見一顆黯淡蒼白的日頭,以及一隻火辣辣的大放光明的火鳳,兩廂對比之下,竟似是日月同天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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