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回 和解
向望海希望自己能夠回答值得,然後拖著單烏同歸於盡,成全豐城蒲家對於他向氏一族的恩義,但是他卻有些慘然地發現,自己心裏高聲叫囂的卻是另外三個字:“不值得!”
而這種選擇似乎早有跡象。
因為如果向望海真的覺得值得,那麽在單烏打劫完蒲家揚長而去的時候,他就不會因為懼怕玉陽子的存在,在海麵之上發現了單烏倉皇而逃的蹤跡之後卻依然小心謹慎拖拖拉拉,以至於錯過了那最後的追擊的時機。
“難道我幾次三番地勸少爺要忍一口氣,其實都是因為我自己心中的怯意?”向望海捫心自問,隻覺得一陣陣地心虛。
“這就嚇住了?”單烏的聲音幽幽地傳來,同時伴隨著一聲輕歎,“真沒意思。”
隨即兩聲巨響,單烏心頭的封印沒有爆開,炸裂的靈力來自於單烏的兩條胳膊——就仿佛兩根被繃到了極限的弓弦,猛地被人一刀切斷,反彈而出的力量伴隨著橫飛的血肉,硬生生地將向望海的一隻鬼爪給炸得順著骨骼的縫隙裂作兩半,另一隻鬼爪也因為突然失去了控製的目標,而搖搖擺擺地畫起了不規則的圓圈。
單烏借著這爆發的力量直接衝進了向望海的懷中,如意金迅速地匯集在了他的脖頸之處,繼而如一條小蛇一般彈射而出,對著向望海的門麵便攻了過去。
如此近身,向望海的鬼爪來不及回援,但是那護在向望海肩胛和胸骨之處的外骨骼卻咻咻地彈射而起,豎起了數十根尖刀一般的利刺,一部分攔住了如意金的進攻,另一部分直接刺入了單烏的身軀之中。
如果向望海不怕死,這一回單烏還是能夠死得幹幹脆脆。
但是向望海對單烏心口的封印本能地心有忌憚,所以這些利刺都避開了要害,隻針對了單烏的肩胛,側腰等一些無傷大雅的位置。
向望海的選擇讓單烏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
雙方貼得如此之近,向望海甚至已經感受到了單烏的血液溫度,而就在他決定調動靈力在不驚動封印的情況下將單烏平緩地震開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到了自己胸腹之處冷颼颼的涼意。
好像有一個巨大的空洞存在於自己的胸腹之間,穿堂風正呼嘯而過——這樣的感覺讓向望海根本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因為在他回過神來時候,他已經仰麵躺倒在了地上,一邊微微抽搐著,一邊徹底沒了聲息。
單烏身形微微晃動,踉蹌地坐在了地上,如意金亦在地上滾動著,將單烏的念珠給拖了過來,抖落出一地的靈石,並且推著那些靈石繞著盤膝而坐的單烏組成了一個聚靈法陣,一團明亮的靈光立即便將單烏整個兒給包裹了進去。
如意金化為了一條小蛇,乖乖地在單烏的身邊盤踞著,而那蛇頭之上亦頂了一塊小小的碎片,流露出一絲絲無比鋒銳的庚金之氣。
……
在單烏自爆雙臂以換得近身之機的時候,盤繞在他脖頸上的如意金不過是讓向望海分心的幌子,真正的後手,正在向望海不敢觸碰的,那封印所在的心口位置。
那塊無心之劍的碎片早已被單烏取出,並且就隱藏在胸口的位置,此時借由如意金所化的底座從衣襟之中推出並發起攻擊——那碎片堅硬到幾乎毫無對手的質地映襯得向望海那鬼爪的材質仿佛豆腐一般,於是眨眼之間,便已經卸下了向望海胸腹之處的防禦,繼而毫無滯礙地與如意金融為一體,將向望海的胸口開了一個巨大的空洞。
向望海不想死,所以他反而死得更快了一些。
“果然是活得越久越怕死。”單烏忍不住有些唏噓,“哪怕一事無成地活了這百餘年的光陰,眼見著都快要爬進棺材了,這人也依然舍不得死。”
“長生不死真有這麽美妙?”
……
決鬥之所的外圍,那些等待著的人群突然發出了一陣騷動。
加持在那場地之外的陣法散去,大門開啟,門口守著的等著做見證的蓬萊弟子連忙起身,這些動作更是讓遠遠圍觀的人群都伸長了脖子。
推門而出的自然是單烏。
雖然他的模樣看起來不是太好,似乎隻是匆忙地換了一身道袍蓋住那些沾染到身上的血跡,但是那一身若有似無的殺意,等於無聲地宣布了這一場生死決的結果。
“活下來的居然是他?”很多人都是大吃一驚,繼而就開始心疼起自己押出去的靈石了。
元媛的眼睛一亮,正想要上前說些什麽,就隻見春蘭和伊伊兩個人帶著那隻貓一路小跑地迎了上去,後麵還跟了個踱著步子不緊不慢卻仍未被兩人甩下的年輕人。
“你怎麽來了?”單烏認出了陳安,忍不住有些驚訝。
“來看我的兩個同門師妹,正好聽到你有約戰,就跟著過來看看熱鬧了。”陳安笑了起來,“果然,我看中的人,就是不一般啊。”
“一些小麻煩而已。”單烏搖著頭,卻將視線轉向了春蘭,“倒是你家裏的人,是不是該想點辦法帶出來了?”
“春蘭的家人?與你這約戰有關?”陳安聽出了單烏話語裏的提點之意,眉頭微皺。
“我現在是蓬萊弟子的身份,想來蒲家應該不會輕舉妄動的吧。”春蘭依然有些心存僥幸,“何況師兄你當初不是試過麽?我父親那脾氣……你也是知道的。”
“希望如此。”單烏輕歎了一聲,點了點頭。
單烏真正介意的其實是春蘭身上的血契,隻不過春蘭不提,他便也不提。
……
向望海的挑戰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過去了,不管是在蓬萊,還是在下方的南華島上,都沒再引起波瀾。
除了那一群第一次參賭就差點輸光了家產的小弟子們,無人會再提及向望海這個名字。
但是這些人卻無法對單烏有什麽意見,因為單烏在拿到贏得的錢後,直接就在會仙樓包場,請了與自己同期的所有弟子,同時還有陳安這麽個將自己引入蓬萊的師兄,其中的開銷,倒是比他拿出來參賭的錢還要多些。
“你居然也會玩人情往來?”黎凰如此評價。
“隻是沒必要孤立自己而已。”單烏回答道。
……
會仙樓是方丈山上最為有名的一家酒樓,在好幾處的坊市之中都有分店,總店則在方丈山靠近山腳之處的一片平地之上,那裏有方丈山上最大的坊市。
有能力接待這烏泱烏泱而來的百餘人的自然隻有總店,其富麗堂皇的程度讓很多人一直都維持著一副睜大眼張大嘴的驚詫表情,而那些連綿不絕端上來的美酒佳肴,以及那些菜品之中潛藏的讓人驚訝的小手段,更是讓這大廳之中的驚呼聲此起彼伏。
單烏在主座,身旁是陳安,以及明珠明台之類熟人,甚至黎凰都有一個單獨的座位。
元媛和孫夕容執著杯子前來敬酒——事已至此,也沒必要再裝作互不相識了。
“也不知道我該對你曾經的作為有什麽感觸,不過,修真路上,總要有些波瀾吧。”孫夕容執起酒杯,以傳音之術說道,繼而對著單烏一禮,“先幹為敬。”
“也敬兩位一杯。”單烏回禮。
正在這個時候,路長風也帶著一群人擠到了單烏麵前:“單烏師兄今天這一場可是贏得漂亮啊,小弟實在佩服,佩服。”
“當日南華島的事情,不知可否就此翻篇呢?”短暫的客套之後,路長風終於說出了真實的意圖——向望海的死,讓他意識到如果不借助先祖手下的勢力,短時間內他大概是無法對單烏下手的,特別是在這新入門的兩年之中,既然如此,倒不如主動出麵來緩和一下關係,也算給自己加上一些人情分。
更何況,隻要能夠換得單烏一句不計較,那麽路長風便有信心,徹底瓦解掉元媛對於自己的戒備。
“大家如今已是同門,過去的事自然毋需再提。”單烏自然明白路長風的心意,於是順水推舟。
路長風嘿嘿一笑,正欲再向元媛獻一番殷勤,就聽得一個冷颼颼的女聲在自己的耳邊響起。
“你要是真能裝上一輩子,那麽我也可以對你道一聲佩服,但是你什麽時候裝不下去了,可就千萬要小心一些了。”
這聲音讓路長風覺得自己的脊梁骨仿佛被整個兒凍住了,輕輕一敲就能敲下來冰渣子一般,於是他的視線微微往旁邊側了一下,理所當然地就看到了正對自己點頭示意的孫夕容。
“這個女人……”路長風的心中有些許的不屑,但是卻一絲也不敢表露出來,畢竟孫夕容的資質在這一批的弟子之中也算出挑,並且更為出挑的一點在於,她這資質是她自己九死一生硬生生地修煉出來的。
孫夕容在此時卻已經從容地收回了視線,同時安撫性地拍了拍元媛仍有些細微顫抖的手。
……
“有沒有覺得我坦白得足夠及時了?”單烏注意到了這些細微的動靜,默默地問了黎凰一句,“我要再裝下去,沒準先找上門來的就是孫夕容的水龍了。”
“如果你不坦白,她這回根本不會應你的邀。”黎凰順勢讚揚了一聲,“論把握時機這一點,果然沒人及得上你。”